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第二天陳京眼睛有些發紅。
臨港碰不得,稍微碰一碰就麻煩不斷,周海東打來電話後,陳京接二連三又接到了各路來電。
電話內容都大同小異,都是要求陳京不要陷太深,做事不要過於強硬,剛則易折這類話。
陳京來臨港之前,沒有預料會出這樣的情況,在這個時候,進還是退?
不得不說,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在官場上打磨了這麼多年,陳京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愣頭青少年了。
身上的稜角被磨平,也懂得了圓融甚至是圓滑。
但是他骨子裡面還是個驕傲的人。
他就是搞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犯錯誤了?
自己的工作一切都是按照糾風室的要求在辦事,調查臨港市填海區的問題,他是在響應下面群眾的舉報,這難道就是個錯誤?
他早聽說特區很牛,但是黃宵是不是也太牛了一些?
難不成特區就一定要成為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王國?
陳京面臨考驗,是退是進,他需要有所決斷。
昨天連夜他聯繫了蘇江平,在電話中蘇江平沒有跟陳京說太多案情的事情,只是道:「陳主任,無論是誰,面臨這樣的情況都會為難。你的難處我知道,作為兄弟部門,我很感激你協助了我工作。
這件事情如果你能在臨港再堅持一個星期,我們肯定就會把事情完全理清。」
他頓了頓。道:「對了,陳主任。你們糾風工作做完了嗎?我指的是臨港那邊!」
陳京皺皺眉頭,道:「我處理了幾個問題,通報了幾個問題。但是這邊的情況你也瞭解了。這樣的環境中,我展開工作很困難,肯定沒有做到預期的效果……」
蘇江平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道:「是退是進你自己斟酌吧!我只希望你能履行好屬於你自己的職責!這對我們的工作也是有利的!」
蘇江平說的很委婉,他自然不會也沒有權利干擾到陳京的工作。
但是他的話給陳京相當的刺激。
撇開六室不談,陳京這次是因為舉報才來臨港的。
現在這些舉報的內容,陳京還只理順一小部分。報告都還沒來得及寫。就這麼灰溜溜的要滾蛋?
滾蛋的理由就是糾風室糾正地方風氣,干擾到了地方的工作?
陳京覺得這個邏輯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謬。
自己是國務|院糾風辦的幹部,到了下面還得聽下面的一把手的話?受他的威脅嗎?
黃宵太猖狂了!
陳京去餐廳吃早飯,秦山河帶著兩個監察員湊過來道:「陳主任。我們是不是下午離開?要不要在莞城安排一下?」
陳京瞟了他一眼。盯著他身後的副處監察員小廖。道:
「小廖,你積極性很高嘛!怎麼?東西都收拾好了?」
小廖叫廖進,剛剛進紀委工作三個年頭。平常工作上比較滑頭,但是背景好似有點硬,今年剛剛提拔了副處,在所有的監察員中,屬於能力比較差的。
廖進訕訕笑笑,道:「陳主任,我也是笨鳥兒先飛,所以……」
陳京皺眉道:「誰跟你說我們要走啊?臨港的事情我們處理完了嗎?我們還有幾個問題沒有處理你不知道?」
廖進臉色一變,扭頭瞟了一眼秦山河。
陳京將筷子往桌上一放,道:「你看老秦幹什麼?我在跟你談話呢?我看你是胡鬧,無組織無紀律,立刻回去把東西放下,吃飯後九點鐘正式開始工作。今天我們去填海區去做實地考察!」
陳京放下筷子轉身就走。
決定幾乎在一瞬間他做出來了。
這麼灰溜溜的回去,災禍可能能夠免掉,可是自己作為一個重要室的領導,如果工作沒做完,就迫於上面的所謂壓力當了縮頭烏龜,以後在單位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以後在年輕監察員面前,自己還怎麼跟他們理直氣壯的談紀檢工作的嚴肅性?
得罪人了,必然得罪人了。
可是有些事情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件事歸根到底,並不能怪陳京。
陳京不過是按自己的工作計劃辦事,履行自己的職責,是黃宵干擾他的工作,阻撓他的工作在先。
陳京不可能退縮,在黨內工作多年,什麼原則性,陳京還是記得很牢的。
再說,陳京骨子裡面也是個傲氣的主兒。
憑什麼他黃宵就這麼囂張?竟然部裡的領導都向自己施壓了?他有翻雲覆雨的本事?
