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陸雲逍,風裡這一通疾馳,江南的風不似北方那般凜冽寒冷,不過是跑了兩條街,竟然汗都出來了,他索性一把扯下大氅,眼看前面就是晏子笙的家,這才略微放慢了腳步,深吸一口氣後,正要上前叩門,就見西角門處駛出了一輛馬車,一個聲音在陰影裡笑著招呼道:「夏娘子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慢走啊。」看其站在門外牆邊,大概是看門的人。
馬車裡傳出白薇的招呼聲,接著馬車轆轆向陸雲逍這邊駛來。
陸雲逍心下一驚,暗道清語向來討厭人管著她,若是知道我跑來這裡,萬一誤會我是監視她,豈不糟糕?更何況我這會兒跑過來,實在是沒什麼道理,不行,不能讓她看見我。
一念及此,便連忙閃身躲到路旁樹後,耳聽得馬車即將駛過來,就聽車廂裡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笑道:「虧得晏公子能想出來這種招數,誆了奶奶過來,奴婢就說他對奶奶有著不尋常的心思,如何?叫奴婢猜中了吧?可奶奶為什麼不肯和他多親近呢?反倒是疾言厲色訓斥了一頓便出來,叫奴婢說,似乎很不必要這樣做,俗語說,多個朋友多條路,何況是晏公子這樣的朋友,奶奶到底是怎麼想的?」
陸雲逍心中咬牙,暗道那個晏子笙果然卑鄙,看來我和暮雲朝雲都看錯了他,原本還以為他或許是個正人君子,誰知……哼!幸虧我小心謹慎,到底過來了。不然哪裡能知道這件事?清語才不會和我說呢。
剛想到這裡,便聽見馬車內傳來夏清語淡淡的聲音道:「現在你們爺對我也很好。不是可以節外生枝的時候,晏子笙這人太張揚。若是和他接觸多了,難保他不嚷的到處都知道,讓你們爺聽見了,豈不小看了我?」
陸雲逍聽見這話,先是一愣,接著一顆心就「突突突」的跳起來,暗道清語素日對我不假辭色,但她剛剛這兩句話,分明是對我更有意。她也覺著晏子笙不牢靠,沒辦法和我比嗎?
一面想著,見那馬車已經駛了過去,小侯爺正是心情激盪之時,一心只要確定夏清語的心意,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君子行徑?因一咬牙一跺腳,眼看天黑周圍無人,他便一飛身躥了出去,輕輕落在馬車廂後面那段木板上。然後悄悄蹲了下來。
這副情景很詭異,若是大白天,必定要引人注目的,不過好在此時是夜間。街上本就沒有行人,即便是偶爾有一兩個人路過,夜色漆黑。也沒人注意到車廂後面還蹲著一個大男人。
陸雲逍抱著胳膊,蹲在那裡專心聽牆角。只聽車廂中沉默了一會兒,白薇方歎了口氣道:「奴婢實在不明白奶奶是怎麼想的了。爺這些日子對奶奶好,奴婢們也看得出來。若說起來,奴婢和白蔻倒也盼著能回侯府去,讓曾經陷害過奶奶的那些人看一看。只是這些日子,有時候奴婢私底下試探奶奶,提起爺,分明您是恨得咬牙切齒,忘不掉當日爺休您時候的無情。可怎麼一看到爺,卻又判若兩人了?這……奴婢真不知奶奶是怎麼想的。原本想著奶奶不可能再吃回頭草,那就把握住晏公子吧,可您如今又對他疾言厲色的,奶奶,您……您這心裡到底是裝的什麼念頭?」
這聲音很低,大概是怕車伕聽到,不過外面風聲呼呼,沒有陸雲逍的耳力,還真聽不到這個牆角,可見白薇也是很小心了。
陸雲逍覺著白薇的話有點不對勁,一顆心不由提了起來,過了片刻,方聽車廂裡夏清語淡漠道:「白薇,你說,如今的我還是我嗎?」
白薇遲疑道:「奶奶如今,的確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夏清語冷笑一聲:「是啊,自然不一樣了,吃一塹長一智嘛,我讓你們爺休出門去,若還不記著這個教訓,那我真是活該死無葬身之地了。」
白薇嚇了一跳,連忙道:「奶奶別這麼說……」不等說完,就被夏清語打斷,聽她澀聲道:「為什麼不能這麼說?呵呵,你知不知道我把自己從頭到腳變了個樣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如今這個局面。呵呵!這才叫上天不負苦心人呢,有時候,我活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還是不是我了?我只知道,我每日裡雖然笑的很開心,可我心裡憋得很苦,因為這不是我,這根本就不是我夏清語。」
