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語一時激憤,倒真沒考慮到這麼多,她也沒想到陸雲逍竟對自己毫無保留的把這些情況說了出來,論理,這些即使不算機密,也不該隨便洩露吧?他卻毫不猶豫都告訴了自己,那說明在他心中,如今的自己還是很值得信任的吧。
想到此處,夏清語心中倒有一點兒感動,因小聲咕噥道:「我是女人,頭髮長見識短,可你這個男人頭髮也不比我短多少好不好?這些情況,我怎麼會瞭解?只是想著春水群島上有那樣的心腹大患,大陳水軍隨時要備戰,也不該差到哪裡才是。」
陸雲逍嘴角抽了抽,沒好氣道:「方悠然的水軍的確厲害,大陳不能和其相比。不過大陳水軍不行,他卻也不敢隨便上岸,不然東南軍也不是吃素的。」說完他便斜睨了夏清語一眼:「喂!你不是方悠然的救命恩人嗎?不如就挾恩求報一把,把他們招安得了。如此一來,大陳心腹大患倒成了守衛海疆的將士,內亂消弭於無形,外敵也不敢輕攫我大陳兵鋒,一舉兩得啊。」
夏清語忍不住就啐了一口,咬牙道:「呸!你也好意思說,什麼救命恩人?當日我怎麼去給他治的病你不知道?是被綁去的好不好?更何況日後人家還給了足夠的銀子珍珠做診金,這便是兩清了,還挾什麼恩去求這樣的報答?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陸雲逍道:「你看你,真是沒有一點兒為國盡忠的覺悟,招安怎麼就叫不要臉了?那些人,做大陳將士,陞官封爵,難道不比做反賊的好?兩清?兩清方悠然為什麼還來幫你解決那些無賴的事?」
夏清語冷哼道:「既然這麼些好處,你怎麼不去招安啊?幹什麼非要盯著我這麼個弱質女流,讓我去做這些危險的事情?」
「你還是弱質女流?」陸雲逍做了個嘔吐的動作:「別說笑了,弱質女流要都是你這麼個模樣。男人大概早都死光了。」
「你個禽獸,千萬求老天保佑你別生病,不然我定叫你如願以償,不整死你不罷休。」夏清語這個氣。不過這時已經走到了街口。陸雲逍於是就站定腳步,微笑道:「行了,不和你鬥了,你是女人,有蠻不講理的權力,俗語說的好,好男不與女鬥。」
「哼!說不過我就是說不過,別找理由。」夏清語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和白蔻白薇一起上馬車,此時暮雲已經站在馬車旁邊了。
陸雲逍這裡目送著夏清語進了車廂。正要轉身離去,忽見車簾一挑,就見那女人從車裡探出頭來,對他正色道:「陸雲逍,我的確不能幫你做什麼。可是。將來只要你需要,只要我做得到,我必盡心竭力,但憑差遣,絕無二話。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華夏子民,以及我們泱泱中華的萬里海疆。」
「我知道。我都知道。」陸雲逍微微點頭,目送著馬車離去,一時間,胸中也忍不住升起豪情萬丈,他揮了一下拳頭,對身旁朝雲道:「將來那一場大戰。我們一定會勝利的。那些海匪,一定會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血的代價,我不會讓他們逃出去一個,絕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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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衛所回來時,已是黃昏。白薇白蔻還好,但一向精力充沛的夏清語卻累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原本說好的一天假期不但泡湯,反而經歷了一天高強度的忙碌,因此回到杏林館,她就癱在椅子上,沙啞著嗓子問了一句:「什麼時候開飯啊?」得到方氏「馬上開飯」的允諾後,她就不再言語了。
歇了一晚,夏清語的精神恢復了許多,但身體四肢仍是有些酸疼,她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任江雲和馮金山怎麼勸說,到底還是來到前廳,坐在桌子後面發起呆來。
一大清早,也沒有什麼病患上門,馮金山正和江雲說著昨天遇到恩師的經過,只聽得江雲熱淚盈眶,表示忙過了這段時間,一定要買禮物登門探望恩師,對老蘭陵,他不是不愧疚的。可聽師弟的意思,師父不但沒怪罪自己,反而很為他開心,這讓憨厚的江雲心中負罪感更重了。
馮金山卻是不肯去,雖然他覺得自己當初是被陷害,可這冤情不是沒昭雪嗎?更何況,他也不敢面對小師妹那不屑的眼神,那曾經是他心中的仙女啊,偏偏仙女看不上他這只癩蛤蟆,甚至當初的事情,他都不敢去想這其中的內情,此時再見,也是徒惹傷心尷尬罷了。
他們兩個在一旁商議著,夏清語卻在想著一件很重要的事,事實上,這件事她已經想了半晚,卻苦於沒有什麼頭緒。
自從知道朝廷決心剿滅海匪,又從衛所官兵的傷口中看到了海匪的強悍之後,她心中就隱隱有了這個打算:現在的戰損率實在是太高了,海匪真心拚命的話,官兵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受傷死亡。這是一個小傷口就可能要人命的時代,一場大戰,真正死在戰場上的人未必那麼多,最觸目驚心的死亡數字,往往都是下了戰場之後發生的,甚至有很多都是原本傷勢並不起眼的官兵,可能一場高燒,便沒了呼吸和心跳,沒有親身接觸這些還罷了,但是在真正意識到這個問題,意識到自己所在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之後,這成為了壓在夏清語心頭的一塊大石。
昨晚和白薇白蔻說起此事時,白蔻還笑她太喜歡操心,千百年來就是這樣,單憑她一己之力,又怎麼可能改變?難道因為這些,就像江雲之前一樣,不做大夫了?
