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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123 文 / 明月璫

    但是紅藥山房出的這個規矩,阿霧也不能說就是錯的。阿霧也不是沒有錢讓桑嬤嬤和紫墜去外頭採買食材,但這樣行事,就顯得不尊重紅藥山房,且被外人知道的話,還不知要怎麼猜測祈王殿下的後宅吶。

    於是,阿霧閒來時想了想,自己嫁妝裡頭,崔氏給添了一個莊子帶著一座小山,就在京郊,百十畝良田,倒是可以種些自用的瓜果蔬菜,山上也可養些野物。如此自給自足,外頭的人也就無閒話可說了。

    本來阿霧對這些庶務沒什麼概念的,但被紅藥山房這樣一擠,還真被她想出了法子,也算給那莊子尋了個好差使。當然這都是後話。

    且道,阿霧為何歡喜這小廚房弄好了,她是吃慣了紫墜的廚藝。當初在江南時,還是宮嬤嬤發現紫墜在弄吃食上的天賦的,專門請了大廚教她,這麼些年下來,南方菜系和北方菜系如今她都十分擅長。

    紫墜早根據府裡有的食材,擬好了一套菜譜,百十來種菜色,由阿霧每日點菜,這是主僕兩個在榮府時就養成的習慣。

    這日,阿霧因存了心要在楚懋那討句話,所以全點的是楚懋喜歡的菜色,又特地吩咐彤開了西廂,將她嫁妝裡那十幾套碗碟尋了出來。

    玉瀾堂的晚飯時,西次間圓桌上依然是擺的四菜一湯。

    黃地金邊纏枝花卉碟裡盛著糖醋蘿蔔絲。

    竹葉青四菱形開光內繪叢竹的碟子裡盛著雪白的冬筍肉片。

    湖綠蓮葉形大盤裡盛著糯米鴨子。

    紅地開片大陶瓷碗裡盛著沸騰魚片。

    海棠形甜白瓷湯碗裡盛著菠菜雞絲豆腐湯。

    一桌子五顏六色,看得人食指大動。而其中的沸騰魚片是蜀地菜式,也是當阿霧知道要嫁給楚懋時,讓紫墜特地學的。誰能知道這位神仙人物似的祈王殿下居然喜辣呢,別說相思未必知道,就是阿霧也是在飄了許多年後,才總結出來的。

    楚懋入座後,見了這一桌菜道:「王妃對吃食一事倒像是頗為上心。」

    阿霧笑了笑,私以為這應該是溢美之詞的一種,「圖個舒心而已。」阿霧為楚懋夾了一塊沸騰魚片。

    一頓飯用下來,楚懋多用了小半碗飯。

    兩個人挪到東次間入座,阿霧也不雲山霧罩地繞,開門見山地道:「今日沙大夫上玉瀾堂來給妾請了平安脈。」

    楚懋沒說話,也沒看阿霧。

    但阿霧卻知道他定是聽到了,又繼續道:「妾讓沙大夫將我的脈案留在了玉瀾堂,不知王爺以為妾是不是該把脈案送去紅藥山房留存?」

    楚懋擱下手裡的書,饒有興趣地看著阿霧道:「不知阿霧你可知道,你每回有請於我的時候,便愛以妾自稱,你平日裡都是用『我』字的。」

    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阿霧想,這人怎麼就專心留意這個了。

    不過阿霧的臉也不能不為之一紅,有些惱羞成怒,索性閉嘴再不言語。

    倒是楚懋再次出聲道:「以我看,王妃的脈案還是存在玉瀾堂好,也方便些。」

    阿霧的神色鬆了鬆,但她的目的可不止這一點點,「不止我的,我想,兩位側妃和曇華院三位侍妾的脈案也一併放在玉瀾堂才好,畢竟她們都是王爺的妾室,該當由我這個主母來照看。」

    楚懋的眼裡露出一絲驚訝來,彷彿訝然於阿霧在此事上的勇於承擔。

    阿霧心想,以前自己果真是想錯了,以為凡事撂手就能得楚懋的歡心,不曾想過自己也是他的王妃,夫妻本是一體。

    「你既這樣說,那也好。」楚懋微微點頭。

    阿霧心裡得意,真想看看那邊人的臉色如何。

    是夜,依然是風吹簾不動,一夜安眠,阿霧一大清早起來,就覺得喜氣洋洋,紅藥山房那邊將陶氏她們的脈案送來了不說,還有娘家來的報喜的婆子。

    榮玠這年鄉試,中了頭名解元。

    「去紅藥山房說一聲,我明日要回一趟榮府。」阿霧吩咐紫扇道。阿霧吩咐得很自然,紫扇應得也很自然。

    這兩人,一個前世是備受寵愛的康寧郡主,這些年在榮府也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另一個是阿霧身邊最有頭臉的大丫頭,日子順遂地過了許多年,哪怕再謹慎小心的人也難免會被養出一絲驕矜之氣。

    是以,莫說紫扇受不了在紅藥山房被拒的冷待,便是聽了她回報的阿霧,也一時沒反應過來,郝嬤嬤這未免也太不給她這個王妃面子了。雖說家務由她管,但王妃的行止恐怕還不是她一個嬤嬤能做主的。讓紫扇去說一聲,不過是面上敬她一分而已,出門的馬車也需她安排,但阿霧可沒想過會被郝嬤嬤拒絕。

