一把帆布做的躺椅,這是夏永貴一家最好的傢俱了。愛睍蓴璩
在帆布椅子旁邊放著一個小凳子,凳子上面放著一個青瓷碗,碗裡面放著四隻煮雞蛋,這是夏永貴老婆忙碌了半天用來待客的點心。
陳京坐在躺椅上,背後卻無法往後靠,因為一靠下去,他就得躺下。
他的面前,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坐在一把木椅上,滿臉笑容,露出嘴裡幾顆稀疏的牙齒。
還有一個四十出頭的五短身材中年人,皮膚黝黑,十分侷促的坐在一隻三腳的板凳上。
看到陳京的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老人的笑容漸漸的淡去,也變得有些侷促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道:「書記,小青這孩子懂事。是棵好苗子,但是家裡的情況實在是送不起她上學,永貴今年都沒什麼事兒做。掙錢連往年八成都及不上,如果不是有我和老婆子,他還能湊出錢來。
都怪我和老婆子人老了,多了兩張嘴吃飯……」
老人黯然的搖頭。
夏青站在父親的身後,雙手握在一起,忽然道:「阿爺,我……我都和同學聯繫好了,後天我就去嶺南。那裡可掙錢了,一月能掙一千多塊呢!現在好多大學生也就能掙這麼多錢。我不讀書了,不後悔!」
陳京扭頭看了孩子一眼,從凳子上拿出一顆雞蛋遞過去,道:「小青,來,吃一顆雞蛋!」
小女孩連忙往後躲,擺手道:「不……不,陳……陳叔叔,我……我剛吃過飯,可飽了,您吃,您吃!」
陳京不高興的道:「讓你吃,你就吃!不然陳叔叔可不高興了!」
老頭愣了愣,道:「丫頭,陳叔叔給你的,你就吃!明天讓奶奶給你多煮一些雞蛋,出門在外,車上好吃!」
小姑娘怯生生的從陳京手中接過雞蛋,迅速又退了回去。
陳京對老頭道:「大爺,老夏。這樣,孩子上學的問題,我覺得還是該上。孩子太小,出去打工不安全,身體也吃不消。學費問題,我想辦法解決,不僅學費可以解決,孩子在學校吃住,我來想辦法。
你們老夏家就這麼一顆苗子,這是希望的苗子。
楚江有句老話,叫一代衰弱,一代強,孩子多讀書,將來上大學,吃公家飯,咱們這一家子是不是就有希望了?」
「吃……吃公家飯?」老頭怔怔的道,神色十分動容。
一直侷促不安的夏永貴臉色也變了,他結結巴巴的道:「吃……吃公家飯不容易?我們……」
陳京道:「你認為難就很難,但是其實也很簡單。這樣,你們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小青這孩子懂事,我看行。咱們共同努力,把她培養好,你們覺得好不好?」
陳京擺擺手,司機老何拉開陳京的手提包,從裡面拿出一沓錢放在桌上。
陳京道:「老夏,這是五千塊錢。你們先拿著,明天我會跟學校打招呼,讓他們安排小青重新插班讀書,學費減免,生活費也減免,你們覺得怎樣?」
「這……這……」老頭子眼睛猛然一瞪,老夏也站起身來。
怔怔半晌,老夏嘴唇掀動,道:「陳……陳書記,您……您對咱老夏家的恩太大了,我們……我們怎麼能夠還得起啊!」
陳京笑笑,道:「老夏,別說報恩的話。說起來啊,都是我這個書記當得不好,沒有解決你們這些下崗職工的就業問題,讓你們生活困難。算是我對不起你們在前,今天我心裡實在是慚愧,就想稍微彌補一下。
還希望你們相信黨和政府,我們一定出台更有利的政策,讓你們慢慢的都重新有工作可做。想辦法讓大家擺脫困難,甚至是搬出棚戶區,去住更好的房子。
你們說好不好?」
老頭連連點頭,雙目含淚,伸出雙手握著陳京的手道:「陳書記,您是好書記,您是咱們的恩人!」
他沖小姑娘招招手道:「小青,快過來謝謝陳叔叔!」
夏青湊過來,滿臉通紅的道:「謝謝陳叔叔,謝謝您!」
nbsp;小姑娘語無倫次,臉紅撲撲,雙目之中卻神采飛揚,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內心的興奮和激動。
接下來陳京又和老夏一家聊了很久,最後他起身告辭的時候,夏老漢死命的把幾個雞蛋塞給他,讓他無論如何要拿著。
陳京拗不過,把雞蛋接在手中,輕輕的點點頭,才轉身離開。
走出小院,老何攔著了夏永貴一家的相送,陳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的心情既沉重,又放鬆。
這是個矛盾,他沉重是因為這麼寬的棚戶區,有多少像老夏這樣的家庭?他能解決一個夏永貴的困難,有能力解決這整片棚戶區的困難嗎?
