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阿霧也很想去梳洗一番,挨了打,摔了跤,哭出了汗,一身的藥膏味兒,阿霧覺得自己狼狽極了,可是又捨不得不留下楚懋,否則過了這個村又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
等楚懋出來,身挺如松,修勻如竹,氣華高然,疏朗清雋,端的是明月清風般的人物,阿霧頓時有一種自己是被打了補丁的羞愧感。
阿霧往床裡頭艱難地挪了挪,「皇上怎麼去了那麼久?」等得阿霧都以為楚懋又反悔了,偷偷地走了。
楚懋的臉上浮出一絲古怪的慍怒,「你管得倒多。」
阿霧頓時就蔫兒聲了,伸手拉了拉楚懋的袖子。楚懋甩開她的手,自己在床的外側躺下,和阿霧中間足足留了一人寬的距離出來。
阿霧將臉往楚懋那邊挪了挪,見他閉著眼睛沒反應,這才又把身體往那邊挨了挨,然後停下,看看動靜兒,如是再三,總算挪到了楚懋手邊,阿霧大著膽子地用頭蹭了蹭楚懋的頸窩。
楚懋擰眉怒道:「還讓不讓人睡了?」說罷翻過身背對著阿霧睡了。
阿霧眨巴眨巴眼睛,長這麼大也就在楚懋這裡不停的嘗試過拿熱臉去貼冷屁i股,當初有所求還不覺得委屈,可現在被楚懋這樣一冷,就萬般的想流淚。
不過阿霧是那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兒,只要楚懋沒起身,她就敢再繼續得寸進尺,她又挪了挪,將臉貼在楚懋的背後,小手也做賊似的,一點一點爬上楚懋的腰,等她正竊喜手擱在了楚懋的腰上時,卻被他的大手一抓,又擱回了她自己身邊。
阿霧有些氣餒,但還是再接再厲地將手重新小心翼翼挪到了楚懋的腰上,這回都不敢全部放上去,掌心還空著呢,不敢用力。結果還是被楚懋抓住了手腕,甩回她自己身邊。
「哎喲。」阿霧痛呼一聲。
「又怎麼了?!」楚懋沒好氣兒地轉回身看著阿霧。
「碰著膝蓋了。」阿霧喃喃地道。
「我看看。」楚懋掀開被子看了看阿霧的膝蓋,沒有新滲出血來,那也就是沒有大礙。「沒事,睡吧,再不安穩,朕就回宮了。」楚懋威脅道。
見楚懋肯理會自己,阿霧更是厚著臉皮地將頭擠入楚懋的懷裡。楚懋將阿霧往外一推,撐起身就下了床。
「皇上。」阿霧也一下就側身坐了起來,焦急看向楚懋。
楚懋見阿霧絲毫沒有意識到她自己的衣衫不整,床鋪裡又處處都是她獨特的馨香,他本來就煩躁,被她這樣一撩i撥,就更是鬱悶。
若是阿霧好好兒的,指不定還能就勢胡鬧一番,偏偏她前後都傷著了,楚懋還能有什麼可說的。
楚懋倒了一杯桌子上的溫在茶桶裡的水,一股腦兒灌了下去。這才又回到床上。
阿霧這下可就安穩了,見楚懋還肯重新躺回來,這就說明他的心意是一定的了,不是一時可憐她同情她才留下的。
阿霧閉上眼睛,嘴角含著笑的很快就睡著了,這一整天也夠她疲憊不堪的了。而且憋了四年對阿霧來說,如今也完全可以發乎於情,止乎於禮,絲毫沒有不適,但她卻不瞭解男人。若非如此,楚懋估計也不會這麼快就被阿霧重新攻陷。
如今只苦了楚懋,看著阿霧沒心沒肺地居然「瞬間睡」,他盯著床頂上的鏤空熏香球,眼神從混沌漸漸變得清亮起來。
次日清晨,呂若興在帳子外低聲喚道:「皇上,該起了。」喊了兩聲,才聽見裡頭有聲音傳出來,「知道了。」
楚懋睜開眼睛,沒想到自己居然睡了一個通夜,他還以為自己鐵定要失眠的。轉過頭看阿霧,她正睡得香甜。
楚懋看著阿霧像小扇子一般覆著眼睛的睫毛,抬手用指腹在阿霧的臉上摩挲了片刻,阿霧大概不知道她釋放了他心底什麼樣的魔鬼,楚懋心想,如果這次她依然是耍心機,他將再也不會饒過她。
楚懋起身回乾元殿,呂若興端上一碗冰糖燕窩羹,伺候著楚懋服用了,他便去乾元殿西暖閣翻閱前朝實錄,在他於辰時二刻進過早飯後,開始閱王宮大臣要求陛見的名牌時,漱玉齋的鄭鸞娘也得到了確鑿的消息,她的這位表哥昨夜在長樂宮留宿了。
當時鄭鸞娘就癱坐在了炕上,她不信,她不信這一年多來她的努力居然抵擋不住皇后的一個回頭。鄭鸞娘擦乾淨眼淚又要去膳房。
「鸞娘,你這是要做什麼?」惠德夫人元亦芳叫住鸞娘。
「娘,我去膳房給皇上燉乳鴿湯。」鸞娘強扯出一絲歡笑道。
「鸞娘,死心吧。」元亦芳看著鸞娘道。
「娘——」鄭鸞娘淒淒地叫了一聲。
「這一年多你所做的事情難道還不夠多,如果皇上真對你有意,又怎麼會遲遲不開口。」元亦芳在鸞娘開口之前又道:「這一年多娘之所以不阻止你,是因為你性子執拗,娘在等著你自己醒悟。鸞娘,你也該醒醒了,你的年紀還小,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重新開始。」
