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海軍醫院是當地人的稱呼,實際全稱為解放軍六零一醫院,是一所集醫療、教學、科研、預防、保健、康復於一體的現代化綜合性中心醫院,也是全軍首批三級甲等醫院。
六零一醫院的神經外科在國內排名位於前列,神經外科主任吳敬榮兼任醫院副院長,主任醫師,專業技術六級,文職四級,作為具有軍籍的文職幹部,一定要套軍銜的話,他的軍銜也就是外界俗稱的專業技術大校,從行政級別來說為正師級。
吳敬榮還不到五十歲,事業自然還希望能更進一步,但現在他已經感到了科裡中生代的咄咄逼人,神經外科技術發展很快,醫療設備技術更新換代也很快,從業人員便如逆水行舟,年輕一代往往掌握著最新的技術知識,比如海歸派副主任鄭友仁,已經成為公認的科內第一把刀,在國內神經外科領域也已經小有名氣,醫學期刊上發表過多篇引起很大反響的論文。
就說前幾天住進醫院的那位重要病人,也是由軍中某位領導指明要鄭友仁來做手術,而且手術相當成功,受到了首長的褒揚。
這一切的一切都告訴吳敬榮,昔日的那個小鄭已經羽翼豐滿,漸漸威脅到了他的地位。
吳敬榮一大早就來到了醫院,很有些心煩意亂的他在家裡根本坐不住。
停車時,吳敬榮一眼就看到了停車場中央那輛車牌尾數三個八的紅色跑車,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樣,晨曦中這輛跑車顏色顯得格外的紅,格外的囂張。
吳敬榮搖搖頭,張生這小子,回來上班了。
張生能來海軍醫院,是吳敬榮一手經辦的,只是沒想到,這小子是個惡少,這一年的實習期,幾乎和帶過他的一線醫生都打了個遍,幾個月前,還曾經猥褻一名女護士被人家報了案,但是張生的母親高律師能量很大,最後的結果是那名女護士辭了工作,張生一根汗毛都沒少的回了醫院。
吳敬榮現在後悔的緊,早知道是這樣一個傢伙,便是駁了高大狀的面子也不能帶他進醫院來給自己抹黑,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一邊無奈的搖頭,吳敬榮上樓後,直奔科裡的醫生辦,現在張生一年試用期已經結束,該輪的科室輪了個遍,幾乎每個帶他的二線醫生都和他有矛盾,如今的他回了神經外科,等待參加下個月的執業醫師資格理論考試。
因為怕他再闖禍,吳敬榮乾脆自己親自帶他,看起來特別照顧張生,但心裡,無奈的很。
吳敬榮倒真希望這傢伙能多休息一段時間,最好改了主意去學做生意,不然醫院的工作和其他工作不一樣,馬虎不得,出了醫療事故就是大事。
但這小子既然回來了,為了表示關心也好,叮囑叮囑他也好,都要過來看看。
辦公室裡,可能旁人都躲了出去,一進屋就是嗆鼻的中藥味,吳敬榮打了個噴嚏,忙摸出手帕摀住了鼻子,就見靠窗座位,張生正慢條斯理的喝水呢,他手裡的玻璃杯,滿滿一杯黑色的液體,好像還咕嚕嚕冒著熱氣。
「什麼味?」吳敬榮用手在鼻子前撲扇著。
見到吳敬榮,張生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吳敬榮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長得還真秀氣,若是不知道他的底細,把閨女配給他都行。
「人參海馬湯,就是用人參、海馬、小茴香研的粉泡湯,加點鹽,我身子弱,補補。」喝了口湯,張生一臉的滿足。自己這具身子骨實在虛弱的可以,總得調理調理,人參、海馬補元氣、壯腎陽,小茴香溫腎,這簡簡單單的人參海馬湯用以腎陽虛、元氣不足,腰酸,少氣乏力,只是這個世界的中藥材大多是人工培育的,藥效不免打了折扣。
吳敬榮哭笑不得,這小子,一天天能玩出花來。
