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和他說?反悔唄。就說我不想和他成婚了,求他成全我,哪怕他當作報復都好。讓他恨我,慢慢淡忘我,總比他夾在我和他娘之間有心無力糾結萬分的好。那種痛苦啊,是世間最難熬的,倒不如讓他恨我入骨,那還痛快淋漓些。」
夏清語又歎了口氣,拍拍白薇白蔻的肩膀:「好了,別哭了,哭有什麼用?反正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其實也挺好的,我本來就不喜歡進入宅門去過那些宅斗的日子嘛,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夏清語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說到最後一句,已是微不可聞,彷彿她只是在說給自己聽。白薇淚眼婆娑的看著她,哽咽道:「那……那爺要是恨了奶奶,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啊。他恨他的,我過我的。他的恨有理有據,可我也是問心無愧,所以該怎麼過就怎麼過。日子長了,都會淡的,他會淡,我也會淡,到時候咱們不就又可以自由自在了?想在京城我們就在京城,想回江南我們就回江南,多好?」
「爺……萬一爺心中不忿,要來報復奶奶呢?」夏清語的話讓白蔻放鬆了些,可她依然有著擔憂。
「你真是個傻丫頭。」夏清語眼裡忍不住又有淚湧出來,她撫摸著白蔻的辮子:「你們爺是個光明磊落的男人,他又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女人施行齷齪陰私的報復?先前他那麼恨我,不照樣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他啊,真是個難得的。只可惜……我們沒有能夠一世相守的緣分,可惜了。」
語到後來。夏清語也哽咽了。她曾經那麼討厭回到國公府,不想自己陷入那些勾心鬥角的泥潭裡。甚至差點因此毀諾背信。然而當今天她被葉夫人逼迫著做出這個本該是合自己心意的決定時,她才發現,此時自己的心也早已痛的揪成了一團。陸雲逍,那個世間最出色的男人,早已在荒島上為她遮風擋雨的三百多個日夜裡,慢慢成為自己心中一座高大不可逾越的山峰,她期盼著能在他的懷抱中享受愛情,如今卻不得不親手推開他,這份痛苦。如毒蛇般咬噬著她的身體她的思緒她一切的一切。
「會好的,慢慢都會好的。」
夏清語緩緩伸出手摀住胸口,大口大口深吸著氣,可即便如此,還是覺得好難受,胸口好像堵著一塊大石,憋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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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您剛才真是嚇死奴婢了,奴婢真擔心大奶奶不鬆口。您……您一時衝動,就會……」
回到國公府,可兒的聲音裡仍是帶著後怕,卻聽葉夫人淡淡道:「會什麼?怕我撞死?你以為我是一時衝動。之前的話都是在嚇唬那個女人?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自己生的兒子,管不了,活著本來就沒意思。若是那個女人還來氣我。不把我當回事兒,那我又何妨拼了一死。濺她一身血,看看逍兒能不能真的不顧我的死去娶她?反正她如果真的進了國公府的門。我也沒臉活著了。」
可兒一時無語,這才知道葉夫人竟然是真的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不由嚇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回過神,喃喃道:「可是太太,如果讓世子爺知道這件事,他……他一定會難過的吧?」
「難過又能怎麼樣?時間長了,也變淡了,所以長痛不如短痛。」葉夫人站起身,來到窗邊看著院子中鬱鬱蔥蔥的花樹,咬牙道:「他是我的兒子,是國公府的世子,若是連這點難關都闖不過去,他還有什麼資格繼承爵位?帶著家族發展壯大。」
葉夫人說到這裡,心中不知為什麼,竟猛然浮現出出門時夏清語的那句話。她身子忍不住一僵,一雙手握緊了拳頭,在心裡拚命告訴自己:不要被那妖女迷惑了,逍兒是你的兒子,你怎麼可能不愛他?就算讓他繼承爵位,那也是他的責任,不是那個女人說的那樣,我怎麼可能不知道該怎麼愛逍兒?我是他的娘親啊。
一邊暗地裡勸說著自己,可心中那團因此而起的怒火卻越發高漲起來,葉夫人猛地轉過身,看著可兒和嫣紅,壓低聲音惡狠狠道:「這件事不許洩露出去,若是讓我知道誰多嘴,便割了你們的舌頭。」
可兒和嫣紅嚇得「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道:「太太放心,奴婢們就是死也不敢說出去的。」
葉夫人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於是和緩了臉色,點頭慢慢道:「行了,起來吧,你們兩個我還是信得過的,不然先前也不會帶著你們過去了。」
