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血虛
陳璟方才和蔡書閒去錦里巷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這會子也沒有下起來。
街上鋪子門口,各家都把雪掃盡了,故而路也好走。
馬車緩慢穩當,約莫半個時辰才到婉君閣。
正上午的時候,婉君閣大門緊閉,門口堆滿了積雪,安靜無聲。經過一夜的忙碌,她們都進入夢鄉。
大門旁邊有個角門。
陳璟和魏上幸跟著龜奴,進了角門。
沿著迴廊走過天井,龜奴領著陳璟,直接去了後花園。
惜的瓊蘭居,在後花園的深處。
五彩石鋪就的小徑,落雪幽靜,踩出了幾隻深深淺淺的腳印。旁邊擺放了不少的梅花盆景,盛綻的臘梅蕊上,也點綴了白雪。
白雪紅梅,傲世酷寒,幽香陣陣。
遠處的瓊蘭居,因為是白牆墨瓦,此刻隱藏在冬雪深處,似乎看不見,和身後的樹梢連成了一片。
整個世界的起伏都被白雪填平,變得一望無垠。
陳璟帶著魏上幸,和龜奴進了瓊蘭居。
丫鬟開門之後,立馬去通知了婉娘。
瓊蘭居挖了地龍,門窗緊閉,屋子裡溫暖如初。牆角兩盆水仙,正亭亭玉立,婀娜盛開了花。
婉娘穿著大紅色緙絲繡折枝海棠的長襖,快步下了樓。
「央及,你可來了。」婉娘二話不說,帶著陳璟上樓。
「婉姨。」陳璟和她見禮。
他們直接去了惜的臥房。
惜不時有咳嗽。
她鼻塞流涕,咳嗽有痰;因為發熱臉頰帶著紅潮,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她不聽話,半夜非要去折梅枝插瓶,染了風寒。不湊巧,月事又如期而至,咳嗽、鼻塞、發燒,方才又說頭暈,這會子說話都難了。」婉娘語氣急促,憂心忡忡,「是不是上次那病又犯了?」
婉娘非常擔心。
上次惜發瘋,讓她提心吊膽的。
都快半年了,沒有復發的跡象。這次不知怎麼,又趕在汛期生病。
婉娘不敢請其他大夫,只能趕緊把陳璟請過來。
「您別急,我先請脈。」陳璟安慰婉娘,「哪怕是上次那病,我也能治好,婉姨不用憂心。」
「仰仗央及了。」婉娘並未因為陳璟的安慰而鬆口氣。
她的心仍是提著。
陳璟坐下來,給惜診脈。
惜闔眼打盹,頭疼欲裂,昏昏沉沉的,話也懶得說。迷迷糊糊間看到了陳璟,也以為是自己做夢。
反正,常做這樣的夢。
夢到陳璟,坐在她床邊,聽她彈琴,為她寬衣
陳璟認真請脈,又看了看惜的舌苔。
惜脈象虛緩,舌苔淡薄。
沒有上次那種熱入血室的症狀。
陳璟起身,對婉娘道:「不是上次的病復發。行經前後,都會體虛。惜姑娘瘦弱,氣血原本就不足,營衛也差,故而寒邪趁機而入,染了風寒。又因為行經,氣血更是不足。
血虛不能榮腦,鬧竅失養而致頭痛、頭暈。先用辛溫之品驅寒,再以當歸補血活血,血脈通暢,不日就可好起來。」
婉娘聽了,緊蹙的眉頭這才舒展了幾分。
「我是怕了」婉娘慢慢歎了口氣,「她這個性子,半點不叫人省心。」
惜今年才十九歲,比陳璟大一兩歲的樣子。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正是躁動、不願意聽長輩話的時候。
陳璟笑笑,沒接這茬。
「央及,你開方子吧。」婉娘自言自語一番,又對陳璟道。
陳璟點頭:「好。」
然後,他們從裡臥出來,給惜開方子。
惜聽到了說話的聲音,又聽到出去的腳步聲,心裡斷定這不是夢,而是陳央及真的來了。
她驚喜不已,忙不迭坐起來。
穿著薄薄的褻|衣,惜追到了梢間。
她這麼衣衫單薄出來,不說*光乍現不現的,光著天寒地凍,她如此是要生病的。
樓上屋子裡沒有地龍,只有暖爐。
「陳央及?」惜聲音嗡嗡的,低沉嘶啞,卻別有嫵媚。她舌尖挑起陳央及三個字,似乎說得格外嬌羞,叫人聽了心頭直跳。
陳璟正在寫方子,聞言抬頭。
見惜穿得單薄,隱約可以瞧見她胸前跳躍的玉兔,陳璟笑了下,繼續埋頭寫字。
「快進去,凍了怎麼辦?」婉娘大急,呵斥惜,「天這樣冷,已經病了,還要這個樣子!」
說罷,就攬住惜的肩頭,硬是把惜拉進了裡屋。
陳璟在外頭聽到裡面惜曼聲絮語的問婉娘:「央及什
什麼時候來的?」
「來給你看病」
「等會兒讓他別走,我有話同他說。」惜有點著急。
「知道了。你先躺下,別凍著病上添病。」
「那您告訴他,不准他跑了。」惜道。
「好。」婉娘無可奈何回答,「你什麼時候能懂事些?再這樣任性胡鬧,我也是不依了!」
「以後不胡鬧了,娘」
聲音慢慢又低了下去。
陳璟開好了方子,下去讓魏上幸把藥箱提上來,從藥箱裡拿出了這次要用的藥。
治療風寒發熱,用辛溫解表、滋陰發汗的法子。
於是,陳璟開了「桂枝湯」,添了當歸補血活血、川芎衝脈血海。
方子有:桂枝二錢、白芍葯二錢、遠志一錢、炙甘草二錢、大棗三錢、生薑二錢,當歸四錢、川芎二錢。
