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逍咳嗽了一聲,搖頭道:「此去京城,即便晝夜兼程,最快也要大半個月才能到達。這個北匈的毒神秘莫測且霸道之極,即使我全力用內功壓制,仍能感覺到它不停在血脈中蔓延,想那蓋塔明乃是北匈第一勇士,尚且不能在此毒的攻勢下堅持半月,我便是比他強,又能強多少?何況還是車馬勞頓,只怕就算堅持到京城,我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三五天時間,除非清語是神仙,不然你讓她如何研究出解藥?莫說三五天,就是半個月一個月又如何?她的那些藥雖然厲害,可哪一個不是經了反覆研究的?何況北匈這個毒既如此神秘霸道,又怎麼可能被輕易解開?與其去賭那根本沒有可能的一絲飄渺希望,還不如就讓我悄無聲息的死了。」
「爺,萬萬不可如此悲觀。」朝雲慌了,只此時心裡也是亂糟糟的,不知該怎麼勸說,忽聽暮雲道:「不對啊爺,大奶奶當日治療瘟疫,好像也是幾天時間就拿出了那個黃連素的藥方……」
不等說完,便見陸雲逍搖搖頭,輕聲道:「瘟疫是病,我是毒,病常見,而毒不常見,病理簡單,毒理卻是複雜莫測,這又怎麼能相比呢?我命不久長,清語根本沒有時間研究解藥。」
「爺……」暮雲怎麼也不能理解陸雲逍的決定,正要再勸,卻見主子擺擺手道:「我現在要集中所有精神來對抗這個毒素,回去……回去見家人最後一面,你們不要聒噪了。」
他說完便盤膝端坐,雙手放在膝蓋,手心向上,這是標準的運行內力的姿勢。於是朝雲和暮雲不敢再說話讓主子分神,只是心中都焦慮不已,更沒辦法去體會陸雲逍的心思。任他們想破頭,也想不出自家爺為什麼會這樣做: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的死訊怎麼可能瞞過大奶奶一輩子呢?難道幾年後讓大奶奶知道,她就不難過了?
陸雲逍卻知道夏清語是個積極樂觀的女人,只要不讓她知道自己的死訊,哪怕就讓她認為自己是懦弱的躲在邊關都好,她的心裡即便會有些難過傷感,也終究不會影響其它生活。她本就是個喜歡自由無拘無束的女子,不能和自己成眷屬雖然是個遺憾的事情,但不用入宅門明爭暗鬥。這卻又符合了她愛自在的心思,等到她不願意在京城呆下去,回到江南後,知道真相的機會就大大減低,即便終究日後還是知道了,但那時已是時過境遷,想來她也早已放下這段情愛,縱然傷心難過,也不過一時而已,如此。自己便可含笑九泉了。
一念及此,陸雲逍嘴角忍不住牽出一絲笑意,眼中卻是酸澀難當。因在心中默默道:清語啊清語,這一世,終究是我負你良多,就當這是我對你最後的關懷吧,我只想看你做那個快活善良,一世無憂的神醫娘子,絕不願意你為我消沉難過,失去所有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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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逍!啊!」
隨著房中傳來大叫聲,白薇猛然從床上爬起。推門進了內室,摸到桌上火石點了蠟燭。果然就見夏清語已經坐在床上,正在抹臉上的汗水。
「奶奶。你又做噩夢了?」
白薇急忙走過去,握住夏清語的手,只覺觸手一片冰涼,見夏清語點頭,她連忙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奶奶這是白日裡太過思念爺,又因為他在戰場上,您不放心,所以才會……」
「不是,肯定不是。」
夏清語伸手揪住胸口衣服,看著白薇搖頭道:「我已經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噩夢,陸雲逍出事了,肯定是他出事了,我能感到他現在很危險,沒人能幫助他,不行……我要去北疆,立刻就走……」
「奶奶,您別這樣……」白薇急的一把抱住夏清語,焦急道:「爺如果真出了事,報信的人早來了,皇上豈有不命奶奶去北疆救治之理?您只是太擔心爺了。從前您也說過,夢都虛無縹緲的,最多不過是人心理上的一個暗示和反應罷了。」
這的確是夏清語說過的話,因此時聽見白薇這麼說,想一想自己這麼多年來也沒做到什麼所謂通靈的夢,一時間不由得鬆了口氣,擦擦頭上冷汗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我總懸著心。氣死我了,那個什麼軍醫證,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給我?還是那個破衙門裡的人故意拖拖拉拉的不想給我?」