可兒和嫣紅這才驚魂未定的爬起來,見葉夫人揉著眉頭說累了,要歇歇,於是兩人連忙一齊在榻上鋪設好了,看著主子躺下,方緩緩拉攏了床帳,心中卻都不約而同的浮現出一個念頭:太太用這麼極端的手段拆開了大爺和大奶奶,或許,她真的是並不愛大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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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語,清語,猜猜我拿到什麼了?」
隔著老遠,陸雲逍興奮地聲音便傳了過來。夏清語痛苦的摀住臉,但旋即便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硬生生將眼淚逼回去,然後她拿著那一封休書,假裝正在觀看的模樣。
陸雲逍闖了進來,看見她手上的信箋,還沒有意識到這是什麼東西,於是興沖沖道:「看什麼呢?我喊你沒聽見啊?白薇白蔻呢?我跑了這半天,快上碗茶來喝喝。」
「白薇白蔻在醫館。」夏清語抬起眼,盡力讓自己的表情淡然冷漠。
「在醫館嗎?怎麼我剛剛過去的時候沒看見?是了,你今日怎麼沒去醫館?」陸雲逍意識到不可能有丫頭伺候了,於是自顧自來到桌前替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咕嘟嘟喝下去,還不忘關心夏清語:「不會是身上不舒服吧?」
夏清語垂下頭,她害怕自己再看著這個心愛的男人,會忍不住淚流滿面。輕輕將那封休書放在桌上,她
她的拳頭握得死緊,好半晌才用盡最大的力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平淡開口道:「陸雲逍,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呵呵,真巧,我也正好有件事要告訴你。」陸雲逍將手伸進懷中,似乎是亟不可待要獻寶的孩子般,正要將那一道賜婚旨意拿出來,便聽夏清語輕聲道:「我們的婚事取消吧,我反悔了,不想嫁給你了。」
五雷轟頂也不足以形容陸雲逍此時的心情,他甚至有一瞬間都不能反應出這句話的意思,他茫然看著夏清語,嘴唇卻是起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抖:「清語,你說什麼?什……什麼反悔?你……你是開玩笑對不對?別用這種事情玩笑啊,你明知道我害怕。」
「不是開玩笑,我就是反悔了。」這個男人說他很害怕,他明明是那麼頂天立地的性子,可是現在他說他很怕,其實自己何嘗不怕?一想到要和陸雲逍分開,從此後老死不相往來,夏清語便不自禁陷入了控制不住的恐懼中。
「發生了什麼事?你……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陸雲逍到底不是簡單人物,即便是在這種心亂如麻的時刻,他也很敏銳的察覺到一絲異常,衝到端坐垂頭的夏清語身邊,他看著那一頭烏黑青絲:「清語,你抬頭,你抬頭看著我,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有怎麼回事。」
夏清語一咬牙,猛然抬起頭來,她眼中閃爍著水光,倔強的看著陸雲逍:「我昨天晚上,夢見那一夜的情景,我碰了牆,生死一髮之間,你來了,一句安慰沒有,扔下那一封休書……陸雲逍,你還記得那休書裡寫的什麼嗎?陸夏氏,自嫁於陸家,性格潑辣跋扈,不能誕育子嗣,且生性善妒,至使家宅不合,四鄰不安。如此跋扈妒婦,難容於陸氏宗族……」
「清語,那……那都是從前的事情了。」陸雲逍的臉上一下子就佈滿了冷汗,猛地打斷了夏清語的話,攀著她肩膀急急叫道:「清語,你……你不能這個時候和我算從前的賬,清語……」
「是你說的……」夏清語的淚水終於順著面頰淌下,但陸雲逍卻一點兒都不知道她的眼淚究竟為何而流,他眼睜睜看著她舉起那封休書,一字一字背道:「譴其還家,望再梳桃髻,重修女德,另締姻緣。故立此休書休之,此後各自婚嫁,永無爭執。恐後無憑,自願立此約為照。」(註:此休書乃朋友李寫意友情贊助)
「清語……」
陸雲逍怔怔看著夏清語,卻見她淚如雨下道:「你既望我再梳桃髻,另締姻緣,那便如你所願好了。是你害怕日後無憑,才立此休書的,怎麼,現在你要反悔了?」
「你明知道,我早就反悔了的。」陸雲逍的眼神一瞬間暗淡如灰,他慢慢放開了夏清語的肩膀,但很快又抬起手重新攀住,急急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今天忽然看見休書就反悔了,清語,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對不對?你告訴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ps:寫這一段和下面一段的時候,笨酒都哭了。但是修的時候卻沒感覺了,所以說其實還不算怎麼虐吧,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