這些常見藥,陳璟的藥箱裡都帶了。
他把藥配好一副,先煎好給惜服用。
剩下的,讓婉娘回頭再去藥鋪抓。
婉娘安頓好惜,再次回來的時候,陳璟把方子和藥都交給了她,笑道:「這方子滋陰補血,以後每個月汛期前三天就開始服用。服用四個月,以後不會再復發了。這次先吃十副,一日兩次,用水煎服。」
婉娘接過來方子,又接過陳璟的藥,道謝。
陳璟就道:「那我告辭了。」
「不忙走。」婉娘笑道,「我還有話同你說。我先下去看著小丫鬟煎藥,再吩咐人去抓藥。你進去陪惜說說話,要不然她不依不饒的。」
惜生病,婉娘盡量順著她。
什麼大道理,都要等她好了再說。
此前完全沒有說的必要。
陳璟卻笑了笑:「不用再看了,病已經看妥了。我鋪子裡也很忙,先告辭了。」
婉娘失笑。
陳央及這個人,真是心思通透。
為人也正派,不該招惹的人,他絕對不碰。
能抵禦美色的男人,該有多狠心啊?這個世上,只有狠心的人才有機會步步為營,出人頭地。
婉娘欣賞這樣的男人。
「我真有要事同你說。」婉娘笑了,「進去吧,和惜說說話。」
不等陳璟再說什麼,婉娘拿了藥下樓去了。
陳璟頓在那裡。
須臾,他才進了裡屋。
惜已經穿好了衣裳,半坐在床上。
頭疼得緊,她秀眉輕蹙。
看到陳璟,立刻笑得如花明艷。
「上次你鋪子開業,我原是要去的。我娘說,人那麼多,我去了不適合,給你平添口舌,最後沒去。但是聽人說起,非常熱鬧。」惜道。
她這次說話特別慢。
有點低燒,又頭疼,腦子轉得不快,話也要字斟句酌,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婉娘叫人送禮,已經足夠了。」陳璟笑道,「多謝你惦記著。」
「你知道我惦記著?」惜反問。
陳璟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他笑了下,沒有回答。
「你堂兄來了兩次,說了好些你的事。倒是你,一次也不來,著實可恨。難道我這裡低賤,委屈了你?」惜道。
她生病的時候,越發任性胡鬧。
陳璟見她有點胡攪蠻纏的意味,就問她:「頭不疼了?」
「疼。」惜道,然後繼續數落陳璟,「往後我請你,你來不來?」
陳璟又笑了下。
他不答話。
「笑什麼?」惜嘟嘴,「來不來?」
「不來。」陳璟道。
惜愕然,眼裡有了不悅。
陳璟這麼直接,讓惜尷尬又生氣。
「鋪子裡忙死了。」陳璟道,「我幾乎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也睡不好,哪有空來你這裡?」
惜有點心灰。
這人,心是石頭做的吧?
方才激動,沒覺得多難受。
現在心灰意冷,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又用帕子醒了鼻涕,輕輕揉太陽穴,眉頭仍是蹙起來。
頭一陣陣的疼,跟針扎一樣。
惜也不好在陳璟面前哭出來,怕他輕瞧她,覺得她沒用。
可心裡,的確有又委屈又難受。
惜也不脫衣裳了,合衣躺下去,拉過被子緊緊蒙住頭,聲音嗡嗡對陳璟道:「我要歇了,你出去!」
「你歇了,我改日來複診。」陳璟猶豫了下,還是站起來,走了出去。
惜聽到腳步聲,他真是一刻也沒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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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倏然不爭氣,嘩的掉下來,打濕了被子。
她也不至於因為陳璟幾句話就哭。只是,她原本就渾身難受,哪裡都不對勁,情緒處於崩潰的邊緣。
陳璟的話,讓她更加難受。
所有的難受堆積了一個高度,就崩潰了。
所以,惜再也忍不住,越哭聲音越大。
陳璟剛剛走到門口,聽到她大聲哭泣,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腳步又頓了下。
想到她方才拉過被子蒙住頭,就是不想陳璟看到她哭。再回去的話,反而小瞧了她,令她更難難堪。最終,他還是走了出去。
在梢間也能聽到惜哭。
他乾脆下樓了。
婉娘吩咐完事情,見陳璟下來,問他:「話說完了?」
「說完了,惜姑娘說她困了,我就下來了。」陳璟道。
婉娘卻隱約聽到了二樓的哭聲。
她給小丫鬟使了個眼色,讓小丫鬟去看看。
「央及,你來,我有話和你說。」婉娘把陳璟領到了一樓的東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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