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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1章 同鄉 文 / 董南鄉

    望平閣球場,大約有三十畝,平整寬闊。維護這麼大的球場,費用昂貴,所以進場打球需要交一筆錢。

    球場的四周,築建了高高箭樓,共有三層。

    登上箭樓,就能將整個望平閣球場一覽眼底。

    箭樓東南角的二樓,兩個穿著男裝的身影,擠著腦袋趴在間的欄杆上,往下看。

    球場已經有兩隊在戰,只是球技勉強,兩人看得興致乏乏。

    其中一個穿著深藍色銷金雲紋直裰,身量嬌小,梳了髮髻,頭上帶了支玉簪,像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可是這「男孩子」,杏目流彩,粉腮含春,一段修長脖頸欺霜賽雪般白皙嬌嫩,嫩白耳垂有耳洞,分明就是個姑娘家。

    她叫蔡書閒,是這望平閣球場東家的女兒。

    「南華姐姐,快看,有人要打架。」蔡書閒趴在欄杆上,四處張望,然後看到了好玩之事,就推身邊人。

    她身邊的女子,亦做男裝打扮,姓沈名南華。

    同為女子,沈南華的男裝扮相就更加不像話,一眼便能看穿。她雙眸盈盈,或迭眸輕笑、或揚眉展頤,皆是艷瀲嬌媚;肌膚冰雪嬌嫩,面容小巧精緻,紅唇綻櫻蕊,腰身搖柳枝。

    「哪裡?」沈南華身子微微前傾,也張望。她的聲音很柔,似一泓清泉,沁人心脾。說話的時候,兩扇修長濃密羽睫微閃,映襯得眸子越發璀璨灼目。

    「喏」蔡書閒纖柔指端粉潤,指向了球場入口處。

    靠近大門口的西側,有兩隊人馬,似乎要起衝突,劍拔弩張的。

    一隊人憤怒微張,另一個戲謔而笑。

    「他們會打起來嗎?」沈南華笑意微斂,問蔡書閒。

    她是不太喜歡看到有人鬥毆。

    蔡書閒笑了,明眸輕睞:「放心,他們不敢的。若是打起來,我二哥以後就不准他們到這球場。在姚江縣城,咱們家球場是最好的。那幾個人啊,都嗜好打球、賭|球,不讓他們來球場,簡直要了他們的命。」

    這球場是蔡家的。蔡家家資豐厚,這球場雖所費不貲,卻只是蔡氏產業的小一部分。所以,家主和嫡長子是不會抽空打理,只是交給了嫡次子,也就是蔡書閒的二哥。

    蔡書閒的二哥是個狠戾角色,又多年打理這球場,越發心狠手辣,姚江各族都對他存了份敬畏,不敢輕易到望平閣惹事。

    「那便好」沈南華舒了口氣。

    樓下的兩隊人馬,堅持了一會兒,說了幾句話,也就壓抑著怒火,各自散開。

    「那個啊,是李八郎。」蔡書閒看了一會兒,突然指了另一隊人馬為首的殷紅色中等身影,對沈南華道。

    「李八郎?」沈南華不知是何人,也不知為何蔡書閒會突然叫出人家的名字,微訝轉頤去看蔡書閒。

    卻只見蔡書閒雙頰含羞,似染了桃色胭脂。

    「嗯。」蔡書閒並不知自己眼底的**已經洩露了心底的秘密,強裝口吻輕淡對沈南華道,「兩年前我在畫舫上落水,是他救了我。他對我們蔡家有恩,我二哥就准許他常到球場來玩。後來,總聽我二哥說,他球技很好」

    「原來如此」沈南華笑。

    沈南華和蔡書閒是姑舅表姊妹。兩人年紀相仿,性格又合,姊妹感情頗好。沈南華時常聽母親說,大舅舅家的書閒表妹,因為性格活潑,應該不會嫁入高門大族去受約束,而是嫁個情投意合的情郎。

    還說,蔡家早已相中了一人,只等蔡書閒及笄就說親。那人,對蔡家有恩。

    如今瞧蔡書閒這模樣,又聽她這話風,只怕那人就是李八郎吧?

    表妹未來的夫婿,沈南華也挺好奇的。

    沈南華的目光,就在李八郎那隊人身上來回穿梭。不僅看李八郎,也把李八郎的朋友們打量個遍。

    所謂「人以類聚」,看一個人的朋友,也能看出他的秉性。

    那群人,都是來打球的,頭戴帕巾、腳穿長靴、手執鞠杖,衣著錦繡。但有個人例外。

    有個男子,身量頎長單薄,看上去質彬彬。他頭戴白玉簪,穿著玄色鑲寶藍色撒花錦緞直裰,腳穿皂靴,白淨弱。他手裡,牽個**歲的小男孩兒。

    沈南華也有個**歲的幼弟,平日很疼他,故而那牽著男孩子的男子,就吸引了沈南華的目光。

    除了單薄弱,一看就不可能會騎術馬球,沈南華也看不出其他的,就轉移了目光。

    不成想,片刻後,那男子也牽著男孩兒,上了二樓,進了沈南華和蔡書閒隔壁的間。

    二樓的間,比較簡單,隔著薄薄的竹板,擋住了彼此的視線,可是談話能聽得見。

    「二叔二叔,咱們望縣沒有這樣的馬球場!」沈南華聽得男孩子如是說,不由微訝。

    沈南華也是望縣人。

    她就是望縣那個「一門兩進士、合族三舉人」南橋巷沈家的。

    居然在姚江的馬球場,碰到了望縣人!

