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尖叫一聲往楚懋身後躲去,劉向哪裡容得李拐子近楚懋的身,這位爺有潔癖最不喜人靠近,伸手一攔,將李拐子的手抓著往後一推,李拐子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李拐子心想,糟糕,遇上硬點子了,他平素也算練過手的,想不到被人輕鬆就扔在了地上。
劉向見他長得粗鄙不堪,門縫裡還帶著褐色的菜葉子,心下不喜,哪能將那粉妝玉琢的小姑娘同這等鄙奴聯繫在一起。
阿霧見狀吊著楚懋的褲子探出頭來,「哥哥,我不認識他,他不是我家下人。」
吊著褲子?對,您沒看錯,就是吊著。
要說阿霧還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好歹現如今楚懋算是救了她。可她轉眼就忘了這事兒,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她雖然人小力微,根本動彈不了楚懋,但也想著能給他添點兒堵總是好的,要是能當眾讓他掉褲子,也算是把他那假正經的「謫仙」面具給扯下來,今後還看他怎麼裝出這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世外高人模樣。
不過四皇子的褲腰帶拴得緊,阿霧算是白費工夫了。
楚懋因著阿霧的動作皺了皺眉,沒有一腳把她踢開,這讓跟隨的人跌破了眼鏡。
「大家裡的姑娘身邊都是丫頭、媽媽伺候,那裡有男僕跟著的道理,這人定是拐子,你將他綁了送去官府。」楚懋開口就定了李拐子的罪。
阿霧一看就像是世家姑娘,衣裳花色看著,老舊有餘、精緻不足,可能是某個破落勳貴家裡的姑娘。
阿霧如能聽見楚懋的心聲,定要讚一句,「表哥,你真神了。」
李拐子的這等拙劣演技在楚懋這位演技派的祖宗面前顯擺自然是錯漏百出的。
李拐子被綁了後,楚懋彈開阿霧的手,對隨從太監李延廣吩咐道:「你送她回去。」
雖然是個美貌驚人的姑娘,但是阿霧你的矮短身材實在是入不了男人的眼,所以四皇子楚懋毫不留戀地大步流星往前走了。
留下阿霧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被彈疼的手,心想,真是狂妄,難怪自己那長公主母親最不喜歡這位四皇子。阿霧前世身子不好,多在深閨,同楚懋的交集並不多,大多的印象都是從長公主那兒零星得來的,以及後來見識過他那同傾世容貌相反的狠絕冷酷,對他的印象可謂是壞得不能再壞了。
當李延廣把阿霧送到榮吉昌跟前時,榮吉昌感激淋涕差點兒沒抹淚了。
榮珢則眼淚汪汪地抱著阿霧不鬆手,「妹妹回來了,妹妹回來了」地叫著,阿霧雖然被他抹了一身的鼻涕,但也沒發火。實在是對關愛自己的人生不了氣。
榮玠也有些哽咽。
榮吉昌大為感謝了李延廣的主子,當然也知道四皇子是什麼也不缺的,也不是他們這等人能高攀的,當然也是他們這等人最好不要攀的,所以榮吉昌只有口頭表示。
李延廣自然也不將這些放在眼裡,只是沒想到破落的安國公府這一輩兒除了出了個榮五姑娘外,還有這等一個美貌的小丫頭。
別問他怎麼知道榮五的,榮五如今薄有名聲,雖然還不足以達天聽,但皇子二十歲就要成親,找老婆這種事情對有想法的皇子來說,自然是越早打聽越好,越早培養越好。所以李延廣也算關注過這位榮府五小姐。
此番變故後,榮吉昌等也再無心逛燈會,他抱著阿霧便打道回府。
阿霧一路卻在暗驚,沒想到實際年齡不過十四歲的楚懋居然已經有了這等勢力,在燈會的茫茫人海裡,李延廣抱著她直奔榮吉昌的方向而去,絲毫沒有繞路,可見一路早有人為他指明了方向。
也不知這燈會上,楚懋佈置了多少人手,找個人跟摘大白菜似的簡單。
難怪最後向貴妃所出的哀帝會折損在他手上。真是叫人不可貌相,數英雄人物還看年少啊。
楚懋沒想到不過一個小插曲便叫阿霧看出了他隱藏的實力,這也是李延廣欺阿霧年紀小,以為她不懂這些,有些蛛絲馬跡便沒遮掩。
不過阿霧也著實好奇,楚懋好好的皇子不在宮裡待著,在上元燈節居然出現在民間,難道是人約黃昏後?
