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涼。
姜少坤緊了緊身上的呢子大衣,眼睛繼續盯著電視屏幕,一瞬不瞬。
電視新聞播放陳京視察企業一線的新聞,在電視畫面中,陳京威嚴十足,氣度不凡,他抬起右手,在虛空中指指點點,頗有指點江山的風範。
不得不說,陳京現在在莞城是意氣風發的。
現在在普通老百姓的心目中,陳京是現任班子中最正直,也是最實幹的幹部。
陳京在副書記任上整頓司法,整肅全市搞黨風廉政建設。
他兼任走馬河區委書記以後,又在走馬河積極推動改革,然後重拳打擊盤踞在走馬河基層的各類犯罪,幾乎將那些長期橫行溫柔|鄉里的地頭蛇,土皇帝一網打盡了。
陳京這種做法頂了極大的壓力,同時也為他贏得了極大的社會尊重
現在莞城把陳京叫成「陳閻王」,這個稱謂可是不帶絲毫貶義的,相反這是陳京莫大的榮耀。
就是通過這一系列的手段,陳京現在成為了莞城真正的實權派。
就連現在他如此高調的視察,大談經濟改革和發展,大家都覺得順理成章了,這本來是姜少坤這個市長該干的工作,陳京現在越俎代庖,沒有人覺得有哪怕絲毫的意外。
一想到這一點,姜少坤心中就充滿了苦澀。
岳雲松太狡猾,太yin,他對姜少坤採取的策略是不動則已,一動就是要置人死地。
岳雲松不是省油的燈。他在嶺南根基深,他在省委給姜少坤製造麻煩,讓省委領導認為姜少坤太不尊重班長,處處和班長對著幹,這樣的印象對姜少坤來說是很致命的。
而姜少坤去抓岳雲松的問題,他意識剛到,岳雲松早就有了金蟬脫殼之策,不得不說,岳雲松還是一根老薑,很厲害!
姜少坤看電視看得很仔細。
他的身後關開順怔怔不說話。
有句話叫樹倒猢猻散散。現在對姜少坤來說就是這個情況。
岳雲松佔據了上風。政府這邊有些牆頭草就開始改變風向了,這其中甚至包括政府的另外兩個常委。
作為政府秘書長,關開順是沒辦法改弦易轍的,他擔任姜少坤的秘書長。其命運就死死的和姜少坤綁在一起了。
老實說。此時的他情緒也十分低落。尤其是看到陳京意氣風發,再看姜少坤這般沉寂消沉,他心中更不是滋味。
「老關。你說說你看這些新聞的感觸,說實話!」姜少坤道。
關開順沉吟了一下,道:「市長,陳副書記也太迫不及待了吧!現在您還沒離開莞城呢,他就想著要搶著行使您的權利了,我覺得他的做法,簡直是破壞組織紀律……」
姜少坤皺皺眉頭,不說話。
關開順的回答顯然無法讓他滿意。
關開順只看到表,沒看到裡。
姜少坤人很傲氣,也很自負,但是他人不傻。
陳京現在這樣的做法,並不是要刺激他姜少坤,這次他心中清楚。
現在莞城的局面很明顯,岳雲松可以把他姜少坤拿住,卻拿不住陳京。
看看市委的那些部門,組織部就不用說了,周國華和陳京是鐵桿。而宣傳部、紀委、政法委這些部門,陳京都掌控得很牢,岳雲松如果在市委跟他叫板,並沒有百分之一百的勝算。
政府工作這一塊,倒是有人想著熱臉去貼岳雲松的冷屁股。
但是姜少坤能夠信任政府的人嗎?
