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江晚月篇：比愛更動聽的誓言17
「你的意思是……讓她幫忙？」姜明一下明白了，「郁馨她對楚王是有恨，可是，她依然是楚國子民，不會輕易背叛。」
「我瞭解郁馨的個性，有人一旦觸及了她的底線，她會毀掉那個人所在乎的一切。」姬小小笑道，「晚月，既然你要爭取自己的幸福，不如，就行動起來吧。」
姜明站起身，出了長樂宮，對著天空歎了口氣。
皇宮真是個磨人的地方，姬小小，當初那個有些懵懂，卻目光尖銳的女孩，如今徹底成長成了一個運籌帷幄的女人。
「我幫你！」郁馨在聽完姜明的所有述說以後，笑看著他，斬釘截鐵地從唇中冒出三個字。
「其實，你不用勉強的。」姜明歎氣，擁她入懷。
郁馨搖搖頭，對開他：「我曾對人說過，如果我父王母妃出了什麼事，我一定會讓他傾國來陪葬，如今，正是我兌現誓言的時候。」
姜明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難怪你和小小能成好朋友，果然這世上，她是最瞭解你的人。」
魏晉之戰後三年，因為楚國長期在魏國設眼線，佈防，擾亂魏國的正常生產生活。還收買朝廷命官，為楚國傳遞情報等等，魏元帝終於忍無可忍，對楚國用兵。
同一時間，魏元帝傳下皇榜，魏國皇宮裡最後一個嬪妃，楚國和親公主，德妃郁馨，暴斃於悅仙宮。
很快，一支由大將軍柳暮雲和副帥姜明組成的大軍，壓往楚國邊境。
坊間傳說，副帥姜明剛剛成親，正是新婚燕爾。而他的妻子，是一位江湖俠女，所以這一次出征，他將新婚妻子也一併帶上了。
魏元帝甚至還給了姜夫人一塊金牌，准她自由出入魏營。
又據說，這位姜夫人是位才女，熟讀兵書，運籌帷幄，是巾幗英雄。
不過，傳說總歸都是傳說，此刻，兩位傳說中的人物正在中軍帳中研究佈防圖。
「楚國的佈防其實我說了那麼長時間，應該都在你腦子裡了。」姜夫人——好吧，正是暴斃的德妃郁馨，此刻也不顧和丈夫正是新婚燕爾，正一臉鄭重地指著繪製出來的佈防圖指點江山，「不過畢竟已經好幾年了，有些變動也是正常的。不過如今楚國的元帥和將領都是我所熟悉的，所以他們會用什麼戰術，我多半能猜個大概。」
看著郁馨眼中閃亮的光芒，姜明看得有些癡。
她就應該是屬於戰場的，當看到佈防圖的時候，她的眼睛都是發亮的。當說起行軍佈陣的時候，她的聲音都帶著自信。
姬小小果然沒有失信，魏楚之戰一開始，就將郁馨送出了宮，並昭告天下說德妃已亡。
當然，楚國那邊，因為以為這消息是真的，徹底放下了戒心，這場戰爭，都沒有把郁馨算在內。
至於琥珀，魏元帝下令，為德妃殉葬。
琥珀雖然是楚國的奸細，可明面上畢竟是魏國的宮女，魏帝下的令，楚國也無權置喙。
而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在德妃「暴斃」的同一天，郁馨看著正在寫信向楚王報告消息的琥珀，走上去，輕輕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你的死期，到了！」
琥珀閉上眼，冷笑道：「我只是想往上爬，只是想不再被你掐住脖子，可惜我失敗了。不過我不算輸，至少，我已經害得你家破人亡，成了孤兒！」
郁馨冷冷地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在其中動了手腳，百合到死都以為是她的告密信害死了我的父王母妃，可我知道，這件事情的元兇，是你！」
「你很聰明，居然忍了這麼久，都沒有讓我察覺。」琥珀看著她，「你若對我好一點，就不會到今天這一步。」
郁馨搖搖頭：「這一步，怕是遲早的。我早就想過了，楚王早就對我和我父王母妃不信任了，沒有你，也會有別人，不小心挑撥一句，他都能聽進去。」
「那你還要我？」琥珀不明白。
「那只是因為，你趕上了！」郁馨小小，手上一用力，只聽得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傳來，琥珀已經斷了氣。
她一直不相信百合能用那般激烈的言辭去抨擊一個好朋友的父母，所以，她特地托人到楚國查探，並帶回了那封告密信。
