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玄墨有多麼渴望得到母親的愛,就有多麼恨她這個母親!
至於她的話,太后能理解多少,明白多少,她不知道。
她沒有當過母親,現在,忽然很想當一回。
聽說母親的心,在面對子女的時候,是最柔軟的,而在面對傷害她子女的人的時候,又是最勇敢堅強的。
深吸一口氣,姬小小出了慈寧宮,忽然覺得,天空都格外藍,空氣也格外清新。
慈寧宮內,床榻之上,太后看著那抹嬌俏的人影大步離開,忽地開始回憶起自己三十年以來的人生,從認識劉鑒雄開始,到進宮,到生下玄墨,到爭寵,到生下玄塵,一幕幕過往,彷彿昨日。
什麼時候開始,曾經那個刁蠻任性,卻天真的丫頭,變得心機深沉,心狠手辣?
為了劉鑒雄,亦或是為了自己?
爭權奪利,一步步,在這爾虞我詐的皇宮之中,爬上最高峰。
可她終究不滿意,最後弒君殺夫,紅杏出牆,還生下了無法言明血緣的孩子,讓他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到底,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呢?
太后的眼神,再次變得迷茫起來,對於這麼多年自己所做過的一切,忽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姬小小出了慈寧宮,心中有些悶悶的,彷彿哀傷的情緒。
亦有些心疼,心疼玄墨。
田海棠自是千恩萬謝,誓要為奴為婢跟隨左右。
姬小小一句:「我不喜歡田家的人!」將她打發了,便隨心而行,竟來到了瑾華宮。
忽地就十分想念悅兒那孩子,算起來,這也算是個幸福的孩子了。
即使在面對生母的忽然「變遷」以後,他總算是得到了良好的保護,如今回到生母身邊,得到百分百的寵愛,還有父愛,另外,連她這個掛名的母妃,也十分喜愛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似乎生來就是被寵的命,大概是老天為了補償他小小年紀,四歲之前所受的苦難,連父母之愛,也比別人多出了一份。
「母妃師父!」自從上次認了姬小小為母妃以後,悅兒這小傢伙又新發明了一個稱謂,見到她親熱地拉著他的手,「什麼時候來教悅兒武功啊,上次教我,悅兒都學會了呢。」
蕭琳站在陽光下,笑得一臉滿足。
她已不再年輕,亦沒有美貌了,不過有了兒子,母愛的光輝,讓她整個人顯得格外舒適。
有種特別柔軟的光線,在她身上顯現出來,讓人看得心中暖暖的。
「你來了?」蕭琳看著姬小小,「悅兒這幾天可想你了,我聽說,你娘家三個哥哥來看你了,應該忙著招待他們吧?」
蕭琳眼中有些羨慕的光芒,她的娘家人,本來是興旺發達的,不過都死在那場浩劫之中了。
幸好,她還有悅兒。
他是她的救贖,將她從黑暗的深淵拉了回來。
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小女子的功勞,蕭琳對她的感激,無以言表。
瑾華宮這邊熱熱鬧鬧,兩個妃子帶著悅兒和樂融融,而相鄰的惠淑宮內,卻是雞飛狗跳。
「一定是那個野丫頭,一定是她勾引了希存,不然希存怎麼可能這麼對我?」周淑妃將滿桌子的茶具砸在地上,看得阿雅阿鐸一陣心驚肉跳。
「哼,一個野丫頭,本宮還沒放在眼中,遲早要叫她不得好死!」周淑妃瞇起眼睛,露出凶狠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慄。
三大家族大廈一朝傾倒,皇后因當年悅兒舊事,不出意料被廢黜。
以劉家為首,田家袁家中,數百人因分別涉嫌貪污,受賄,玩忽職守,草菅人命等等一系列事件,或被罷官,或被充軍,或被服刑,或被砍頭。
同時,因為案件涉及事件眾多,三家被抄,家眷僕人,全部流放的流放,被賣的被賣,或充入奴籍,或淪為娼妓。
至此,三大家族終於燈盡油枯,再無重新崛起的可能。
劉鑒雄更被查出當年下毒毒害上司兼恩師金毛王爺一事,一時間,朝野上下,更是變得臭名昭著。
外面的風風雨雨,太后並不知道,不過關於田家人來看望她次數少了,特別是田海棠來的次數少了,她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以她在宮裡幾十年的經驗,不用別人告訴她,她也清楚田家一定是出事了。
姬小小自那日給她看病以後,基本上三五日就會去一次,不過關於三大家族的事情,她自然是閉口不談。
不過她其實很清楚,精明的太后,大概早就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只是既然對方一直不開口,她也不好說什麼。
那一次,心血來潮,靈感突現,所說出的似乎完全不屬於姬小小風格的那一番話以後,她便似乎再也沒有能耐說出那樣一番高水平的話語來了。
好在太后自第一日以後,一直算是一個配合的病人,除了話變得極少極少以外,其他的事情,都會配合姬小小來做。
但是姬小小知道,太后即使在配合著她,但內心的鬱結,終究是沒有解開的。
這一點,從她的脈象上可以看出來。
不過她沒有戳穿,既然太后要給她看自己堅強不會早死的樣子,便由著她去吧。
有些事情,外人說說是沒有用的,還是得自己想明白了,才有效果。
心中有事未解,太后的病一直反反覆覆,好在姬小小的藥好,倒也沒有惡化的跡象,只是依然渾身沒什麼力氣,看什麼都是混混沌沌的,只有面對姬小小的時候,才會有些勉強擠出來的精神頭兒。
好像狼群看到了獵物一樣,開始充滿鬥志。
見她病一直這般,玄墨最近又忙著三大家族的事情,反正閒來無事,姬小小除卻陪三個師兄逛後宮,便是陪陪悅兒。
一來二去,那三位方向感比她強得多的男子,早將後宮摸熟了,甚至呆膩了,也會出門去逛逛京城大街。
橫豎閒來無事,姬小小見太后見了她以後精神會好些,便也就多來陪陪她。
對於太后,之前她就並無怨恨,不喜歡,便只當個陌生的老太太就好了。
如今見她病成這樣,也就更不會在心中加點怨恨,來讓自己不痛快了。
當然,說到幸災樂禍,更是沒有,她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她對人對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無關緊要的人,自然就影響不了她的喜怒。
在她眼中,太后除卻是玄墨的生母,目前正好是她的病人以外,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了。
除卻這兩點,以她的個性,就算大街上碰到,都未必會去扶這位四十幾歲的貴婦人一把——她又不老。
一晃已經十來天光景,太后的病依然就是這麼不好不壞的拖著,姬小小心中明白,這病就是心病,除非她自己想好,否則誰也沒轍。
就算她是神醫在世,也只能治標不治本,不讓她的病情繼續惡化下去而已。
不過以姬小小驚人的直覺,她覺得太后應該有話要跟她說,至少,這幾天她老人家盯著自己的目光,已經不如之前那般充滿敵意了。
姬小小覺得,大概會和劉鑒雄有關。
然而她終究只是猜對了一半,在那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太后跟她說話了,也提及了一個人,卻不是劉鑒雄,而是田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