一念及此,姜少坤搖了搖頭,他抬頭手道:「老關,你去聯繫一下陳副書記,就說我請他吃飯!」
關開順愣了愣,木然點頭,道:「好!」
他滿腹狐疑的出門,他剛走到門口,姜少坤忽然擺手道:「算了,我自己打電話!」
……
很有戲劇性,陳京和姜少坤兩人同樣作為省委下放莞城的幹部,兩人第一次私下的交流竟然是在兩人下放幾年以後的今天。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很奇妙。
高傲如姜少坤之流,在某個特定的環境下也不得不低下他驕傲的頭顱,主動和陳京接觸。
只是一頓便飯,所以姜少坤安排得並不鋪張。
也沒有任何外人參加,就陳京和姜少坤兩人。
兩人點的菜也很簡單,但是這個地方很安靜,除了飯菜之外,還有一個小茶几,茶几旁邊的酒警燈上放著一壺滾燙的開水,開水沸騰,熱氣繚繞。
姜少坤有些沉默,陳京卻滿臉笑容。
兩人很久都沒有說話,最終還是姜少坤先開口,他道:「陳京,你我二人是被省委寄予了厚望的,可惜……」
他歎了一口氣,連連搖頭,很沉痛的道:「我辜負了領導期望,我低估了莞城的形式,我錯了!」
陳京微笑著道:「市長,不管怎麼說,莞城現在處在歷史最好的時候,這應該算是我們這一屆班子的功勞。你認為呢?」
姜少坤苦笑搖頭,一語不發。
陳京道:「不管怎麼說,目前莞城最需要的是改革和發展,莞城局面最需要的是穩定和團結,老百姓要發展,要改變現狀,我們作為領導幹部,也應該要遵從這一點,努力的做出改變!」
「你有辦法?」姜少坤瞇眼瞅著陳京。
陳京哈哈一笑,道:「當然!怎麼會沒有?」
陳京從文件包中拿出一個文件袋慢慢的推到姜少坤面前:「市長,您看看這些材料,辦法總是有,只看我們是不是能夠意識到辦法的所在,如果我們不放棄,就會有轉機!」
姜少坤瞳孔一收,將文件袋拿在手中抽出裡面的材料。
他一目十行的看了幾眼,抬頭盯著陳京,道:
「你報復心很強啊,我知道王其華正在整理的黑材料吧,怎麼了?你容不得他?」
陳京夾了一夾菜道:「市長,咱們不談這些了吧!好不容易出來吃頓飯,咱們得走幾杯!」
姜少坤碰了一個軟釘子,他臉色一變。
但是終究,他沒有把心中要說的話說出來,他點點頭道:「應該的,應該喝幾杯!我先敬你一杯!」
「砰!」兩人碰杯,均一飲而盡。
陳京道:「市長,有件事我先跟你透露一下,可能下個月,最遲下個月我得進京了。進京具體的事情就是學習,繼續提高。說句實在話,我很珍惜這樣的機會,中央黨校我還沒進去過,也想去見識見識!」
姜少坤愕然把酒杯放下,道:「你要走?」
陳京點頭,他輕歎了一口氣,道:「說句實在話,莞城能夠有現在的機會不容易,在這個時候走誰都捨不得。但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也不可能在莞城幹一輩子。
該走的時候,組織有要求的時候,就乾脆走吧!
目前我只希望穩定,我只希望我來莞城之前莞城一團糟,我走的時候,莞城不再是那樣!」
姜少坤不說話,眼睛盯著文件袋癡癡的發怔。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道:「這東西很有用?」
陳京哈哈一笑,道:「您這個問題太寬泛了。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萬能的,但是岳書記怕這個東西,我們不是常常說打草驚蛇嗎?這個東西就可以打草驚蛇,不是嗎?」
姜少坤臉色一變數變,他不得不承認,陳京的話一語中的。
目前的局面,姜少坤很危險,而岳雲松則有隱疾。
姜少坤很清楚岳雲松屁股不怎麼乾淨,但是他苦於拿不到任何證據。
而現在陳京用的這一招,徹底的讓姜少坤明白了一個問題,解決岳雲松,其實可以簡化成解決王其華。
王其華是岳雲松的心腹,岳雲松的事情在王其華那裡沒有多少秘密。
只要把王其華解決,岳雲松還能像現在一樣穩坐釣魚台?
一念及此,姜少坤深深的看了陳京一眼,嘴唇緊緊的抿上。
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相比陳京來說,自己還是不夠老辣,不夠有經驗!
陳京現在是要借姜少坤的手把王其華給玩完蛋,他自己不用出手,王其華就要走上絕路,好一手借刀殺人。
姜少坤知道自己在被人利用,可是對他來說,他有什麼選擇餘地?
現在他是必死之局,陳京給他的東西,就是他垂死掙扎唯一可以用得上的救命稻草。
也許這東西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因為省委領導對姜少坤在莞城的做法已經極端不滿了。
但是姜少坤又怎麼能夠抵禦得了這樣的誘惑?
姜少坤死死的盯著黃色的文件袋,過了很久,他將文件袋收起來,道:「陳書記,你比我強!至少在處理莞城事務上面,我不如你!」
他頓了頓,道:「不過你放心,這份材料很有價值,我會將材料的價值發揮到最大!」
陳京道:「希望如此,我更希望你能把政府早就擬定好的經濟改革發展的那些政策落實下去,下面的企業渴望這些政策太久了,如果再拖下去,士氣一洩,局面又回到了公元前,那個時候咱們這麼幾年的努力就白費了!」
陳京舉起酒杯,道:「我們再喝一杯!這一杯酒我祝你好運,希望你能夠走出困境,把莞城帶到一個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