阿霧,你真相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目前的阿霧應該操心的事情,因為為著阿霧遇到拐子的事兒,破天荒的一向溫柔嫻淑的崔氏發了大脾氣,榮三爺三天沒進過臥房了,阿霧則被禁足十天。
榮玠和榮珢也受了罰,寫大字,每天二十篇吶。
阿霧倒是不介意禁足,反正最近她所有的心思都撲在寫八股上了,其實稿子她是早就擬好了,可總想看過許立齋的後再修改修改,既然出手了,斷然沒有失敗而回的道理,只是怕榮吉昌是個書獃子,那就不好辦了。
因為二月裡就是春闈,榮吉昌也沒有再回東山別院,而是在府中的書房靜習,連吃飯也在書房,晚上也不回內室休息,三個孩子也不許去打擾他。
阿霧在榮吉昌進場前的三天纏著榮玠領她去書房找榮三爺,榮吉昌見是她二人,格外高興,將阿霧抱在懷裡香了香,惹來阿霧的皺眉,他則哈哈大笑。
「爹爹你也該歇一歇了,要備足了精神下場才有勁兒呢。」阿霧嬌糯糯地道。
榮吉昌點點頭,「我正準備回院子裡,你這丫頭就來了,爹今天去給你買劉長春的梨花糕好不好?」
阿霧本想說不好,但是梨花糕的味道嘛,阿霧想了想,吞了吞口水。其實她真不是吃貨的,想她康寧郡主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只是當初要忌口,什麼都是淺嘗則止,導致阿霧現在有點兒忍不了嘴。
榮吉昌看阿霧的樣子就笑,這丫頭又想吃,又要裝,模樣可愛極了。
阿霧也知道自己的淑女功破了,惱羞成怒,假裝給榮吉昌整理書桌以等待臉上的紅暈消退,順便翻了翻榮吉昌這些時日的練筆之作,嗯,是好,立意精闢,論辯犀利,比上次看他的八股小有進步,只是風格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
榮吉昌見阿霧看得煞有介事,笑道:「阿勿也看得懂時啊?」
阿霧沒開口,榮玠卻接過了話語,「她呀,人小心可不小,年前還問我找了好些時集子看哩。」
榮吉昌一時感動,尋常女子哪裡會喜歡那死板的八股,阿霧這般小的人兒關心時,自然還是為了他這個當父親的。
阿霧卻沒管榮吉昌的心情,心裡只暗讚榮玠,這哥哥真好,事前沒通氣兒,居然曉得給自己鋪墊,不錯不錯,那她將章拿出來也就不顯得太突兀了。
第二日晚上,阿霧坐在崔氏的炕上吃梨花糕,左右坐著榮三爺和崔氏,好不開心,等她吃完很優地用手絹拭了拭嘴角,再纏著榮三爺去了東廂他在內院裡的一處靜習之地。
阿霧獻寶似的將自己那篇時捧了出來,「爹爹幫我看看這篇做得怎樣?」
榮三爺一看,這是一篇八股,選題出自四書的《論語述而》。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捨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1
阿霧的這篇以「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破題。
破題是八股的全篇之重,阿霧的破題句,「聖人」指孔子,「能」指顏回,凡破題無論聖賢與何人之名,均須用代字,故以能者二字代顏淵。破題二句,明破行藏,暗破惟我與爾。
榮吉昌本是以戲耍心態對待阿霧,不想讀下來自己卻先叫了一聲「好,破題不俗。」
又接著往下讀,越發驚訝起來,這樣的學績,非湛深經術之人不能做。風清真正,開風氣之先,實在是難得的佳作,豈能是黃口小兒做得出的。
以榮吉昌對阿霧的瞭解,這絕非她能做的。
阿霧看出榮吉昌的驚訝,假作不知,笑道:「請爹爹指正。」
「這是你做的?」榮吉昌不信。
阿霧笑鬧地抱住榮吉昌的脖子,「爹爹好聰明,這並非阿霧所做,是昨兒夢裡得的,我覺得好,早晨起來怕忘了趕緊記下來的。」
對阿霧的話榮吉昌半信半疑,但這樣的實非阿霧能做的,可這等好他從未看過,如果有定然早有流傳,所以榮吉昌見阿霧借夢言事,也信了半分。
想玠哥兒提及阿霧看時的事,只當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偶然得之也未可。榮吉昌在夢裡也曾得佳句,醒來也時常記下,同友品賞,都言比他清醒時所作更佳,榮三爺也以為如此。
阿霧見章已經送出,也不再纏著榮吉昌了,自留他一人獨自沉思。
人見到好,就像獵人見到獵物,酒鬼聞到酒香一般,忍不住要細細品味,榮吉昌也不例外,一晚上都在吟哦此篇。
阿霧到最後才拿出來,一是讓榮吉昌記憶新鮮些,免得下場時記憶模糊了,二來是怕早拿出來他同他那些友一起品鑒,就白費阿霧一片苦心了。
這實在是阿霧費煞苦心寫出來的,風同徐立齋並不盡相同,因為她怕太偏徐,而榮吉昌會不喜,於考場上未必肯用。
其實榮吉昌最後會不會用,阿霧還真沒有把握,所以她托夢言事,表示這是無主之,希望榮吉昌隨便拿去用,但又怕他書生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