白薇似乎被嚇住了,喃喃道:「奶奶……為什麼……要……要這樣做?分明您剛出府的時候,爺……爺是追過您的,那時候您還可以回去……」不等說完,便被夏清語厲聲打斷,只聽她咬牙道:「我可以回去?沒錯,我是可以回去,可我回去做什麼?被府裡那些人繼續嘲笑算計嗎?除了老太太,那家裡哪裡還有一個人肯為我多說一句話的?我厚著臉皮回去幹什麼?」
她說到這裡,大概也是發覺自己太激動,所以略平復了下心情,方冷笑一聲道:「白薇,那府裡的人成日裡都說我狠毒,呵呵!她們不知道真正的狠毒是什麼。如今的我,才叫真的狠毒呢。從陸雲逍給我休書的那一刻起,我便在心裡發誓:若是有一日,上天能給我機會,我必定要讓他萬劫不復,讓他承受如我當日一百倍一千倍的痛苦。只是我沒想到,上天真是待我不薄,竟然那麼快就給了我機會,不然的話,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救老太太?為什麼他來追我我還不肯和他回去?」
「為……為什麼?」白薇問出的話已經有些哆嗦了,顯然也是被嚇住,而車廂後面的陸雲逍,此時笑容僵硬在臉上,只覺著身上的血似乎都冷的凝固了。
「為什麼?因為我瞭解他的性子啊。若是我那時候跟他回去,他不過還是把我棄如敝履。呵呵!如今,這是一場豪賭,贏了,我就可以報復的他萬箭穿心;輸了,我就血本無歸。不過沒什麼,我本來就血本無歸了不是嗎?被他休出門的我,除了你們兩個丫頭和那點兒銀子,我還有什麼?我拋頭露面,連臉都沒有了,我還有什麼輸不起的?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事情就是這麼巧,他竟然會做了欽差下江南,讓我和他那麼快相遇,我本以為,這個計劃要實施起來,要五年十年的時間,甚至一輩子都沒有
實施的可能了呢。」
夏清語咬牙切齒的說著,語氣裡對陸雲逍的恨意簡直是呼之欲出,車廂裡沉默了好一會兒,白薇方顫聲問道:「奶奶,您……您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報復爺?難怪……難怪您就如同變了個人似得。只是……只是奴婢不明白,您怎麼肯定,爺就能上鉤?」
夏清語淡笑道:「我也不敢肯定啊。只是好歹和他做了五年夫妻,對他的喜好,我卻是知道的。更何況,男人都是賤坯子,你對他好,他不屑一顧;你對他若即若離的,他反而要像癩皮狗一樣的粘過來,這就叫欲擒故縱明白嗎?如今你們爺,可不是纏著我纏的厲害呢。」
白薇歎氣道:「奴婢明白了,只是奶奶這欲擒故縱,付出的代價也太大……您整個人都變了。」
夏清語冷聲道:「我都到這個地步了,既然要賭大的,不付出代價又怎麼行?好在這代價終究沒有白付不是嗎?陸雲逍現在對我是趨之若鶩。看到他像一條狗似得纏著我,我心裡痛快,若不是這份兒痛快,我怎可能裝的這樣徹底?哈哈哈,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覺著恍惚,覺得現在的我真的不是我了,也幸虧如此,不然的話,那天晚上救那老虔婆,我怎可能控制住自己,沒讓她死在我手裡。雖然那樣做了也沒什麼,我總可以和陸雲逍解釋,只是,總會在他心裡留下一棵懷疑的刺,這不好。更何況,老虔婆活著就活著吧,到時候陸雲逍把我娶回去,我再和她慢慢算賬,到了那會兒,就算我把侯府鬧得底朝天,看看他們還有沒有臉將我休出門去。」
白薇道:「這麼說,奶奶是打定主意,要答應爺,重新嫁入侯府了?」
夏清語悠悠道:「嫁,為什麼不嫁?不過現在還不行,你們爺未必能堅定決心娶我呢,還要再抻抻他,我儘管和他該怎麼來往還是怎麼來往,就是他忍不住說要娶我,也不能一下子答應了他,要等他求我兩三次,我才答應哩。」
白薇歎氣道:「奴婢只怕爺沒有那個耐心,爺畢竟也是要面子的,奶奶抻他兩三次,是不是過了?」
夏清語哼聲道:「我付出這麼多,若是他來求我一次就答應,那怎麼能解氣?放心吧,兩三次,他放得下身段的。不然如今也不可能和我走這麼近了,分明從前我們不止一次說過事情過後就做陌路人老死不相往來的話,結果又如何?到現在反而越來越近乎,他若是看重面子,可不會到這個地步。」(……)
ps:別說柿子爺為什麼這麼容易就相信了假冒夏清語的傢伙的話,這奏素穿越女主前後性格不一的後遺症啊吼吼吼。在完全開不了借屍還魂腦洞的話,這番話就算是相對合理的解釋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