鄭鸞娘流著淚搖頭道:「為什麼要我醒,只是因為那個女人又回來了麼,她當初對皇上視如敝履,現在這樣又算什麼?」
元亦芳歎息一聲,「鸞娘你還沒看明白麼,不管皇后做了什麼,皇上的心裡都只有她。」
「不,我不信。皇上現在不是也已經習慣我了麼,乾元殿都呂公公也向著我,娘,我不放棄,而且皇上,皇上不是還為我停了選秀麼。」鸞娘哭道。
「鸞娘!」元亦芳全不動鸞娘,只能道:「從現在開始你都不許再出漱玉齋,我會盡快給你訂一門親事的,如果你再鬧,我就去回稟皇后,咱們母女搬出禁宮去住,本來咱們就不應該住在這裡。」
「娘——」鸞娘沒想到她娘會這樣對她。
而鄭鸞娘不能出漱玉宮的時候,元亦芳卻去了長樂宮。
阿霧本來正因為睡醒之後楚懋就不見了而懊惱,她就應該醒過來伺候他穿衣服的,可惜睡得太死了。
早晨剛用過早膳,阿霧側躺在榻上看書,就聽得人來回,惠德夫人求見。
阿霧自然不會怠慢元亦芳,讓明心請了她進來,阿霧的身體不適,實在不宜起身,便沖元亦芳笑了笑,「夫人請坐,本宮有些不舒服,還請不要介意。」
「妾身惶恐。」聽阿霧這樣說,元亦芳趕緊表態。
「夫人,是有什麼事麼?」阿霧問道。
「就是上回求過娘娘的事情,妾身想給鸞娘訂一門親事,她如今也十六了。」元亦芳道。
其實阿霧是不介意給鄭鸞娘訂一門親事的,但絕對不該是在這個時候,在她和楚懋的關係剛剛有一點兒好轉的時候,那樣會給楚懋一種錯覺,她剛回來就急著攆走鄭鸞娘,反而讓他更對鄭鸞娘上心,畢竟是沒得到的。
說難聽些,阿霧為了徹底在楚懋的心裡消除鄭鸞娘的影響,她還真不介意鄭鸞娘的不要臉。
阿霧從旁邊插著芍葯的花瓶裡,抽出一支來,這是暖房裡剛剪下來送過來的。阿霧用指尖輕輕摩挲著那芍葯花瓣,「本宮也早就說過,如果是鸞娘親自來同本宮說,本宮才能應下。而且,夫人知道麼,鸞娘曾經親自到長樂宮裡對本宮說,想服侍皇上。」
阿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只是惠德夫人太會挑時間來提這件事了,若是她能等一陣子再說,阿霧是會照顧她們母女的。
元亦芳的臉一白,她的眼睛看著阿霧的動作,就知道這位皇后娘娘大概是厭惡了鸞娘。她手裡拿著芍葯,卻是在嘲諷「芍葯妖無格」,從花盆裡摘下來的芍葯又能活幾天,而至於皇后,母儀天下自然是尊貴的牡丹。
元亦芳去後,阿霧的娘親崔夫人又到了,她請求入宮的牌子是前些天阿霧甫一回宮時就遞進來了的,但是當時阿霧哪裡敢見她,就怕崔氏傷心,這不才拖到了今天,若是再不許,崔氏大概能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嚇死了。
崔氏一進來,見阿霧連站也站不起來,當時眼淚就落下來了,「怎麼會這樣,坐也坐不得麼?怎麼能這樣糟蹋人?」崔氏當即不管不顧就開始大聲哭罵道。
阿霧揉了揉腦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太太快小點兒聲吧。」
「你怎麼會去龍泉寺呢?可真是嚇死我了,你爹也愁得兩宿沒睡覺,幸虧你第二天就又回來了,我們本來聽說……」崔氏想說,他們得到的消息是阿霧這個皇后要長期在龍泉寺祈福。
「讓你和爹爹擔心了。」阿霧有些歉意地看著崔氏。
「我現在可稍微放下點兒心了。」崔氏的心情平靜了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
「就是同皇上吵了嘴,所以想去寺裡住幾天散心,這不就回來了麼,您別聽風就是雨的。」阿霧埋冤道。其實她是不希望崔氏擔心,只能這樣對她說。
崔氏擔心地看著阿霧,這個消息可不是她聽來的,而是榮老爺聽到的,崔氏相信能讓她家老爺擔心得睡不著的事情絕對不是小事情。可是被阿霧這樣輕而易舉的揭過去,崔氏又怕再問她,她反而更傷心。
「阿霧,你就歇歇脾氣吧,皇上,皇上如今是皇上了,再也不是當初的祈王殿下了。」崔氏勸道。
「知道了,保證今後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好不好?」阿霧俏皮地笑道。
崔氏見阿霧這樣輕鬆,也就放了一點點心,又問了阿霧是怎麼傷著的,阿霧全部回答了,崔氏這才起身離開。
剛走下台階,崔氏就遇到了正走進長樂宮的嘉和帝楚懋,趕緊行禮道:「皇上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