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衫還沒有做好?」一貫淡然的祈王殿下都有些熬不住阿霧的烏龜速度了。
「正要跟殿下說呢,今兒白天剛做完。」阿霧轉過頭,背著楚懋吐了口長氣,虧得昨天有神靈庇佑,大清早的覺得閒來無事,一時興起又把許久不成動過的內衫又拾起來繼續做了。
說來也不怪阿霧,這三月裡頭榮玠點了探花,榮府熱鬧了許久,崔氏那邊又要忙著給榮玠準備五月迎親,阿霧雖然是出嫁女,又貴為王妃,但她在祈王府就是個閒人,因此也時常不擺王妃一張地悄沒聲息地回榮府幫忙。
一來二去,楚懋的內衫自然就耽擱了。
其實這些都不是理由,頂頂要緊的一條是,阿霧不知道做好了內衫要怎麼送出去,估計祈王殿下看見那鴨子,準保得冷臉。
阿霧將已經洗過的雪白的內衫捧過來,在楚懋的眼前一抖,「殿下瞧瞧可行?」
楚懋的眼睛定格在衣擺下方那兩隻一大一小的水鴨身上,臉果然僵了僵。
阿霧笑得極真誠地道:「內衫做好之後,我總覺得太素淨了些,就又配了色想繡點兒東西,殿下是知道的,我最擅長的就是畫鴨子,您瞧我這兩隻繡得可有長進?」其實水鴨繡得不大,阿霧還是盼著楚懋能穿這內衫的,好歹是她一針一線親手做出來的。
出乎阿霧意料的是,祈王殿下接過內衫,還真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最後中肯地評價道:「略有退步。」
阿霧心虛地抽回內衫,這回繡鴨子的時候她的確是敷衍了事的,一來是自覺反正祈王殿下也不會喜歡,二來是沒時間所以有些趕工。但就算是這樣,阿霧也還是用了不少心的。可誰知道祈王殿下眼睛這麼毒呢,略有退步也看得出來。
「那我拆了重新做。」阿霧道。
「唔,你再替我做一身兒,這一套先將就穿著吧。」楚懋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寬宏模樣。
「再做一身」?「將就」?阿霧心裡頭在噴血,臉上卻不得不做出一副笑臉,「是。」
「伺候我試試吧。」楚懋站起身往內室走。
阿霧跟著走進去,發現祈王殿下自己脫衣裳的速度可真不慢,片刻間上身就未著寸縷了,阿霧抖開衣裳,提了衣領從背後伺候楚懋穿上。
楚懋的唇角翹了翹,「挺合身的。」
阿霧將褲子遞給楚懋,他自己識趣地轉過屏風換了出來,長短也合適,阿霧忍不住往他身下瞄了一眼,襠也差不多。
不過阿霧不得不承認,祈王殿下穿著下擺繡著一對鴨子的內衫,頗有些讓人忍俊,但卻別添了一絲可愛。而這一絲可愛來自於,楚懋穿著阿霧自己做的衣裳,就一種他是屬於她的錯覺。
「明日白家的人過來,你同郝嬤嬤一同見見吧。」楚懋對阿霧道。
「唔。」阿霧點了點頭,又伺候楚懋換了衣裳,她壓根兒沒發現自己對伺候祈王殿下換衣裳這件事好像熟練了不少,臉也不會再動不動就紅了。
第二日白家的人來了,且要同相思議親的白家嫡次子白松若也來了,由此可見白家的誠意。
阿霧今日因要見客,所以仔細收拾了一番,穿了一身丁香色灑金繡金合歡雪光緞宮裙,腰繫粉色兩掌寬束腰,垂著同色絲絛,並墜了一雙碧玉環壓裙。頭戴金累絲嵌紅寶石步搖,額間一條彎月金鏈,正中墜著小指大小的一粒燦瑩瑩的紅寶石。
白松若偷偷看了阿霧一眼,就一臉紅暈地地垂下了頭,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他完全沒想到祈王妃會是這樣一位天仙似的人物,比他見過的任何女子都好看,甚至比他夢裡頭的女子都來得好看。且看年紀比他還小上幾歲,卻沒想到這位可能就要成他嫂嫂了。
整個過程阿霧一句話也沒問,而郝嬤嬤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松若,又向白夫人打聽了個仔細,最後向阿霧看了一眼,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這就是滿意的意思。
白夫人本還想看看相思,可是看祈王妃和郝嬤嬤都沒這個意思,也就沒敢貿然提出來。可心裡多少有點兒覺得祈王府太高傲了些。若非她家老爺點頭要做這門親事,她也不見得能看上相思,不過是個孤女,雖說被祈王認了義妹,可到底不是正經小姐。
這頭阿霧和郝嬤嬤剛安頓了白家的人,那廂就傳出相思鬧著要削髮出家的事兒。
