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童兒已經準備好了清茶和點心放在一旁,淳於逸伸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看著對面舉棋不定的元祿,劍眉微挑。
「這許多年都已經過去了,元祿你可曾放下了?」
茶盞飄起的薄霧,映的淳於逸的神情深不可測,元祿拿著黑子的手,不可察覺的一頓,抬眸看了淳於逸一眼,復又垂下眼瞼,仔細盯著棋盤。
「放下與不放下又會有何變化,既然不會有什麼改變,放不放下又重要嗎?」元祿沉靜的落下一子,聽不出情緒應道。
「自然重要,若是放不下時機到來總是會想要搏一搏的,縱然不會起異心,每日心中懷有仇恨,與自己不也是會很難過嗎?」淳於逸似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伸手拿起棋子落了下去幽幽說道。
元祿看著淳於逸眼中也閃過一絲善感,相識這麼多年,面前的人在還是孩子的時候到如今,一直都在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王爺對我恩重如山,元祿此生都會護王爺周全。其他的事情,自然都是天注定。」元祿再次拿起黑子,看著棋盤輕聲說道。
淳於逸握著棋子的手,微微一頓,抬頭看了看對面一片淡然的人。
「元祿是性情中人,自來看中恩義,哪怕跟在叔父身邊這麼多年,倒也是磨不去一身的江湖氣。若笙雖然身在王府,卻也聽說過江湖事,江湖中人雖然有恩必還,但是有仇也是必報的。」淳於逸換換落下一子,沉重歎息說道。
元祿輕鬆落了一子,抬起頭來看著淳於逸緩緩一笑。
「元祿倒是好奇,若是有一天元祿真的站在了龍潯的對立面上,八殿下又會怎麼對元祿呢?」元祿看了看棋盤上縱橫交錯,殺伐果斷的局勢,若有所思的說道。
淳於逸抬起頭看了看元祿,歎了口氣。
「我一個病弱王爺能做些什麼?不過元祿,不要小看我六哥,錦王爺的名頭可是當真實打實的打出來的。」
元祿聞言倒是輕鬆一笑。
「八殿下這性子到當真是像極了王爺,都喜歡隱居避世求一方樂土。」元祿溫和一歎,似是感慨說道。
「錦王爺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能夠在這個年紀做到那般位置,定然有他的過人之處,元祿自然不會小看了錦王爺,只不過,怕是整個龍潯也沒幾個人知道出了名的病弱王爺,竟然也有這般韜略。」元祿瞄了一眼棋盤,爽朗一笑說道。
縱橫交錯的黑白格局,黑子不知不覺已經被逼到了死處。
「呵,或許這就是天意吧,若是我有著一副健康的身子,怕是也得不了如今的安樂心境。不過,元祿你一直未曾放下,又一直跟在叔父身邊,以叔父的謀略心思,怕是不會看不出來。」淳於逸看著勝負已分的棋盤,端起茶盞又抿了口茶,幽幽說道。
元祿倒是不以為意的拿著一塊點心,放到嘴裡咀嚼起來。
「王爺的心思就是八殿下也不可比擬,我的性子如何,王爺自然一清二楚。只不過,王爺向來不喜這些爭鬥之事,當年皇帝登基,不是比我小小一個元祿要嚴重,也不見王爺有什麼動作,反正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王爺依舊都會是王爺。」元祿邊吃點心邊隨意的說道。
淳於逸想了想,似乎也是認同,淡然一笑,搖了搖頭。
「元祿倒是瞭解叔父。」
片刻的功夫,元祿已經解決了一塊兒杏仁酥,緊接著又拿了個橘子,剝了起來。
「對了,今日來的那位郡主倒是有些意思,一個小姑娘火燒三萬北漠軍隊,縱是我一屆男子也是不得不佩服。」元祿邊剝橘子,邊樂呵呵的說著。
聽人提起白千陌,淳於逸露出了一絲淺笑。
「千陌自然是與眾不同。」淳於逸嘴角輕牽,略帶著溫柔的說道。
元祿挑了挑眉,似乎對於淳於逸的得意有些鄙視。
「到的確是與眾不同,但是怎麼說呢,總感覺,她身上似乎有和我一樣的東西。」元祿掰了一個橘子瓣兒放進嘴裡,眼中帶著認真說道。
淳於逸的眸色也變得幽深起來。
「我自然也能夠感覺得到,千陌好像心裡藏著很深的執念,但卻對誰都不會說,有的時候,眼中會露出一些,讓人看不懂卻覺得可怕的眼神。」淳於逸歎了口氣,對著元祿認真說道。