她在楚國多年，父王和她兩任將軍，自然不可能手上無兵。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是一封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的信。
百合原本的意思，是想讓先告訴楚王郁馨有點不聽話，慢慢讓楚王起疑心，一點一點排擠端王，也好讓端王有所準備。
在長期的猜疑和怠慢之下，再讓人去他耳邊傳說楚王的殘暴，或者其他，慢慢說動他。
但是琥珀改的信，卻是直接報告了郁馨已經徹底投靠到了魏國這邊，又說她聯絡了父親謀反，這才讓楚王忽然下令，端王毫無準備。
而百合，在萬般羞愧的情況下，選擇了輕聲。
這一切的一切，郁馨只想到一個人，那就是琥珀。
於是她偷偷找了琥珀落下的幾張寫字的紙，對比了一下字跡，發現上面加上去的段落，正是出自她的手筆。
「楚王和皇后抓住了，你要見見他們嗎？」姜明此刻就站在郁馨面前，看著她的反應。
她曾說過，不給父王母妃報仇，她就不會成親嫁人。
而如今，這場仗，打了近四年，終於將仇人抓住。這預示著，這場魏楚之戰，已經快走到了盡頭。
接下去，便是一些楚軍殘部和頑抗分子，估計至少還需要一年的時間來整頓收復。
這些，都不是她現在要想的。
姜明擺了一道難題在她面前，去還是不去，她有些躊躇。
「往日在楚國之日，皇后娘娘待我一向不錯。」郁馨歎口氣，「皇后此人一向賢惠溫良，只可惜嫁了以為疑心病重的夫君，生下我堂弟以後便失寵。好在郁駿很早封了太子，才無能可動她皇后的位置。」
姜明在她身邊含笑聽著，這些，不過是她想去見人家的借口，既然是借口，便讓她說完吧。
「我想，我還是去見見她吧。」郁馨將一直低著看地面的頭抬起，看向姜明。
「好！」他點點頭，帶著她往牢房走去。
為防楚國餘孽解約，魏國的牢房，自然是守衛森嚴。
不過好在士兵並不多，只是柳暮雲將他的坐騎獅鷲獸直接放在了牢門口。有它在，恐怕什麼人都無法進來了。
「倒是省事的好辦法。」郁馨看著獅鷲獸和善的笑笑，上去摸摸它的頭。
魏楚大戰四年，她經常和柳暮雲接觸，自然和他的坐騎也很熟悉。獅鷲獸本就是靈獸，分得清善惡。
「讓我們進去吧。」姜明和它打折商量。
獅鷲獸讓開身子，姜明忙拉著郁馨進了牢房內，一邊還裝作無意地道：「我忘了告訴你，楚王和皇后是重犯，所以並沒有分男牢和女牢，關在一起了。」
「算了，都已經到了。」郁馨歎口氣，回頭看姜明，卻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是，還是猜到了一些。
「是……是馨兒，是馨兒，是不是我做夢，我夢到馨兒了？」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顫抖的悲傷。
「皇后……娘娘？」郁馨看著一臉激動的婦人，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眼前的婦人四十多歲的年紀，保養得極好，雖然頭髮凌亂，衣冠不整，可依然保持著一種貴氣。
看得出來，魏軍將士對楚王夫婦還算禮遇，他們並沒有受刑。
「鬼，見鬼了，難怪朕會輸，原來連鬼魂都幫著魏國！」那驚慌失措的，正是楚王。
怎麼夫妻兩個，反應如此不一致？
姜明有些不明白地看著眼前兩個人的反應，皇后的激動，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即使她的親生兒子郁駿太子被砍殺於陣前的消息傳過來，她都沒有現在這麼激動，只是目光有些呆滯，喃喃地道：「我大概本就命中無子，卻非要強求，天意，天意啊……」
而現在，郁馨的出現，她竟然如此激動……
「很意外我出現吧？」郁馨冷笑一聲，看著楚王夫婦，「記得我讓琥珀帶過話給你們嗎？」
楚王夫婦愣一下，一時都沒有反應。
「如果你傷害了我的最親的人，我一定會讓你們傾國來葬，今天，我實現了我的誓言。」郁馨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兩個，「順便，我再告訴你們，我沒有死。你們都沒有死，我怎麼能死呢？！」
「沒死……沒死……」楚皇后喃喃念叨兩次，忽地笑起來，一把拉住郁馨的胳膊，「太好了，你沒死，你居然沒事，你可知道，母后好想你，母后以為你死了，母后以為這輩子都無法告訴你真相了，母后以為這輩子，都無法彌補母后對你的虧欠了，馨兒，馨兒，你沒死，太好了，你沒死……」