當時夏清語沒有反駁白蔻,但是她自己心裡清楚,自己並不是普通的古代大夫,自己是穿越而來,只要再努力些,或許她就可以改變這一切現狀,這種情況下,叫她怎麼可能安之若素,對這種戰損視若無睹的表示無能為力?若是努力過了,還改變不了,或許也只能認命。但只要能有一點兒改變,哪怕多救一個人,那都是好事兒啊。
當然,即便是要降低戰損率,夏清語卻也知道不能好高騖遠,什麼抗生素之類暫時都不要去想了,她倒是知道青黴素大致的製作原理,可是她哪有工具啊?相對來說,磺胺倒不是不能想一想的。
雖然作為最早出現的抗菌藥之一,比起青黴素頭孢等後起之秀,磺胺類在現代已經不再是聲名赫赫,但是它剛被發現的時候,那可是轟動世界的一件大事,而它的廣譜抗菌作用也是顯而易見,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就算是現代,雖然不從事醫藥學的人有很多不知道磺胺,但是無論醫院還是藥房,甚至是人們的身邊,仍然備有許多磺胺藥物用來治療各種疾病。
磺胺啊,要是自己能製作出來,那大陳的將士要少死多少人?可是怎麼才能製作出來呢?天知道夏清語也只是模模糊糊記得磺胺的來歷,至於製作和提煉什麼的,就沒有太多的印象了,最糟糕的是,她這裡沒有任何製藥工具來幫助她,就算和內務府說明燒瓶試管什麼的,以現在的玻璃製造水平,恐怕也很難能做出來吧。
對磺胺,夏清語真是眼紅的都要流口水了,可是流完口水呢,她就忍不住揪頭髮了。
神經質般在嘴裡喃喃念著「磺胺磺胺」,一邊在紙上畫著製藥所用的最基本的那些工具。這讓夏清語看上去就如同瘋了一般。正和馮金山商量事情的江雲看見,不由有些擔心,正要過來查看下情況,就被馮金山攔住,聽他淡淡道:「東家有時候會這樣,你不用管她,不然還可能打斷她的思路。」
江雲這才恍然,不由得佩服笑道:「難怪東家有那麼多鬼神難測的手段,那些大概除了是從書本上學習得來之外,更多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擅長走新路的人,可不都是容易瘋魔呢?不過咱們還是要注意下,瘋魔沒什麼,可別走火入魔,那就糟糕了。」
馮金山笑道:「你放心,東家別看是個女人,比世間大多數男子都強呢,讓她走火入魔,哪裡有那麼容易?」話音落,忽見白薇把門簾一挑,他便笑著道:「好姑娘,這是給我們送點心來了?」
白薇瞪了他一眼,笑罵道:「馮大哥怎麼盡想好事兒呢?大清早的,又不是沒吃早飯,還想著吃什麼點心?以為這是晚上吃宵夜嗎?」說完來到夏清語身邊,先往紙上看了一眼,不由得便忍俊不禁道:「奶奶這在紙上比劃什麼呢?您畫的東西可是越來越奇怪了,先前有一些我和白蔻還能看得懂,如今可真是看也看不懂。」
夏清語從自己的思緒中醒過神來,看見是白薇,便歎了口氣道:「我胡亂畫的,你們能看懂才奇怪了。活計都忙完了?」
白薇笑道:「沒忙完呢,才掃了一個院子,就被江大嫂給推出來了,只讓我來幫奶奶,說剩下的活兒有她和小如,我怎麼勸也不聽,沒辦法,把白蔻留下幫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