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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心頭大石落地 文 / 上山打老虎額

    郝風樓的猜測是對的,胡廣再糊塗,也不至於到在大理寺下手腳的地步。之所以請那位大理寺卿去,無非就是叮囑一下,給郝風樓一點苦頭而已。

    只是閆恆也不是傻子,你說吃苦頭就苦頭,若是這苦頭吃得太大,鬧出事故怎麼辦?郝風樓不是尋常的犯人,閆恆要的結果是郝風樓認罪,這個過程中,雖然將他當作真正的囚犯對待,但是絕不會膽大妄為到過於顯露痕跡。

    閆恆是官,是文官,不是三教九流,輕重他懂。

    所以雖然應承下來,不過該如何還是如何。就這樣過了幾日,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宮裡那邊態度曖昧,可是朝廷這邊要求過審的聲音不小,大傢伙兒都在盯著這裡,一點都不肯放鬆,閆恆知道不能再拖了,旋即叫人掛牌。

    掛牌之後擇定了日期,閆恆穿著簇新的官袍,會同大理寺的堂官人等,再請了個都察院的御使旁聽,屁股落在大堂之上,頭頂明鏡高懸,手持驚堂木,整個人不苟言笑,宛如那十殿閻羅、判官。

    啪!

    「帶欽犯!」

    這裡頭又有許多名堂,人犯和欽犯的區別是極大的,說來也是可笑,人犯一般都是命案或者尋常案子,犯的事也委實不太入官人們的法眼,可是這人犯帶進來的時候,往往都是狼狽不堪,早就被打得鼻青臉腫,甚至有的上氣不接下氣。

    而欽犯往往是大案,有的是犯官貪瀆,茲事體大;有的是謀反、欺君,不容忽視。不過這樣的犯人卻往往光鮮體面,一般情況也無人敢隨意毆打,多數人渾身乾淨體面,在牢中受到的待遇料來不會太差。

    不過郝風樓帶進來的時候,卻讓那旁聽的御使不禁眉頭。

    郝風樓這個欽犯顯然有些狼狽,雖然身上沒有淤青和浮腫。可是衣衫襤褸,散發著一股熏人的味道。

    這御使不禁扇了扇鼻尖,露出幾分厭惡之色,只是他頗喜歡看郝風樓倒霉的樣子。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

    閆恆瞇著眼,看了郝風樓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心裡自知,這時候絕不能表明自己任何的態度,眼下能做的,就是一副鐵麵包公狀,顯露自己只辦公務,不徇私情。

    他猛拍驚堂木,道:「堂下何人。」

    郝風樓面色如常。雖然顯得落魄,卻是淡定自如,這倒讓人有幾分刮目相看。

    郝風樓道:「錦衣衛指揮使僉事郝風樓。」

    閆恆冷笑道:「你如今已是犯官,理當跪下說話。」

    這倒不是閆恆要和郝風樓為難,只是這是審案的規矩。除了士大夫,不可輕易折辱,即便你是武官,這個規矩也要遵守,如此才能震懾人犯。

    誰知郝風樓卻是淡定地道:「大人,卑下只拜父母和天地,其餘人不敢拜!」

    閆恆一時怒了。這是什麼道理,你是哪根蔥,倒是跑到這兒來拿大了。

    他正要猛拍驚堂木,反唇相譏,卻被身後的一個幕友突然咳嗽一聲制止,那幕友朝他使了個眼色。指尖在虛空中書了義子二字。

    閆恆和這幕友早有默契,經他一提醒,頓時明悟,這郝風樓……乃是宮中義子,他說只拜父母和天地。父母既有授以身體髮膚的血親,也有那宮中的父母,這是提醒自己,郝風樓的身份有些敏感,沒必要在這下跪上頭糾纏。

    閆恆只得咳嗽一聲,繼續道:「郝風樓,你可知道你所犯何罪?」

    郝風樓就這樣站著,既不跪拜,也沒人給他搬椅子來坐,因此這欽犯反而是居高臨下地去看審案的官員,那御使覺得這樣不妥當,反而助長了郝風樓的氣焰,便突然插話聲:「還是給郝僉事來個凳子,坐下回話。」

    幾個差役拿了凳子來,郝風樓也不客氣,大剌剌地坐下,回答道:「卑下不通刑名,到底所犯何事,卻也知之不詳。」

    這顯然是裝傻了。

    閆恆只是冷笑連連,道:「那好,本官慢慢道來。」他故意頓了頓,想要加深自己的氣勢,隨即道:「經查,永樂三年一月十九子時三刻時分,你召集部眾,先是焚燬升龍相國寺,寺中尚有大明的朝廷命官,如征夷將軍張輔,游擊將軍鄧昌人等,本官要問,此事你要抵賴嗎?」