再說了,他一個人縱然智計超群,憑他一己之力能夠完成這麼艱巨的任務?
要讓荊江富,就得要有強有力的領導集體,要有強有力的各級黨委和政府,大家共同努力,才有可能實現這個目標。
陳京的輕鬆,是因為走訪了老夏一家,他忽然覺得現在自己身上的壓力,那些個既得利益分子對自己的譭謗和攻擊,那都是不值一提。
他在荊江有更高的目標,有更長遠的追求。
他解決國企問題,只是第一步而已,小小的第一步,跳出幾個跳樑小丑自己都解決不了,何談帶領整個荊江人民扭轉困難,去實現全面小康生活?
不得不說,一個人意志的堅定,決定了一個人心胸的開闊。
陳京堅信,自己的路子會越走越寬,荊江也會越來越好,一切困難都只是暫時的,一切困難都只是紙老虎。
「嘀,嘀!」
兩聲喇叭響,後面一輛摩托車飛快的駛過來。
老何臉色一變,連忙拉了陳京一把,陳京迅速躲過。
摩托車輪子濺起的泥水,讓陳京褲子上一下變得泥濘不堪。
老何喝道:「喂……」
陳京擺擺手道:「算了!路太窄,太破了,也不能全怪人家!」
老何怔怔不說話,臉上卻氣憤不減。
可就在這時候,前面的摩托車卻停下了,駕車的人下車,摘掉頭盔,瞇眼瞅著陳京,哈哈大笑,道:「咦,我道是誰?原來是陳大書記。哎喲,我的天啊,真是讓我大跌眼鏡了。這裡可不是豪華的大酒店,陳大書記怎麼屈尊降貴到這個貧民窟來了?」
這傢伙手拿著頭盔,一瘸一拐的往陳京這邊走過來,赫然是鄭遠坤。
陳京皺皺眉頭,迅速又舒展開來,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鄭總。你能來的地方,我就不能來嗎?」
鄭遠坤呵呵一笑,道:「我們怎麼一樣?我是老百姓一個,您是大書記。不是一個階級!」
老何眼鏡一翻,道:「你這人怎麼說話,我們黨都是工人階級的黨,你覺悟有些低了!」
鄭遠坤愣了愣,陳京卻哈哈大笑,道:「你看你老鄭,連司機老何都說你覺悟低了。我看你覺悟實在是有些低!」
鄭遠坤毫不介意的笑笑,話鋒一轉,道:「陳書記,您不會是在提前向荊江道別!最近楚江的風頭可不利於你啊,我都聽聞了很多關於你要離開荊江的傳言,不會都是真的!」
陳京淡淡的笑笑,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遞給鄭遠坤,道:「老鄭,你是個喜歡說悖論的傢伙。現在我跟你說一個悖論,你覺得是不是這樣。現在越多人想趕我出荊江,就說明我在荊江幹得越成功。
你說這些人為什麼動用這麼大的力量要趕我離開荊江?而所謂的那些很多人,是不是包含了這一片棚戶區的老百姓?我看未必!」
鄭遠坤愣了愣,怔怔說不出話來。
陳京點上煙,用手指了指棚戶區,道:「荊江的問題在哪裡?荊江的問題就在於咱們的幹部,咱們的企業家,咱們的國企,沒有人去想怎麼把這些棚戶區的問題給解決掉。
他們腦子裡想什麼?他們腦子有的想陞官發財,有的想當官撈財,有的想靠官發財。
所以啊,老鄭,你不要幸災樂禍,太早的笑我窮途末路。你騎著
摩托車在這泥濘小道上行駛的時候,腦子要想一想那些天天在豪華酒店,豪華茶座裡面跟你談話,說我陳京要逼得荊江數萬人下崗的那些狗屁話,有多少可信度。
我跟你提個建議,下次他們真要鼓動你讓你發動工人,讓你組織遊行鬧事的時候,你最要用你的摩托車將他們駝到這個地方讓他們說。你覺得呢?」
鄭遠坤目瞪口呆的看著陳京,他平時伶牙俐齒,口若懸河,現在卻硬是怔怔說不出一句話,一個字。
陳京輕輕的揮揮手,招呼老何:「走,老何!再陪我走一段……」
眼睜睜的看著陳京和老何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那一頭,鄭遠坤久久沒有說話。
他忽然想,莫非這個陳京不是個公子哥兒?他還真能幹點實事?
鄭遠坤又想起陳京還幫他收拾過廚房,洗過碗,公子哥兒好像也不會幹這些活兒啊!
他臉色一變數變,過了很久,他才重新騎上摩托車,速度卻慢了下來,他顯得心不在焉,心事重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