阿霧趕去紅藥山房的時候,相思正拿著剪刀在剪頭髮,一見阿霧進去,就撲上來跪在她腳下,只是阿霧身邊的冰霜卻一步擋在了阿霧的跟前。
「把剪刀放下。」冰霜冷冷地道。
相思愣了愣,看了看手中的剪刀,她身邊的丫頭趕緊上來奪了去。
相思淚出如雨地向著阿霧猛磕頭,「王妃,相思不願外嫁,姑姑年歲大了,又一身病痛,她將相思從小養大,沒有姑姑,相思早就是孤魂一抹了,我要是只顧自己走了,那就是忘恩負義,我寧願從此削髮出家,也不願離開姑姑。只求王妃開恩,讓相思能留在姑姑身邊,相思從此緇衣茹素,日日為王妃誦經,為王妃祈福。」
「相思,你個傻孩子。」郝嬤嬤在相思的身後又氣又急,眼裡也喊著淚。
阿霧彷彿感動地那手絹拭了拭眼角道:「哎,真難為你是一片孝心,我便請殿下在府裡建一座家廟,再請殿下向朝廷上表,以彰你的孝義。白家那邊兒,你無需擔心。」
這下不僅相思傻了眼,就是郝嬤嬤也傻了眼,沒想到阿霧居然連表面功夫也不肯做,一口就應了相思的請求。
「相思妹妹,你快起來吧,我已經應了你了。」阿霧好心地朝相思道。
相思木著一張臉由丫頭扶著站了起來,看阿霧的眼睛卻跟淬了毒似的。
「相思,你簡直是胡鬧,我有殿下和王妃顧看,哪裡要你這樣,你把殿下和王妃置於何處?」郝嬤嬤急斥道。
「姑姑?」相思落著淚,搖搖欲墜,看起來如梨花帶雨。
「怎麼回事?」楚懋的聲音在阿霧背後響起。
「勤煦哥哥。」相思垂著淚的大眼睛滿含委屈地向楚懋望過去。
阿霧可沒有成全相思眉目傳情的意思,她轉過身擋住相思的視線,上前扶著楚懋的手臂嬌嗔道:「殿下來得正好,相思妹妹不願遠嫁鬧著要出家,郝嬤嬤捨不得正傷心著呢,我已經應了相思妹妹在家裡建座家廟供奉她,白家哪裡還請殿下……」
「胡鬧,年紀輕輕出什麼家,你也由著她胡鬧?」楚懋斥責阿霧道,但卻並沒有甩掉阿霧的手。
這一幕看在在場每個人的眼裡都令人驚訝無比。紫扇是驚訝於自家主子怎麼會主動拉人的手,而郝嬤嬤她們則驚訝於,祈王殿下居然肯讓人碰?
阿霧道:「殿下是沒見著相思妹妹那股子誠心,叫我如何拒絕得了。她又是一片孝心,可憐見的,額頭都磕青了,我怎麼能不答應。」阿霧一邊說一邊往楚懋靠,並對相思飛了飛眉毛,恨不能氣死這個給自己添了不少堵的義妹。
「殿下,這都是相思一時糊塗,捨不得老身而已,哪有做女兒的不出嫁的。」郝嬤嬤急道,相思看不明白形勢,郝嬤嬤卻清楚得很,楚懋為何會突然改口讓相思遠嫁,這裡頭的事情郝嬤嬤自知有愧。
「姑姑!」相思不敢相信地看著郝嬤嬤,轉頭向楚懋跪下,「勤煦哥哥,求你別讓相思走,難道偌大的祈王府還容不下相思一口飯嗎?」
相思這話可真是戳人心窩子了,這是指責阿霧容不下她吶。
「相思,祈王府一直有你的位置,哪怕你出嫁了也是我們府上的姑奶奶,我依然是你哥哥,你若喜歡,隨時可以回來看姑姑。但是你已經到了嫁人的年紀,姑姑最大的希望就是看你歡歡喜喜的出嫁,你鬧著要出家,讓從小把你養大的姑姑作何想?難道孝敬就是每家的姑娘都要像你一樣鬧著出家麼?」楚懋說話也夠不留情面的。
「勤煦哥哥。」相思滿腔的情意和委屈在阿霧跟前卻說不出一個字來,若是此時阿霧不在,她還可以趁著情緒,一口道出自己對楚懋的情意,但偏偏在阿霧跟前,她死活也開不了這個口。她轉過頭,乞求地看著郝嬤嬤,求她幫自己說一句。
但郝嬤嬤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她從小看著楚懋長大,如何不知道他決定了的事情就更改不了。其實郝嬤嬤知道,相思到了這個年紀還不出嫁,其實當時她和楚懋之間彼此心照不宣地都默認了將來楚懋會納相思的事。
之所以一直沒有納娶,是楚懋不願意郝嬤嬤有一個在府上做妾的義女,這無疑會降低郝嬤嬤的身份。所以彼此都知道,在郝嬤嬤生前,相思是絕無可能成為楚懋的侍妾的。哪知道後來阿霧這位王妃嫁進來,會讓楚懋徹底改變了主意。先頭是說在京城找一戶人家,到現在卻又要遠嫁。
郝嬤嬤歎息一聲,有些事她到底是料錯了,沒想到這位王妃在楚懋的心裡會如此的舉足輕重。
郝嬤嬤勸了相思一陣,總算是把這場鬧劇壓了下去,白家那邊一絲風聲也聽不到。阿霧也不知道最後郝嬤嬤和楚懋是如何說服了相思,她居然點頭應了白家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