    她不由在心裡輕笑,這真是緣分。想到這裡,又覺得有點尷尬,畢竟和陌生男子有緣分,會引人往香蹤艷跡方面遐想。

    「你怎知沒有

    有?」間隔壁,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他的聲音柔和,似春風般和煦。

    雖說好聽,卻少了點陽剛之氣,沈南華這樣想。

    「井蛙不可言海,夏蟲不可語冰。沒見過的東西太多了。見過可以說有,而沒見過不能說沒有。」男子又道。他並非訓誡孩子,而是用種溫和得近乎同齡人的聲音,和男孩子說話。

    他說道理的時候,也是漫不經心的語調,雖然話有點繞。

    沈南華第一次覺得,不是縐縐的話,也能繞成這樣,真有趣。

    她再仔細想想那句不太通順的話,實則挺有道理的。

    「知道了,二叔!」隔壁男孩子聲音脆脆的,笑嘻嘻回答著。聽得出,他們叔侄感情很好。

    那叔侄倆,應該是生活在一個溫馨舒適、又小富知禮的人家。他們聲音裡透出語態溫柔、情緒愉快,看得出他們平時就很快樂。

    這種快樂,不是偽裝的,而是實實在在印在他們的言談舉止裡。

    沈南華眼眸微黯,她很羨慕。

    「二叔,方才八舅舅好嚇人!他回頭要打那個大個子嗎?」小男孩又問。

    這話一說,蔡書閒也豎起耳朵聽。

    八舅舅,就是李八郎李永容,蔡書閒未來的良人。

    「要打的吧。」男子笑著道,「囂張,就該欠抽嘛。不過,拳腳上打架有失體面。在馬球上抽他,才贏得光彩。」

    「八舅舅他們會贏嗎?」小男孩又問。

    「難說啊。」男子笑道,「我沒過你八舅舅打球,也沒見過那個大個子打球,不知他們彼此的球技,不好說」

    「原來二叔不知道。」小男孩調皮的說。

    「嗯,不知道呢」男子坦然回答。

    知道不意味著博學、不知道也不意味著寡聞,所以他無所謂。隔壁的沈南華和蔡書閒聽了,都不由搖頭。

    這人,有點懶怠,什麼都不爭似的。這種不爭,若是年長的男人,可以說句心靜如水;但是十六七歲的男子,就有點不思進取。

    小姑娘們,都會覺得年輕男子不思進取不太好。

    年輕,就該努力上進。

    蔡書閒看了眼沈南華,見沈南華側耳傾聽,頗為認真的樣子,就低聲說了句:「南華姐姐,隔壁那個人,也是望縣的,你識得他麼?」

    沈南華回神,輕搖螓首。

    她是大家閨秀。親戚家的男眷小時候見過,長大了有些也不認識了;至於外男,從何認識?連見都沒有見過的。

    隔壁有了人,她們說話的聲音就輕柔了幾分。

    「你不是李八的親戚嗎?」倏然,有個男子聲音粗獷,在隔壁間的簾外響起。二樓的這種間,沒有門的,只是懸著半截青稠布簾幕,堪堪擋住些許。

    有人從門口路過,若是有心挑釁,可以不請自入。

    說著話兒,已經有四五個人,擠入了陳璟和陳恭這小小間。

    「是。」陳璟沒有起身,表情平淡看了眼這幾名男子,淡淡笑了笑。

    他們都是方纔那個杜世稷的朋友。

    杜世稷,就是個子高大的挑釁者。

    「幸會幸會。」為首的男子輕搖了手裡的折扇,笑道。他嘴裡說著幸會,卻沒有行禮,態度倨傲。他叫莫炳,二十來歲。他的笑容裡,總帶著幾分陰刻。哪怕他說著幸會,也不會讓你感覺到他的善意。

    雖然他根本沒有善意。

    「幸會。」陳璟也道。他也沒站起來,也不曾行禮。

    「不知尊姓?」莫炳含笑,又問了一句。

    「姓陳,陳央及。」陳璟道。

    莫炳這才報了自己的姓名。

    他身後跟著四名男子,也各自通報了姓名。

    「陳兄可介意,一同觀球?」莫炳問陳璟。

    這間,最多容納四人。

    現在屋子裡六個大人,一個孩子,擠得挪不開腳。

    「介意的。」陳璟一本正經,看著莫炳道。

    「噗」隔壁間,倏然傳來一聲輕笑。那聲音,有點像女子。

    陳璟這屋子裡的幾個人,不由往隔壁那面牆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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