    到此,阿霧越發覺得自己蠢了,簡直是蠢透了,她先前究竟是哪根兒筋沒搭對,居然「賢惠無私」地讓一個老婆子居然有了理由來對自己指手畫腳,並且她在楚懋那裡可能還沒能落下個好字來。

    不過郝嬤嬤倒底沒有那麼大的底氣,可以這樣打王妃的臉,不一會兒,阿霧就見著郝嬤嬤進了玉瀾堂。

    但是這一次阿霧沒有站起來,也沒有熱情地笑著前去虛浮一把,她在自省,莫不是先前她將自己的身段放得太低,以至於郝嬤嬤就心安理得地擺起譜了。

    郝嬤嬤看在眼裡,自然也知道這位王妃肯定是不高興的,同時也在心底暗歎,好在這位王妃倒底年輕,城府不算太深,喜怒在臉上也還看得出來,「老奴給王妃請安。」

    「嬤嬤自稱一個『奴』字,可讓我不敢當,王爺將嬤嬤以長輩之禮相待,我也不敢僭越,嬤嬤別折煞我了。」阿霧淡淡地道。

    郝嬤嬤從善如流地道:「那老身就僭越了。」說罷,看了看一旁侍立的紫扇等幾個丫頭,不再開口。

    阿霧給紫扇遞了個眼色,她便領著人都下去了。

    郝嬤嬤這才開口道:「老身是來向王妃請罪的。王妃想回娘家慶賀令兄的高中,這是人之常情,若是在尋常人家,自然無妨。今日老身僭越,卻有不得已之苦衷,王妃可肯聽老身一言?」

    阿霧點了點頭。

    「王妃未嫁進府之前乃是侍郎大人的千金,想來該是知道如今乃是多事之秋。」郝嬤嬤暗示道。每逢改朝換代,那都是多事之秋,更可能腥風血雨。

    阿霧又微微點點頭,郝嬤嬤繼續道:「越是這樣,王爺身為皇子更是要避嫌。朝廷有律,皇子不得與大臣私相結交,榮府雖是王妃的娘家,可親家大人在朝為官,貴為三品大員,王妃雖是女兒,可更是祈王妃,還盼王妃能以王爺為念。」

    郝嬤嬤見阿霧不言語,便又開解道:「老身也知王妃是真心惦念家裡,如此不妨讓人多送些禮去,想來令兄也能體諒王妃的難處,不至怨責。」

    阿霧見郝嬤嬤能如此開誠佈公地把這些道理說出來,還不惜拖著病體而來,只因為她一心只為楚懋而想。阿霧以為,自己不及多已,暗忖,難怪楚懋會如此敬重她,說實話,郝嬤嬤管家的確不差,而阿霧有些不能容她,倒不是因為郝嬤嬤個人的原因,而只是因為楚懋將她放在了自己的對立面,所以,阿霧才對這位郝嬤嬤喜歡不起來。

    不過郝嬤嬤有郝嬤嬤的道理,阿霧也不是那無理之人。

    「哥哥自然不會怪我,是我自己過意不去。好似有了夫家就忘了娘家一般。何況,嬤嬤也知道,我爹爹每月都要來給王爺講讀經史,就算要避嫌,恐怕也避不了。哥哥中舉,我這個做妹妹的回去恭賀,乃是人之常情,若不回去,反而才會讓人覺得異常。俗語說,事若反常,必有妖。指不定倒叫人覺得王爺……」有些話,是只能意會,不能說出口的。

    郝嬤嬤愣了半晌,才道:「王妃的話也有道理。」

    這就是彼此說不服對方了,阿霧便道:「我知道嬤嬤的顧慮,如此,晚上我稟明了王爺再做安排吧。」其實,阿霧本就該先稟明楚懋這件事再做安排,也省得被郝嬤嬤當眾打臉,只是當時她太歡喜了,慮事才有不周。

    待郝嬤嬤走後,紫墜在一旁道:「想來郝嬤嬤也不是那等猖狂的人嘛。」

    紫扇從鼻子裡噴了一聲,怪聲怪氣地道:「你個傻子,她如今私下來同咱們王妃解釋有什麼意思,她那可是當眾打了咱們玉瀾堂一耳光。」

    紫墜是個厚道人,一時沒往這方面想,仔細一思,覺得紫扇說得也對。

    阿霧呢,阿霧自然也覺得紫扇是對的。郝嬤嬤就算不允,那也該借由楚懋的嘴來拒絕自己,她算哪根蔥。這是逮著機會,上趕著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吶,如今來作姿作態還真沒個意思。

    阿霧可不管那哪些事是相思做的,哪些又是郝嬤嬤的意思,總之在她眼裡,她們就是一派的。人一旦起了隔閡,那對方無論做什麼,她都無法往好的一面去想。

    晚上,楚懋月上中天都沒歸來,阿霧因十分期盼明日能回榮府,這才強撐著眼皮兒一邊喝濃茶提神,一邊做些針線打發時間。至於她不看書的原因,實在是因為太催眠了,倒是做女紅好些,偶爾因瞌睡扎一下手指什麼的還能提神。

    楚懋回玉瀾堂時,見阿霧夤夜依然未眠,問道:「怎麼還不睡?」

    阿霧放下針線,起身回道:「等王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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