郁馨皺了一下眉頭，往後退了一步，分開她和楚皇后的距離：「母后？你是不是瘋了，我不是郁駿，我是郁馨，我是你的侄女！」
「不，我沒有瘋，我從來沒有這般清醒過。」楚皇后搖搖頭，「這個秘密，在我心裡壓了二十四年了，太久太久了，即使在皇上把你冊封為和親公主的時候，我也自私地沒有說出來，我害怕，我真的太害怕了……可這個時候，我一定要說，再不說，這個秘密就要被我帶到棺材裡了。」
「你……什麼意思？」郁馨覺得自己有些糊塗了。
楚皇后拉著她，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緩緩地道：「當年，端王妃生了你堂弟郁駿昏迷了一天一夜，當時端王在外打仗無法回家。而我，則在當晚生下了你，當時，皇上和端王都還是皇子，大家都爭皇位，先帝說，誰先得子就封誰為太子，為了夫君，也為了能保住我正妃的位置，我讓人將郁駿從雪宵宮抱了出來。」
「你知道，當時皇子都住在宮裡，而端王妃就住我旁邊的宮殿，很近。」
「我花錢，打賞了端王妃身邊的接生婆，讓人將去宮後為端王妃祈福的，她的貼身丫頭從後山懸崖推了下去，造成失足落崖。」
「因為端王妃產後一直昏迷，大家都忙著搶救她，只有她身邊幾個貼身的知道她生了個兒子，而之前，我哥哥就怕她先生兒子，早安排了人在端王府。」
「要收買那幾個人，其實很方便的，再說，他們都有家人，這伎倆，不是皇上才懂得用的，作為他妻子的我，也用得十分純熟。」
聽到這裡，郁馨終於忍不住了：「你住嘴，你別想騙我，你以為你編個荒謬的故事就能騙到我嗎？」
「我騙你，我為什麼要騙你？」楚皇后笑起來，拉著她的手，「孩子，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你想想啊，想想，這些年我是怎麼對你的，你就會知道，我沒有騙你，是不是？」
郁馨再退後一步，目光有些呆滯，似乎想起很久遠之前的事情。
「你待我總是比待郁駿好，小時候，每次我進宮，你都會抱著我哭。」她喃喃念叨一句，「每一次，我和郁駿一起闖的貨，你總是罵郁駿，卻為我開脫，為此郁駿一直恨我。」
楚皇后拚命點頭。
「你經常給我做衣服，反而郁駿卻很少穿到你親手做的衣服。」
「我和郁駿一起出征，我穿著你親手封的戰袍，郁駿卻沒有。」
「我從小一生病，你就一定會派人把宮裡最好的藥送過來，如果可以，你一定親自上門來看我，抱著我。」
「我要去和親，我去宮裡求你，跪在你面前，你卻只是哭，什麼都不做！」
「我父王母妃被殺，他們到死都不知道溫良賢惠的皇后娘娘，當年抱走了他們的兒子，害得他們到底都不能和親生子團聚，你依然什麼都不做！」
「我的死訊傳出來了，你依然什麼都沒有做！」
「你什麼都沒有做！」郁馨大吼一聲，「你憑什麼來認我，有什麼臉來認我？為了你的地位，你的榮華富貴，你什麼都可以捨棄，包括你的親生孩子！」
「不，不是，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楚皇后哭起來，「當時皇上各房都虎視眈眈，我懷孕期間，數次差點被害流產，我想保住你。我只有保住我的地位，才能保住你，你明不明白啊？！」
郁馨摀住耳朵：「閉嘴，我不想聽，都是借口，都是可恥的借口！」
她轉身，推開楚皇后的手，就往外跑去。
「郁馨……」姜明無心去理會身後的兩口子，趕緊往牢房外面衝了出去。
「馨兒，母后真的不是有心的，不是母后願意的，馨兒……」楚皇后淒厲地叫起來，身子緩緩滑落下去，最終倒在了地上。
「梓潼，馨兒是我們的女兒，又是魏國將軍，你說，她能不能免我們一死？」楚王在聽完所有的故事以後，忽然眼睛發亮。
楚皇后呆呆地轉過身，有些陌生地看著相伴一世的夫君，忽地拔下頭上的髮簪，狠狠地往他身上扎去：「你這個昏君，害了我一輩子，又害了女兒一輩子，你這個昏君，你這個暴君，你該死，你該死，該死！」
「你這個瘋女人，你瘋了！」楚王肩上被紮了兩下，鮮血淋漓，終於抓住楚皇后發狂的手，沒想到她一口就咬了上去。
曾經的一國之君，曾經母儀天下的皇后，兩人，就在這陰暗潮濕的牢房裡，扭打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