「要覺得沒恢復好你可以再休息休息,小生啊,沒有一個好的身體,也不能成為一個好醫生啊,尤其咱們神經外科,等你將來能上手術台了,一個輕創手術就可能用幾個小時,沒有一個好的身體能行?」吳敬榮話裡有話,你小子的身板,不適合做醫生。
張生咧嘴一笑,說:「叔,你放心吧,我想好了,我還是適合去中醫科,中醫執業資格考試我也報了名,等到時候通過了,還得請你費費心幫我轉科。執刀手術太簡單,我這人,還是適合醫治疑難雜症。」這個世界的張生也學了四年醫,和自己前生知識辯證下,對西醫的認識張生自也有獨到的見解,至於手術云云,只怕這個世上還沒有哪個醫生比他拿手術刀拿鉗具等等工具更穩更準,但是張生還是更喜歡中醫。
吳敬榮被他氣得大腦都有點缺氧了,這小子,敢情橫豎和他夾雜不清,再多待一會兒都怕被他氣死。
醫院這個行當吃飯,不是你爸你媽多有本事就行,你這一會兒一個主意,什麼?又要去什麼中醫科?真是玩出花了,玩出花了。
吳敬榮臉色鐵青的敷衍了兩句,正想轉身走,張生又叫住了他:「叔,你等等。」說著話,張生走過來觀察著他臉色,又抓起吳敬榮手腕說:「我給你摸摸脈,叔,你最近是不是口乾咽燥,還失眠?」
吳敬榮本來覺得莫名其妙,正想甩開張生的手,聽了張生的話微微一怔,問:「你怎麼知道?」
張生點了點頭,說:「那就對了,而且,你是不是報紙電視都懶得看?以前感興趣的活動也不參加了?」
確實,最近吳敬榮總覺得興趣缺乏,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頭,晚上也睡不好,但是,肯定是被醫院人事所累,這小子,莫非聽到了什麼音?畢竟他爸媽都不是普通人。
「叔,你這是輕度抑鬱症,陰虛火旺,長期思慮太過,導致陰虛火旺,擾亂心神而致,所以虛熱內生,五心煩熱,口乾,咽燥,失眠多夢。」
張生接下來的話令吳敬榮皺起了眉頭,自己是醫生,為什麼這段時間失眠煩躁自己還不知道?不過是因為單位的事情煩心而已,用得著你玄而又玄的拿中醫那套五行學說來扯?還以為醫院人事你有什麼內幕消息呢,原來又是發瘋。
吳敬榮正不耐煩的想甩開張生的手,張生另一隻手已經摸在了他的胸腹間,輕輕揉動,吳敬榮立時覺得胸口暖暖的,這幾天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的感覺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輕鬆無比。
吳敬榮微微一怔之時,張生放開了手,說:「叔,我給你開個方子。」回到辦公桌前拿了紙筆,唰唰唰的寫了幾行字,交給吳敬榮說:「這副藥,每天煎服,早晚各一中碗,疏肝解郁,健脾和營。病向淺中醫,叔,現在你的症狀,調理調理即可,但如果放任不管,假以時日,可就不好辦了。」
吳敬榮接過張生開的方子,見上面寫著「柴胡、當歸、白芍、白朮、茯苓、生薑各15克,薄荷6克、炙甘草6克」,後面則是煎量用法,清晰明瞭。
「你學過中醫?」到現在,吳敬榮都有些糊塗了,這小子再玩出花,這些中藥如果沒接觸過中醫行當也開不出來,何況開方子不同別的,他再混賬,不應該拿藥方開玩笑。
張生招牌式的咧嘴一笑,帥氣的臉充滿了陽光的魅力:「我老媽認識個奇人,從小就教我醫術。別看我學校成績不怎麼好,那是我不喜歡學校的考試,太死板,要說醫術,不管中醫西醫,奇難之處,侄子我都略知一二!」他這是自謙之詞,但聽在吳敬榮耳朵裡感受卻又不同。
本來聽到張生從小學過中醫,吳敬榮恍然,原來如此,但聽後面的話,自覺得張生說著說著又瞎吹起來,擺擺手,說:「行,等你考完試我再看你是不是吹牛。」說著話,轉身向外走。
張生又叮囑了一句:「叔,藥你一定要用。」
