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懂得父愛不願分享,卻不明女子的丈夫之愛更不容分享的道理,她以為男人對姨娘、通房之類的喜好不過如她對榮珢送的草編蚱蜢,竹雕筆筒之流的喜好一般。都是玩物。
而男人對正妻是敬愛。就如同男人對他的父母、恩師般,都是必定要付出的愛,天經地義的愛——敬愛。
「太太不必煩擾,左右不過是多雙筷子吃飯,她的分例也是公**,費不著咱們的銀錢。」阿霧開口勸道。
若康寧郡主復生,定要在一旁跳腳大罵,「俗物、俗物、真是俗物,多一個姨娘出來,在你眼裡最重要的居然是一份月例!」
所謂一錢難倒英雄漢,阿霧身在此山中,不得不隨時而變,只是有些矯枉過正了些。
崔氏沒好氣地瞪著阿霧,她這是為了月例而心燒得疼嗎?果真還是個孩子,有些話崔氏如何能對阿霧說。
阿霧見崔氏難受得緊,決心再勸一勸,本來這些話不該她說的,她一個小姑娘可不行這般陰險,「太太,如今頂要緊的是不要讓她生出兒子就是。」
榮三爺就是庶出,崔氏也是庶出,阿霧本不該說這樣的話,但為了轉移崔氏的注意,也只好提了。其實,阿霧並不以為庶子庶女有何不該生的,其實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庶出子女。何況,兄弟姊妹有出息了,還能互相幫襯。
但是既然連福惠長公主都容不了,阿霧心想,崔氏這般心窄的估計更容不下。老太太對榮三爺更是如眼中釘一般看待,所以阿霧才有此一勸。
「你爹爹的腳在他身上,我能管得著嗎?」提到生兒子,崔氏就更是不行了。這邊兒榮三爺連多了王氏這麼個姨娘的風都沒聽到,崔氏就已經吃上了醋來。
阿霧奇怪地看著崔氏,這個避子湯和榮三爺去不去找王氏有關嗎?
阿霧對男女之事的懵懂並不奇怪。她前生沒嫁過人,自然沒人教她道理,長公主又是最最嚴肅的一個人,阿霧雖然博覽群書,也偷偷看些誌異故事,但是如後世的西廂記、牡丹亭之類似的**卻是絕不敢翻的。
其他人就更是不敢將此等陰私說給阿霧聽。
所以阿霧是懵懂了一輩子,而這輩子又還沒長大。便是身體的變化,阿霧都感觸不深。康寧郡主自幼體弱,發育不全,胸前兩個豆沙包一直是荷包蛋的大小,連內處毛髮都沒生過。所以,由此看來,各位看官也該知道,若是阿霧懂了男女之事,那才叫一個非也、謬也、匪夷所思是也。
這一招圍魏救趙都勸不了崔氏,阿霧只好出狠招了。「太太,妒,可是七出之條,仔細老太太用這個拿捏你。」
「我還不信榮吉昌就敢為這個休了我,我,我……」崔氏再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阿霧簡直懵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彷彿是捅了馬蜂窩。真是越勸越亂,阿霧再不敢出聲兒。倒是李嬤嬤進來一個勁兒喊道,「我的好太太,我的好太太……」
司書也進來,哄了阿霧回她自己屋裡去。
卻說阿霧並不是個蠢蛋,之所以這般勸解崔氏,也不是她故意火上澆油。
實在是阿霧不懂得崔氏的花月心腸,一顆心都繫在榮三爺身上,兩個人又曾好得蜜裡調油,容不得任何人介入。哪怕就是聽見點兒風聲,都夠崔氏燒心一回的。
這王氏生得花容月貌,新鮮嬌嫩,崔氏怕榮三爺見了她就失了魂,一時又想起揚州瘦馬的名聲來,只覺得自己未來定然暗無天日,成日裡要見自己丈夫同別的女人溫存,她就哭得歇不了氣兒。
其實阿霧自以為她勸得極好。她給崔氏講道理、擺事實。首先,多出個姨娘並不害著三房什麼,連銀子都不用花。就連姨娘本人都是別人送的。
其次,這樣你都還受不了,那就給你找點兒事兒做,分分心,若換了阿霧,從那姨娘一露面,只怕就該想到讓人去藥鋪抓避子湯了。怎麼籌謀安排,拿捏住這小妾。
好吧,崔氏還是不聽,一個勁兒地哭,不懂既然情勢不可改變,就該做點兒實事的道理。
好吧,最後阿霧不得不嚇唬崔氏,結果,你也看見了。
阿霧搖了搖頭,暗忖,自家這位太太,到底是庶出的,少了些見識。
一時阿霧回到屋裡又懊惱,忘記跟崔氏提,讓她向老太太討要那位新姨娘身契的事了,她也是被崔氏哭昏了頭,也不知崔氏自己能不能想起來。