「是恨意……你忘了嗎?那種眼神,在當初王爺剛在儈子手的大刀下救了我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存在。」元祿咀嚼的動作,微微停頓,看著淳於逸似乎是陷入了回憶說道。
淳於逸猛然間如夢初醒,腦子中將白千陌偶爾才會出現的眼神和元祿當年的眼神重合,後背隱隱冒出了一層冷汗。
「恨?千陌如今才十三歲,能對什麼事情有那麼深的恨意呢?」淳於逸的表情有些凝重,之後認真的看著元祿,似乎想要推翻這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的結論。
「這倒也是個奇事,她在恨著什麼恐怕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夠知道,不過雲韜郡主對得起她的名號,她隱藏的比我深。」元祿也正色了起來,對著淳於逸歎息一聲說道。
淳於逸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看著冒著熱氣的茶盞,微微發怔。
「八殿下,元祿看的出來你似乎對雲韜郡主有些動情,雲韜郡主在如今京城的閨秀之中自然也是驕儲,但是恕元祿直言,您和雲韜郡主並不相配。」元祿看著淳於逸,出於好意勸慰說道。
「情這種東西,豈是說動就動,說停就停的。千陌身後有著鎮國將軍府的勢力在,父皇為了均衡力量也不會想要千陌嫁給六哥或者太子,上次永婷公主的百日宴會,父皇曾經提出過想給千陌指婚,對象是,我,老九和十一。」
「我看的出來老九雖然和千陌關係不錯,但只是志趣相投罷了沒有男女之情,他二人都是不拘世俗的人,自然都不願勉強了自己。十一的話,當年千陌傾心相付他卻不知珍惜,如今想要挽回,怕也是極難的。我與千陌的關係相信你也看在眼裡,同在一處,卻也是極開心的,千陌倒也不怎麼在乎我這病弱的身子,這麼說來,我還是很有機會。」淳於逸無意識的摸著茶盞邊緣,眼睛微瞇,認真說道。
「呵呵,八殿下這淡漠安逸的性子,如今竟然在雲韜郡主的感情上算計的這般仔細精良,倒真是讓元祿難以相信。」元祿聞言哈哈一笑,爽朗說道。
淳於逸看著大笑的元祿,一臉正經。
「人生在世,總要有些想得到的東西。那所有人掙破頭都想要的東西,我已經不去爭搶了。權利,勢力,我都不要了,心愛的女人確實萬萬不能再謙讓了。」淳於逸深沉說道。
眼中爆發出的卻是從來未曾見到的堅定意識。
「八殿下倒也難得對什麼事情這麼執著,既然如此元祿就不勸了,你和雲韜郡主倒也算的上是一柔一剛,雖然方向有些不對。」元祿吃完橘子,摸了摸鼻子,顯得有些尷尬說道。
淳於逸聞言倒是淡淡一笑,對於元祿打擊他男子威嚴的話語,倒也沒有絲毫怒氣。
「千陌的性子本來就剛烈,若是我再是個火爆脾氣,同她硬碰硬,就我這身軟骨頭,怕是三日都熬不過去,就能被她拆了。」淳於逸歎了口氣,淺淺一笑,無奈說道。
元祿似乎是想像了一下後續場景,也忍不住爆發一陣笑意。
「雲韜郡主還真有可能做得出來,白家的功夫就是江湖上也是大有名氣的。」元祿挑眉膽小,認真說道。
淳於逸倒是沒說什麼,似乎也帶了些苦惱的搖了搖頭。
「來,時間還早,咱們不妨再來一局。」元祿揮了揮手,打斷這段有些奇異的對話,笑嘻嘻說道。
淳於逸點了點頭,一同伸手整理棋盤。
與此同時,道觀的觀星台上,也是一副不盡相同的場景。
安樂王和慧淨道長一同站在玉石圍欄旁邊,似是在眺望著遠方的層巒疊嶂。
「王爺,此次帶了逸王爺和雲韜郡主一同前來,應該不止是想要研究一席道法這麼簡單吧。」慧淨道長抖了抖拂塵,看著遠方,帶笑說道。
「道長是難得的智者,自然是瞞不了道長。逸兒如今已經不小了,當年在下帶著逸兒來到山上,道長幫著調理了數月,逸兒的身體倒是的確強硬了許多,此次帶著他上山,也是想讓道長再幫著逸兒調養調養,總歸也是到了快要成婚的年紀。至於白丫頭,在下略通相術,都能看出端倪,想必道長定加看的更加通透。」安樂王聲音略低,倒也不失敬畏說道。
「逸王爺的身體是先天帶來的頑疾,如今能夠調養到現在的樣子,已經算是不錯了。現在看來,雖然外表上看起來比較虛弱,但實際並不影響成親生子,王爺不必擔心。雲韜郡主的面相的確奇異,貧道斗膽想問問王爺看出了什麼?」慧淨道長側過身來,看著安樂王,淡然一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