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行和崔立仁見了阿霧都側了側目,但並未多說,只那兩個表哥倒底年歲還小,見了阿霧歡喜得不得了,那小的不過十歲模樣,伸手就來捏阿霧的臉蛋,好在她躲得快。
「表妹生得好生可愛。」崔二表哥笑嘻嘻地道。
至於崔大表哥雖故作年長,但一雙眼睛仿似黏在阿霧身上似的,那眼神讓阿霧只覺難堪。卻是這崔懷玉年已十四,爺爺是知府,在青州算是下一輩裡數得著的第一人,早被人逗引著知了男女之事,又聽了些閒書,知道些表哥表妹的韻事,看阿霧的眼神便帶了絲打量和挑剔,看起來雖然年紀小些,但其他方面還是令他頗為滿意的。
阿霧惱怒,恨不能扇他一個嘴巴,卻自知不能,崔氏大約也察知了,便支開了阿霧,讓紫硯帶她去西梢間玩耍,並不敢讓她走遠,怕自己看不見被人欺負了。
崔府一大家子的德性她最清楚。
這邊崔知行也遣走了兩個孫子。崔氏在崔知行左手的一溜椅子上坐了下來,問了家裡太太的安,道一切皆好,又敘了些瑣碎這才罷了。
阿霧在西梢間坐不住,使了眼色給紫硯,讓她別出聲,自己則趴在隔扇上仔細聽崔氏等三人說話。
比起崔氏的宛轉羞澀,自己這位外公卻是開門見山地道:「姑娘,你也知道爹爹這回上京是為考滿的事,你看能不能托姑爺想想辦法,讓爹還是能在原職留任。」
這話讓阿霧格外高看了一眼,這位崔知府倒是個有自知之人,知道京城的水深,他一隻小蝦米蹦彈不了,還不如留在青州自在,實惠也不比京官少,沒求著調任別的更富庶的州縣顯得也不貪心。難怪能屹立幾十年不倒。
這位崔知府阿霧也算知道,在知府一任上兜兜轉轉,不見陞遷,但位置極穩,後來哪怕在幾龍相爭裡也能左右逢源,新帝繼位,還別遷了江浙一帶任職。
只是崔知行的話讓崔氏為難了。自己家的事自己知道,別說大伯他們幫不上忙,就算能幫也未必肯幫。至於老太爺,那是多年不問事的了,也不敢煩擾他。自己相公就更是不提了,榮三爺對這位老岳父的為官之道並不見好評,覺得他貪婪鄙薄、油滑奸狡。
見崔氏支吾,崔知行也笑而不催,他上京這些時日早打聽得安國公府的情形,只覺得嫁虧了一個女兒,毫無助益,如今見她這番,更是明白。
崔氏支吾一番,只道回去同公爹說說。千難萬難中自己開了口道明來意,即使阿霧在後面聽了都覺得臉紅,想不到自己這一房已經艱難到了這般地步,要崔氏開口問崔知府要銀子花了。
崔知行摸了摸鬍鬚,「姑娘你也知道,當初為你嫁了國公府三爺,家裡上上下下的銀子全打點了你的嫁妝,如今又恰逢為父三年考滿,京裡一應關係都需要打點,等過了這個坎,為父回了青州再給你籌措如何?」
這一番話把崔氏羞得無地自容。她本難得開口,如今還被拒了。家裡的情形崔氏是知道的,崔府的錢財別說應付自己的嫁妝,便是再多十個自己,那嫁妝也花不完他,明擺著就是不幫,還帶著威脅,若是他不能繼任青州,只怕還有得官司打。
崔氏吸了口氣,喚了阿霧出來,拜別了父兄,一路同阿霧坐在車中也不言語。
阿霧低頭而坐,小手微微地撫摸著崔氏擱在膝上的手,讓崔氏眼中一酸,她也是好強之輩,若非為了自家相公和兒女,怎肯對父親開口,沒想到親情淡薄如此。
好在自己的阿勿總算長大了,如今越發有規矩起來,禮儀上便是宮中的嬤嬤都讚不絕口,為人處世也越發進益,將她屋裡上下管得順順溜溜的,便是那小刺頭紫扇都順服了。
其實當初紫硯紫扇的事情崔氏不是不知,只是她手下就這麼兩個丫頭的一家子都握在掌心,只有將她二人放在阿霧屋裡才放心,所以也不提換人,只經常敲打她二人,奈何阿霧的前身這般都還是壓不住下人。
現如今阿霧從崔氏那裡知道了這些,以她的本事如何還拿捏不住二人,恩威並施下紫扇自然就順服了。也是因紫硯紫扇如今也不過半大丫頭,紫硯不過十三、紫扇才十歲。
「娘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阿霧安慰崔氏。
崔氏聽了眼淚差點兒就忍不住了,她只當阿霧是為了寬慰她而說的,但心裡也已經覺得快慰了。豈料阿霧卻絕非說說而已。
第二日阿霧就尋了榮玠,纏著他要看時集子,裡面都是如今的應試八股。
榮玠點了點阿霧的額頭,阿霧本能就要一閃,她有個怪癖便是不喜人碰觸,又極為愛潔,如今除了崔氏那兒她有時還能主動接近,其餘人她都絕不碰觸的,但因今日有所求,也就忍了下來。
「你這丫頭,小小年紀看什麼時,這也不是你該看的,嫌無聊了去讀讀詩,或找做姊妹們玩耍也好。」
