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成?
齊華微微吸了口氣。
好豪闊的孩子!
這就等於是現銀交易了。
如今在大宗買賣上,現銀交易可是難得了!能付個二成,已經是不錯的。剩下的錢,估計也要左催右催,
討個幾年才能討齊。
說實話,齊華六年前盤這個茶肆,給了二成的訂金之後,至今還有二百兩銀子還沒給全呢。
老東家到現在,每個月還要在齊家討錢。
陳璟這麼大方,齊華覺得吃驚,掮客更是驚訝。
做生意,難得碰到這麼痛快的人!
「陳官人豪綽,將來是必定生意興隆。」齊華興奮不已,「成,半個月之內,盤點清楚。今日這頓酒,真
是痛快。齊某人敬陳官人一杯!」
說罷,他站起身,給陳璟敬酒。
陳璟接過喝了。
正喝著,醉霄閣的夥計進來說:「齊東家,您方才問的『白玉魚羹』現在有了,可還要麼?」
白玉魚羹,是醉霄閣的招牌菜,其中有河豚肉。
在梁朝吃河豚,還是蠻時興的。
只是,其他地方做的河豚,惜命的人也不敢吃,唯有這醉霄閣,是放心的。到了醉霄閣,自然要嘗嘗招牌
菜河豚羹了。
醉霄閣每日做十碗白玉魚羹,來晚了就沒有。
「有人不要嗎?」齊華笑道。難得來醉霄閣吃頓飯,當然希望可以吃到招牌菜。哪怕是其他客人退
訂的。也是很愉悅的。
「咱們店裡,每日的菜,都要留一樣給邢二爺。今日邢二爺不來。這菜就空下了。您是最先點的,所以特
意來問問」夥計笑道。
齊華來點菜的時候,先塞了五兩的銀錠子給夥計。
所以,這夥計要照顧他們幾分。
「如今,是最好不過了。」齊華道,「給我們上吧。」
然後又問夥計,「邢二爺真的不要了?不許再反悔的。」
「您放心吧。」夥計保證道。「邢二爺真的不了。他生病了,在家裡躺著,已經有好幾天了。今日不來。」
陳璟是大夫,聽說有人生病,又聽說是邢家,插嘴道:「哪個邢二爺?」
「還有哪個邢二爺?」夥計笑道。「自然是瓊樓邢家的二爺了」
大家私下裡。叫紙馬邢家。
紙馬邢家,到底有點輕蔑之意,公然是不好說的。邢家住在瓊樓,故而也以地名相稱,叫瓊樓邢氏。
「哦。」陳璟點點頭。
他沒有深問。
陳璟沒有職業病。
「邢二爺什麼病啊?」陳璟他們的掮客,倒有興趣。
做掮客的,最是最歡小道消息,作為談資。甚至能從中窺得商機。
齊華一開始來,給了這夥計五兩的銀錠子。這可是很大一筆錢。夥計心裡對他們很有好感,故而也願意答
話。
夥計壓低了聲音,對他們道:「不知何故,吐得厲害。說是胃裡疼,有蟲子爬,後背也有蟲子爬,日夜不
得安,已經好幾日了。中秋那夜發病的」
陳璟聽了,不由心裡起了疑惑。
這是什麼病?
身上恍惚有蟲行的病,倒也見過。只是,又嘔吐,又胃疼,胃裡還感覺有蟲子爬,倒也奇怪。
陳璟隱約想到一種情況。
但是沒見到病家,也不敢確定的。
「小人也是聽說的,沒見著邢二爺。」夥計也沒有深談,簡單說了幾句,借口去催白玉魚羹,轉身
出去了。
「這是什麼病?」掮客不由沉吟。
這位掮客叫孫伶牙,從前也是個混市井的。孫伶牙是他的諢號,因為口才了得,旁人笑稱的。真實姓名,
他自己不願意透露,其他人也沒有興趣知道。
「不與咱們相干的。」齊華道,「莫要多想。」
孫伶牙卻道:「邢二爺是很豪氣的。從前跟他玩鬧的兄弟,他家發財之後,多少都給點好處,一個也不嫌
棄。
我們牙行,多虧了他,填了不少錢給我們。這幾年生意不太好的時候,都是他請兄弟們吃酒,給我們些錢
度日」
齊華微微吃驚。
他沒想到,這個牙行居然和邢二有關。
「原來孫兄弟是邢二爺的朋友?」齊華驚訝道,心裡就起了結交之心。
「哪裡,我可沒資格認識邢二爺。」孫伶牙也不托大,實話道,「我們
們東家和邢二爺要好,我們沾沾光罷
了。」
他沒有繼續說。
但是他話裡的意思,陳璟和齊華都聽得出來:孫伶牙所在的牙行,是邢二出資給朋友,交給朋友開的。
這頓飯,後面就吃得興致闌珊。
齊華著急回去,盤點鋪子,早點把鋪子騰出來,交給陳璟,拿到現銀;而孫伶牙也著急回去,把邢二爺的
事,告訴自己的東家,得個頭功。
所以,白玉魚羹上來之後,大家勉強吃了幾口,就散了。
陳璟頗為遺憾。
那河豚湯,他喜歡得緊,都沒吃幾口
和掮客、齊華散了之後,陳璟自己回七彎巷。
他沒怎麼吃飽,所以路過西街的時候,看到了鋪子,又進去要了碗羊骨湯,一碟子鹿脯,慢慢吃著。