「奶奶別急,皇后的病如今也是不太好,這時候誰敢放您走啊?何況北疆那邊風霜厲害,皇貴妃娘娘也說了,那不是個女人能住的地方。爺武功高強聰明絕頂,又是個將軍,怎麼可能會有事呢?奶奶還是安心等著他凱旋還朝吧。」
夏清語怔怔出神良久,方喃喃道:「可我總是心裡不安。」
白薇笑道:「這是肯定的啊,誰會不牽掛自己在戰場上的親人呢?只要爺一天不還朝,奶奶就沒辦法安心的。」
夏清語點點頭,輕聲道:「還是你瞭解我。」說完又忍不住苦笑搖頭道:「真真是冤孽啊,原先我還覺著,我和陸雲逍不一樣,沒了他我也照樣可以過得瀟灑自在,心裡縱然苦,也能苦中作樂。如今才發現,原來他在我心裡,也早就是佔得滿滿的了,甚至深入骨髓。他總說不能沒有我,其實,我又何嘗離得了他?只不過是我後知後覺,到今日才發現自己的心意罷了。」
白薇見夏清語說著說著眼淚便下來了,連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一面道:「我沒有學問,卻也知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奶奶,我看得出來,您和爺是真心相許,怕是這一世裡,他非你不娶,你非他莫嫁,既如此,且熬著吧,總有熬到雲開見月的時候兒,爺總是會當家作主的,到那時候兒,誰又攔得住他娶您?便是您三十四十了,只要爺願意,旁人也沒話說。」
白薇這種暗示其實就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她心裡如今恨極了葉夫人,暗道若不是她一味的剛愎固執,爺和奶奶怎麼會面臨這樣兩難的局面?只是她再怎麼著也是人,就不信她能活到一百歲
歲去,只要她死了,國公府便是爺做主,到那時,爺要迎娶奶奶,誰有資格反對?
夏清語默然不語,好半晌才抬起頭來,輕聲但堅定道:「願得一心人,白首莫相離。陸雲逍,我熬得住,我知道你也一定熬得住,那……我們便熬著吧,如白薇說的,總有雲開見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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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怎麼醒了?這會兒都四更天了,抓緊時間再睡一會兒吧。」
陸明珠從睡夢中醒來,便見蕭關坐在床上出神,於是連忙起身溫婉勸了一句,卻見蕭關搖頭道:「不對勁兒,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哪裡不對勁兒?」陸明珠見皇帝似乎不想再睡,只好從床頭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丈夫身上,輕輕柔柔的問。
「雲逍的奏折不對勁兒。」蕭關仰起頭,盯著床頂帳子,他的話讓陸明珠也驀然緊張起來,連忙道:「哪裡不對勁兒?逍兒不是說受了傷,所以回京治傷養傷嗎?這也是人之常情,況且這是宗老元帥的命令。」
蕭關沉聲道:「就是這樣才不對勁。宗老元帥的奏折五天前便到了,可雲逍的奏折今天才到。究竟他是什麼時候受的傷?兩篇奏折裡都沒有明說。你想一想雲逍的性子,若是輕傷,他肯回京嗎?若是重傷,為何要車馬顛簸趕回京城?即便是要夏清語治療,也該等在邊關,朕這裡派人護送夏清語星夜兼程,總比他帶著傷往回趕好吧?」
讓蕭關這一說,陸明珠一顆心也沉了下來,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道:「皇上不必多慮,雲逍很喜歡夏清語,大概不忍心讓她一路風塵勞累,怎麼說那也是個嬌弱女子。他卻是個男人,就算受了不輕的傷,那也是比夏清語強壯的多,趕起路來自然比一個嬌弱女子撐得住。」
蕭關道:「好,就算這個勉強說得通,那也該把傷勢說明,讓夏清語早作準備吧?偏偏他說什麼要給對方驚喜,不讓朕把信兒透給夏清語知道,你說他都受傷不得不回京治療將養了,這算哪門子的驚喜啊?這分明就是驚嚇吧。」
陸明珠半晌無語,想了想又道:「臣妾想來,這傷應該不輕,卻也不會很重,所以雲逍回來,大概也就是治療將養罷了,和清語久別重逢,自然算是驚喜。」
蕭關扭頭看著她:「愛妃,你真覺著是這樣子?」
「不然,還能有什麼解釋?」陸明珠心中通通跳著,讓蕭關這麼一說,她也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蕭關也明白陸明珠心裡已經開始擔憂了,不由得又有些後悔,暗道這種事情,我自己知道也就是了,何必說出來讓愛妃害怕擔心?實在是因為他也憂心忡忡,所以陸明珠一問,忍不住就找個人分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