「我怎麼看不得了,我就想看看你們平日裡都做些什麼花團錦簇章。」阿霧撅撅嘴。這動作配著那粉嫩的鼓囊囊的包子臉極為可愛,榮玠哪裡拒絕得了自己這個妹妹。便是以前的阿勿那般不堪,他們也愛若珍寶,何況如今的阿霧。
榮玠起身去為阿霧取,阿霧則更在他身後,「好五哥,我自個兒找吧。」
如今的阿霧還沒抽條,身子矮墩墩的,額頭剛齊在桌沿兒上,就這樣還想自己尋書,惹得榮玠一笑,看她一邊兒費力又一邊兒保持淑女樣兒地想爬上椅子,更是被阿霧萌得愛心氾濫,伸手將她抱上椅子,「好,好,你自個兒翻,我把時都給你放在桌上。」
榮吉昌自己屢試不第,對榮玠這個兒子的培養就更為重視,榮玠一開始學制藝時,榮三爺就把自己看過的一些好的時挑來給他學,又為他新添了不少書。
阿霧主要是想找有沒有徐立齋曾經制的時,再就是隆慶十五年他為會試座師時中試的章。當然近些年中試的章也得看看,她久未接觸這些,還需熟悉熟悉。雖然曾一時起興學過時制藝,還得過老師誇獎,但那畢竟不是女子應做之事,她不過學了一年多就放下了。
只可惜榮吉昌不喜徐立齋之流喜歡的瑰麗章,給榮玠找的書裡並不曾收錄。阿霧有些小失望,望著榮玠的眼睛骨溜溜一轉,尋思著得找個借口鼓動榮玠去書鋪找找。
開了年二月裡就是春闈,時間可有些緊了,阿霧不知道這麼短的時間裡自己能不能寫出入得了徐立齋眼的八股,但她也不是沒有優勢的,至少她比那些應考的舉人有更多時間來寫作和修改。
「五哥,什麼時候你們去書鋪也帶著我去好不好,我也想找幾本書。」阿霧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善加利用自己容貌上的優勢,表情越發天真爛漫。
「你?」榮玠笑了笑,「是找描紅本子嗎?你年紀還小,可不許自己出門,你要什麼書告訴哥哥,哥哥替你找回來。」
榮玠的性子嚴肅,不好忽悠,阿霧便將主意打到了榮珢的身上。
這日榮珢來看阿霧,她拿著素日榮珢送的小玩意抱怨道:「哥哥送的東西都是些你們男孩兒喜歡的,哪ri你帶我自己去選好不好?」阿霧拉著榮珢的衣襟。
「那可不行,太太知道了要打我的。」榮珢看起來也不是好忽悠的。
阿霧心裡著急,又故意醞釀情緒,眼淚很快就流出來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榮珢哪裡扛得住這個,手忙腳亂地為阿霧擦眼淚,「好了好了,哥哥想想辦法。」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還真被她二人找到機會了,那便是上元燈會,上元燈會女子有走百病的習俗,崔氏那一日也會去。家裡正好無大人管著,阿霧便可尋了機會與榮珢出去。
榮珢被阿霧這一番頭頭是道的安排忽悠得連連點頭,完全沒領悟到自己是被阿霧牽著鼻子在走,還當是自己想出的主意。
過年時,榮吉昌自然也回來了,一家人熱熱鬧鬧,除夕夜阿霧跟著哥哥們一起放鞭炮、看煙花,好不熱鬧,她以前小時候可沒這機會,那時候她病弱,受不了炮仗的轟雷聲,早早就關在屋子裡捂在被子裡了。
阿霧喜歡這等熱鬧,越發想要將安國公府的這種熱鬧留下來,就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原先阿霧並不打算插手榮吉昌應試的事,覺得那是國家的掄才大典,不該舞弊,畢竟那是她舅舅的天下,她自然偏向那邊兒,所以不曾有所準備。
可現如今三房萬般艱難,榮四又說了那番話,阿霧少不得也要為將來考量,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何況榮吉昌並非無才,只是懷才不遇而已,論才華和人品,都是上上選。
過了年,榮吉昌領著三個孩子,親手為他們做了三盞燈,阿霧得的是一盞兔兒燈,紅眼睛,三瓣嘴,惟妙惟肖,四個腳有四個輪子,可以拖著跑,對於豪門深閨裡長大的阿霧來說,這普通人家的兔兒燈卻是十分新奇的事物
阿霧新得了燈本想拉著跑起來,卻一想這與她淑女之態不符,她可是曾經上京最負盛譽的貴女,才情素著、儀態端,眾人效仿的康寧郡主。
所以最後阿霧在自己的院子裡,遣退所有伺候的丫鬟,拉著兔兒燈跑了十來圈大呼過癮後才罷休,當然人前又是一副端莊模樣了。
十六的晚上,崔氏同兩個妯娌要去走百病,阿霧年歲太小,人又生得粉團團的如觀音娘娘身邊那玉女模樣,怕不小心走失了,叫人痛斷心腸,崔氏自然是無論如何不肯帶她出門的。
阿霧也不癡纏,她的心都「跟著」榮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