    郝風樓道:「確有其事。」

    閆恆想不到郝風樓居然如此的痛快,倒是微微的愕然了一下。

    其實在羅織罪狀之前,閆恆為此沒少費功夫,他不是傻子,你羅列了罪狀,對方未必肯認,這樣的人犯又不能嚴刑逼供,那麼就必須在對方的言辭之中找出破綻,並且進行多方舉證,使對方無從抵賴。

    因此這幾天來,他找了許多安南來的諸多消息來相互考證,和幾個堂官廢寢忘食,每日都在討論案情。

    誰知,自己下了這麼多功夫,對方居然沒有抵賴。

    這樣也好,閆恆反而輕鬆了,不過他心裡預計,這種小罪,郝風樓應當會認,至於後頭的大罪,怕是要百般抵賴了。

    閆恆繼續道:「如此說來,你想要謀害朝廷命官?」

    郝風樓搖頭道:「卑下並無此意。」

    閆恆冷笑道:「那是何意?」

    郝風樓道:「放火示警!」

    「示警,示什麼警,示誰的警?」閆恆的眼眸微張,露出星點的微亮,他陡然抓到了一點東西。

    郝風樓道:「給各部的官軍示警。」

    閆恆頓時倒吸口涼氣,這個郝風樓還真是痛快啊,他連忙看向一邊做著筆錄的胥吏,生怕這胥吏跟不上,所以又故意頓了一頓,才道:「給官軍示警,意欲何為?」

    郝風樓道:「陳天平罪無可赦,屢屢凌辱官軍,忍無可忍,自是要去殺賊!」

    郝風樓的這番話說出來,閆恆頓時激動了,這簡直就是作死啊,還生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閆恆連忙道:「你的意思是,你擅調官兵,又擅殺了安南王?」

    郝風樓正色道:「沒有擅調官兵!也沒有擅殺安南王。」

    閆恆冷笑道:「本官只問你,你帶兵去所謂的殺賊,可有朝廷旨意?」

    郝風樓抿抿嘴,斜眼看了那飛快疾書記錄的胥吏一眼,搖頭道:「沒有。」

    「既然如此,那麼就是擅自調兵。」

    郝風樓微笑道:「大人想必不太清楚外頭的規矩,官兵去安南是除賊,朝廷距離安南山長水遠,臨機有事,豈能隨時等候請示?所以才有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的說法。安南王暗中煽動安南人仇恨官軍,同時對官軍屢屢羞辱,這陳天平的王位乃是我大明十萬將士用血肉為他掙來的,現在如此這般,卑下豈可置之不理?」

    閆恆吁了口氣,其實他不想聽郝風樓解釋,因為解釋沒有用,他要的,就是郝風樓親口承認是他調的官兵,入了安南王宮殺了人,至於其他都和他沒有關係。

    於是閆恆道:「你休要狡辯,多說無益,本官只問你,你說的這些可都是千真萬確,不曾有假吧。本官也不曾逼供於你,這些話可都是你自己親口說的。」

    郝風樓正色道:「一個字都不假,朝廷如何處置,那是朝廷的事,不過卑下做的事無愧於心,至於朝廷同時拿了張輔等將軍,卑下可以在這裡作證,這些事與他們無關,一切都是卑下設計,甚至於官兵的調動也是卑下暗中安排,他們所謂的節制不力,還有縱容官兵,統統是子虛烏有,事實上,他們當時力圖安撫軍心,只是深夜惶惶,又是四處喊殺,大火四起,他們就算有心也是無力。」

    閆恆眸光一亮,他幾乎可以確認郝風樓是個蠢貨了,這傢伙不試圖和張輔等人捆綁一起,反而為他們擺脫干係,如此一來,辦案的阻力就大大的減輕,閆恆這邊壓力大減,可以放開手腳了。

    閆恆笑了,這一次笑得很輕鬆,他莞爾道:「是嗎?那麼就是你事前早有周密的計劃,使張輔人等措手不及,想要力挽狂瀾,卻已是為時晚矣,朝廷這邊倒是冤枉了他們,是嗎?」

    郝風樓正色道:「正是。」

    這一次過審得到有益的東西實在太多,閆恆知道自己這一趟是撿到寶了,他抑制不住心裡的激動,目光朝那御使看了一眼,那御使朝他微笑點頭,顯然也很滿意。

    於是閆恆便道:「好,既然如此,那麼……來人,拿供詞給他看,郝僉事,本官不想為難你,這些話可都是你自己說的,你好生生的看看這供詞,若是沒有什麼問題,不妨簽字畫押。」

    胥吏吹乾了抄錄下來的供詞,旋即送到了郝風樓的手裡。

    郝風樓一字字去看,覺得和自己說的沒什麼出入,便叫人取了紅泥畫押。

    畫押之後,閆恆徹底地鬆了一口氣,他明白,自己心裡的一塊大石徹底地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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