想想張生方才給自己揉捏胸腹時的情形,吳敬榮倒也點了點頭,這小子,好像真有點門道。
吳敬榮出門的時候,和護士何姍姍走了個對面,何姍姍忙立定打招呼,吳敬榮點點頭,快步出屋。
「張醫生,謝謝你的光碟。」見屋內沒有別人,何姍姍將一張光盤送到了張生桌子上,又忙退後幾步,就好像生怕張生毛手毛腳。
穿著雪白護士制服的何珊珊年紀雖小,但秀美的臉蛋,苗條高佻的身材,一頭烏黑飄逸的長髮,顯得特別清純漂亮。
何珊珊和張生算是同期,和張生一樣,去年來醫院實習,不同的是,她是衛校畢業的實習護士,現在,也面臨和醫院簽合同的問題。
雖然張生在醫院名聲不好,但何珊珊卻一直和剛來醫院一樣,喜歡和張生聊聊天,遇到什麼心事也喜歡和張生說,概因進醫院不久,張生就幫過她一個大忙。
只是對張生某些不正經的做派,何珊珊也無奈的很,但她總有個感覺,張哥不是別人說的那麼壞。
見到何珊珊,張生猛地一怔,衝口道:「小師妹?!」
其實張生也奇怪,為什麼以前身為惡少的自己會偏偏對何珊珊手下留情,只是偶爾開個玩笑,也是喜歡看這個漂亮小護士窘迫的害羞樣,或許,自己以前心底深處,也有柔軟的一面吧。
但是現在,張生卻全然明白了。
「你叫我什麼?」何珊珊詫異的睜大了有著長長可愛睫毛的大眼睛,她黑色的長睫毛微微往上蜷曲,一根根挑染的特別精緻,襯得她的秀美臉蛋極為亮麗,清純逼人。
看著何珊珊秀美的臉蛋,張生眼前浮現出一條白衣飄飄的倩影,自己一直像妹妹一樣疼愛的小師妹,曾經陪著自己這個孤獨的人走遍天涯海角,晚上陪著自己看星星的小師妹。
何珊珊,竟然和小師妹生的一模一樣,難道說,她就是小師妹的今生嗎?
「劉學范最近沒在糾纏你吧?」張生搖搖頭,拋去了這些胡思亂想。
劉學范同樣是神經外科的醫生,多次騷擾小師妹,不,應該說是何珊珊,有一次被自己遇到就給了他一耳光,當時自己的心態很簡單,老子都還沒碰的漂亮小護士輪得到你?
現在想想,自己的今生,或許早就潛意識裡要照顧這個很像小師妹的妹妹吧?
而這件事後,何珊珊就對自己特別的好,不過這種好,可能更多的來自感激。
回思前塵,張生感慨萬千。
「沒了沒了。」聽張生問,何珊珊小小俏臉又是一紅,又說:「謝謝您的碟。」這是一張最新美國大片的正版dvd碟,超高的清晰度,看著很過癮,普通人很難買到。這張碟,是張生硬塞給她借她看的,那還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沒事,想看什麼碟,就來我這裡拿。」張生心裡,輕輕的歎了口氣。
何珊珊點點頭,略靦腆的說聲謝謝,烏黑長長秀髮一甩,就往外走。
張生目光隨著她的芊芊背影離開,最後,不經意的落在了玻璃窗外的吳敬榮身上,好像,出了什麼事。
吳敬榮剛剛出屋,還在琢磨小何護士是不是和張生走的太近的時候,迎面匆匆跑過來一個年輕醫生,滿臉驚慌,「主任,剛剛接到電話,南院三號病人病情出現了反覆,又昏迷過去了,還有嘔吐的症狀。」
「什麼?」吳敬榮怔住,南院就是外界俗稱的高幹病房,三號房的病人可非同小可,是海軍王司令員的父親,因為腦出血並發腦疝住進了這所海軍醫院,前幾天由鄭友仁主刀做了顱內血腫微創穿刺粉碎清除術,本來手術看起來相當成功,術後第五天也就是昨天患者已經睜開雙眼,複查做ct時顯示腦室內積血基本清除,中線結構恢復,已經準備拔除腦室引流針。
怎麼突然就出現了反覆?對於高齡病人來說,這可是致命的現象。
「走,帶我去看看。」吳敬榮快步的向電梯奔去,心中,隱隱卻有些幸災樂禍,鄭友仁的手術肯定是出問題了,而且,闖的禍怕是不小。雖然他也知道,從醫生的角度,自己現在的想法有點不對頭,對患者也不公平,但就是壓抑不住,人人心中都有個惡魔,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