「陳兄?」身後有人和他打招呼。
陳璟回頭,卻見姜重簷和姜嫵兄妹二人,進了店舖。
姜重簷一如既往。笑容倜儻;姜嫵面無表情,目中無人。
「姜兄,姜姑娘。」陳璟和他們打了招呼。
姜重簷卻坐到了陳璟同桌。
他們兄妹也是出來吃宵夜的。
陳璟吃完。就道:「先告辭了」
「陳兄,一塊兒回啊。」姜重簷絲毫不管陳璟的臉色,明知陳璟是避開他們,依舊開口道,「我們兩個人
走夜路,心裡膽怯,人多熱鬧。」
陳璟只得又坐了回去。
姜重簷很快也吃完了。
姜嫵卻慢條斯理。每一口都細嚼慢咽。
等她的時候,姜重簷和陳璟閒聊。
「姜兄祖籍是哪裡?」陳璟未免姜重簷刨根問底的盤問他,所以他先開口。問了姜重簷。
「是江南西路,臨江軍,清江縣人。」姜重簷笑道。
江南西路,就是後世的江西。
清江縣
陳璟心裡微動。他記得後世的「藥都」樟樹。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叫「清江」。
「清江是不是有大型的藥市?」陳璟問。
姜嫵聽到這裡,微微抬頭。
她的瞳仁黝黑,黑得冰涼,能泛出清冷的光。所以,被她一瞧,總有種背後涼透的感覺,陰森森的。
姜重簷卻笑道:「是啊,陳兄也知道清江藥市?我們清江。藥師、藥工,在整個中國皆是首屈一指的。附
近的藥鋪。都是去清江採購藥材。其他地方的大小藥市,也是從清江進藥。」
「聽人說過的。」陳璟道。
「陳兄會醫術?」姜重簷又問,「小弟聽人說,陳兄醫術高超。將來若是開藥鋪,需要採購藥材,
小弟可以引路,正巧也回趟清江。小弟家中還有些生意在清江呢。」
陳璟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笑了笑:「你知道得挺多的嘛。」
「小弟行商,自然要消息靈通。」姜重簷絲毫不在意陳璟的話外之意。
看他們這個樣子,整日在望縣吃吃喝喝的,哪裡像做生意的?
陳璟又想到,上次半夜,姜家的人從陳家屋頂飛簷走壁而過,又見這位姜姑娘陰森冷酷,姜公子自然熟,
陳璟心裡有所保留,懶得多問一句。
反正,陳璟他們快要搬走了,以後也不會打交道。
姜重簷的話問完了,姜嫵也「恰巧」吃飽了。
三個人回了七彎巷。
姜重簷沒事找事,和陳璟說些閒話。
陳璟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他。
到了七彎巷,各自回家。
李八郎給陳璟開門,看到陳璟和姜氏兄妹一起回來的,自然要問:「怎麼碰到了他們?」
李八郎很不喜歡姜氏兄妹。
「湊巧。」陳璟道。
第二天,陳璟找到了掮客孫伶牙,把商舖的五成訂金,交給他,讓他交給齊華。孫伶牙的佣金,等事情辦
妥之後,由齊華付。
「幫忙催催,讓他們半個月之內務必辦妥,要不然,剩下的錢我可是要拖幾年的。」陳璟對孫掮客道。
「放心放心。」孫伶牙笑,保證道。
齊東家拿不到全款,孫伶牙的佣金也要少些,他自然要幫著陳璟催。
「你辦事,能力卓越,我是相信你的。你手上,可有可靠的住宅,臨近西街的?」陳璟找孫伶牙買
商舖,是婉娘推薦的。
但是沒有親眼見到他的能力,陳璟也是不敢把自己的事情全部托付給他的。
如今看來,這個人穩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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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的房子,也是實實在在。
「只要房子好,我也是現銀的。」陳璟又加了句。
「有兩戶。不過,都不太好。」孫伶牙見陳璟這麼豪爽,自然也希望和他以後更多接觸,不敢騙他的,故
而老實道,「一戶年歲久遠,屋脊都要生蟲了;一戶風水不好,家裡一連夭折了四個孩童」
「那另外找吧。」陳璟道。
他上次看中的一戶,只是那戶人家,戶主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原本他是可以等的。
但是,姜重簷兄妹搬到了隔壁。
陳璟覺得,還是早點搬走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