如果他真有這本事,那恰恰說明他問題大,臨港的問題也大。
接下來幾天,陳京絲毫不理會各種壓力,繼續展開工作。
他開展工作不再是約談,而是開著車到填海區實地看,用眼睛看,帶相機拍照,深入到一線工地,深入到一線群眾家裡走訪。
他把四個人分兩個小組。
兩個組一明一暗。
秦山河是暗組,他性子就好遊山玩水,就讓他普普通通,也不用刻意,就在填海區轉。
就當旅遊的同時,也查一些問題。
陳京在嶺南工作多年,特區雖然特殊,但是這裡還是嶺南,風土人情各方面都一樣。
陳京的經驗很豐富,知道要走哪些地方才能看到填海區的問題。
知道哪些人最瞭解填海區,所有他的工作有條不紊,進展很積極!
另外,他們下榻的酒店也換了,換成了歐朗酒店。
歐朗酒店標準太高,這對陳京自然不是問題,他一個電話就找了四個僻靜的房間,絕對安靜、安全,任何人不會打擾。
陳京和黃宵卯上了。
黃宵是地頭蛇,陳京的舉動自然瞞不過他。
當然,前兩天他還大意了,還以為陳京真的是撤兵了。
可是第三天,下面各類反饋都往他那裡聚攏,填海區的問題似乎是越捂越摀不住了,陳京的人已經深入到了填海區第一線。
收到這個消息,他大吃一驚。
當即就發了一通脾氣,然後緊急召開市委和市政府主要領導幹部會議。
在會上,他發表講話,毫不忌諱的稱臨港這幾年發展太快,樹大招風,遭人妒忌,現在終於有人惹上門來了。
所謂來者不善,這一次來的是中央紀委糾風室,目的不明,但是絕對不是好目的,看他們的架勢,不把臨港抹黑是不罷休的。
黃宵在會上強調,所有的領導幹部必須團結一心。
同時,要通知到各級黨委政府,要他們不要理會那些七嘴八舌,不要去理會那些所謂的監察,要埋頭把工作重心放到工作上去。
尤其是填海區,填海區的幹部不要都深居簡出,工作平常怎麼幹就怎麼幹,不要縮手縮腳。
在會上,他還下達命令,要求市委和市政府同時印發相關文件澄清填海區的問題。
他的舉動無疑是公開力挺填海區的工作,字裡行間都充斥著市委和市政府是填海區堅強的後盾。
他的兩不理,和陳京的舉動針鋒相對。
在會後,他又秘密和國安局,公安局領導見面,如果不是遲密雲阻止他,估計他還敢派人監視陳京下榻的酒店,當然,最終他還沒那麼膽大妄為,這個命令他沒敢下。
不過在他內心深處,對陳京這個人他是銘記在心了。
在走上層路線方面,他加大的力度,開始向省委施壓,希望省委有份量的領導能夠出面。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雙方終於劍拔弩張,似乎沒有了多少退路。
他黃宵的舉動,陳京也很快就感覺到了。
他的工作立刻受阻。
填海區各地方防賊一樣防著他們。
以前找人談話,瞭解情況很簡單,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工作難以開展。
他心中清楚,黃宵一聲令下,他的工作可能不容易開展了。
但是陳京還是不走,他住在酒店繼續等待。
而就在這個時候,來自莞城和北粵的消息到了。
莞城市委和北粵市委都針對各自地方兩個重要的軍轉地企業的情況做了詳細的匯報。
通過匯報來看,國資流失沒有異議。
但是造成國資流失的原因,匯報材料卻弄得非常的複雜。
兩個地方都認為,國資流失的根本原因是部隊太急,他們急於甩包袱,而地方政府考慮到部隊的要求,在協助他們處理企業轉型方面,自然就被牽著了鼻子走。
尤其是莞城的材料,根據材料顯示,莞城在企業股份制改革方面,參與的意見非常少。
當時是有台商在莞城大投資服裝企業,地方政府為了吸引投資,把這家軍企當做一項優惠政策賣給了這家企業。
具體成交價格很低,而這個過程中,部隊的同志一直都參與其中,最終的合同也不是地方政府簽字的。
顯然,這個材料是在撇清責任,是在推諉。
從材料的內容看,通過了一系列的複雜的解釋,似乎能夠掩蓋企業改革和拍賣為什麼沒公開的原因。
可是陳京在莞城工作過,他很清楚莞城市委和市政府關於國企改制改革,是有嚴格的規定的,不可能會出現這種飽受人詬病的錯誤。
再說了,陳京也從來沒聽過莞城有為了吸引投資,而把國企或者是軍轉地企業當做優惠政策的情況。
莞城方面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