阿霧,歎息一聲,只覺得這家裡上上下下都要讓她操心,她小小一副年紀,好重的擔子啊。
紫硯在一邊兒見阿霧小小一個人兒學著大人哀聲長歎,多少滑稽的樣子,自個兒抿嘴笑了笑,「姑娘快別惱了,再大的事兒有老爺、太太頂著,你個小人兒學什麼哀聲歎氣。」
雖說阿霧早熟,**,紫硯是知道的,可是看自己姑娘的樣子,實在讓人會時不時忘記她的聰慧。因阿霧生得看起來比別人都小,至今也沒抽條,矮墩墩、圓乎乎的,五官異常精緻,儼然就是一個年畫娃娃。也因此紫硯才會笑話阿霧裝大人的模樣。
又說,榮三爺一進門就打了個噴嚏,應是有人念叨他了。這麼些年經營下來,榮吉昌也在府裡也有了幾個暗線,他一回來,老太太那邊送了個姨娘給他的消息就遞到了他耳邊。
榮三爺不以為然,他自問絕不是個貪戀女色之輩。只是這老太太一招接一招的,實在是讓人厭煩。
打簾子的丫頭見了榮三爺,趕緊向裡頭遞了話,崔氏這才抹了抹眼淚,紅著眼睛起身迎了榮三爺。
「這是怎麼了,跟個紅眼雞似的?」榮三爺笑著問崔氏。
崔氏橫了榮三爺一眼,自顧自地重新坐下,冷冷道:「爺回來啦,怎麼不先去瞧瞧你的美妾。」
榮三爺連連作揖,「不敢、不敢,我這兒人都沒見著,夫人就打翻了一罈子醋,我可不敢去瞧。」說罷,榮三爺走近崔氏,將她一把摟在懷裡
崔氏在榮三爺懷裡忸怩了一陣,也就順從地靠在了他的肩上,「哼」了一聲,「你可不許去找她。」
「她是老太太賜的,我就是再好色,也絕不會碰她送的人。」榮三爺保證道。
崔氏斜睨了榮三爺一眼,意思是算你識相,她也是願意相信自家男人的話的。
比如那位木姨娘,就是當初崔氏懷上了榮玠,老太太賜的,榮三爺除了第一夜進過她屋以外,之後再沒去過。因這樣,木姨娘才不得不安安分分守在後院的一小片瓦之下。
也因為木姨娘的安分守己,阿霧才從沒在自己的故事裡提起過這個人,這回若非新來了個王姨娘,要住在木姨娘的旁邊,只怕還是不會有人提起這個木姨娘。
聽完了男人的保證,崔氏才有閒情同榮三爺聊起來,「聽說王姨娘是買來的揚州瘦馬。」
「什麼王姨娘,就是木氏,也是伺候了好幾年,到阿霧出世才升的姨娘,她一個新來的怎麼就成了姨娘了。」榮三爺是很會揣摩女人心思的,雖然這個王氏已經鐵定是姨娘了。
榮三爺這樣一說,崔氏的臉色果然好看了三分,對他又更溫柔小意了五分。「但是老太太那兒一直瞞著,爺私下可得打聽打聽。」崔氏這是不相信紫扇能打聽全。
榮三爺點點頭。
「那個新來的,老太太把她身契給你了麼?」
「呀……」崔氏這才想起這事兒來,不好意思地道:「先前兒也不知道她是那樣出身的,老太太還說要聘她做良妾。」
榮三爺暗自搖搖頭,也只有她崔依蘭能這般天真,若是要聘作良妾,沒有粉紅小轎,沒有擺酒小宴,別人就肯先跟你到屋裡來?只是榮三爺也知道怪不得崔氏,她本就是個不動腦子的人。
能在老太太的手下,娶回這樣一位標緻、溫柔又沒有壞心腸的媳婦,榮三爺已經很滿意了,其他再要求什麼就是貪心了。
「既然如今知道不是良家女,還是要將身契要過來。」榮三爺囑咐道。
崔氏一臉為難,想也知道老太太為了拿捏住王氏為她所用,怎麼肯將身契送給三房。榮三爺有意要練一練崔氏,也並不提點她。
榮三爺以為,以前自己沒什麼出息,對嫡母只能忍著,老太太也不拿他放在眼裡,許多陰辣手段都不曾使出,如今可不同往日了。明著羞辱不夠,私底下居然還要使間,真是看得起自己。
榮三爺本還想著崔氏這夜若輾轉反側,自己該不該提點她一、二,哪知不過十幾息的功夫,旁邊就傳來了微弱的鼾聲。榮三爺瞪著眼看了半晌崔氏的後背,最終還是無奈地笑了笑,為崔氏理了理被子。崔氏這樣無憂無慮的性子,也未嘗不是好事。
其實榮三爺是誤會了,崔氏哪裡是無憂無慮的性子,她臨睡前是愁著該怎麼向老太太開口的,但先才氣得累了,哭得累了,腦子裡一團漿糊,隨即又想到阿霧,對嘛,她還可以問那個小機靈鬼有沒有辦法。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崔氏已經開始依賴起阿霧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