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在醫院。」安寧回答道。
半個小時後,一輛黑色厚重的轎車緩緩停靠在了醫院停車場內。
陸澈身穿筆挺西裝,黑色錚亮的皮鞋緩緩踏在了地面。
筆挺頎長的身姿,俊美清冷的面容,薄厚適中的唇瓣緊緊的抿在一起,顯得臉部線條分明。
夜色下,他輕輕揚起脖頸,望向三樓窗口。
那裡,一道纖細的身影還站在窗邊,二人的視線似乎隔著茫茫夜色依舊對碰在了一起,而後,陸澈露出了會心一笑。
來到三樓走廊,陸澈緩緩走到了窗邊,安寧並未回頭,他徑直從身後將安寧摟緊,略微冰涼的唇瓣貼近了安寧的耳垂,輕輕歎道,「我想你。」
安寧微微向他懷中靠了靠,側頭微微向後仰了一下,這才看清陸澈俊美的面容,她微笑道,「怎麼來s市了?」
陸澈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眼眸,隨後微微探前,捉住了她的唇瓣,反覆碾壓,一邊含糊不清的低聲說道,「來看你,順便處理公務。」
「我看是來處理公務,順便再來看我吧。」安寧輕輕在他唇瓣上咬了一下,後者卻驀地收緊了手臂,將她捆在懷中,唇瓣上亦是更加用力了起來。
要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安寧身在s市,這種小事情哪裡需要他親自過來。
半晌,二人皆是氣喘吁吁的停下了動作,剛才那一番親吻太過激烈,若這裡不是醫院,只怕陸澈都要忍不住將這小妮子就地正法了。
安寧微微後退了兩步,有些羞澀的撇過頭去,轉移話題道,「王曉曉今天出了車禍,我來看看她。」
「我還沒問呢。」陸澈瞇起眼眸笑出聲來。
可不是麼,人家還沒問她怎麼會在醫院。
安寧頓時一滯,隨後無奈的笑了一下,將身子靠在窗戶旁。
就在這時,她忽然皺了皺眉,扭頭向著樓梯口看去,卻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陰影處的角落裡,待安寧看過來,他才緩緩走出了陰影。
「呂克?」安寧愣了一下,不在末世,自己的警惕性也下降了不少,竟然都沒發現陸澈就在附近。
與安寧一樣,陸澈和呂克等人也失去了原本的變異能量,但修習了仙法和魔功的人,此刻體內仍有靈識殘存,繼續修煉仍舊可行。
而且,在末世鍛煉出來的身手自然也不會就此消失,想隱匿個行蹤還是綽綽有餘的。
呂克看著二人的身影,冷冷的點了點頭,而後對安寧說道,「曉曉怎麼樣了?」
他先前跟安寧通過電話,在電話裡安寧簡短的告知了呂克王曉曉的事情,卻不想他晚上卻是抽空過來了。
以前不知道呂克的身份,現在安寧才得知呂克原來是國內一家知名企業的繼承人,說是繼承人,是因為呂克的父親在末世前剛剛去世。
記得上一世末世前安寧與呂克相見,後者將她險些撞飛,然後匆匆塞了她一張殯儀館的名片。
其實是想拿名片而拿錯了,至於那張殯儀館的名片,則是呂克為父親所聯繫的,據他自己說,他當日之所以匆匆趕過去,就是因為母親哭昏在醫院,而那叫做王娜的女子,是父親屬下的女兒,那日在他家中安慰他的母親,所以末世後才一起逃了出來。
當然,看樣子二人是早就相識的。
現在,末日沒有到來,呂克的父親依舊如期去世,他繼承了父親的產業,也算頗有地位。當然,這些在昔日戰友的眼中,卻是無足輕重的。
「曉曉還在昏迷。」安寧還沒有回答,身後的那扇大門便已經開啟,許美欣從房間中走了出來,
呂克回頭,見到一身乾淨裝束氣度溫婉的許美欣微微一愣,這還是回到現世後二人第一次相見。
卻沒有任何生疏,就好像昨日剛剛分別一般。
「許姐。」呂克微微點頭,在末世他就是這樣稱呼的,不過他本就話少,很少對人稱呼。
許美欣微微一笑,搖著頭說,「現在可不是末世了,不能隨便叫哦。」
說著話,她微笑著看向安寧,又對陸澈點頭示意。
呂克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在末世都是各叫各的,而且許美欣也算是安寧手下之一,自然無礙。
可現在不是末世。
許美欣可是安寧的小姨,如果他是安寧的朋友,只能跟著安寧叫上一聲小姨。
黑著臉,呂克點了點頭卻是沒有再說話。
許美欣見狀便搖頭一笑,「你還是老樣子啊,冷冷淡淡的。」
呂克似乎扯了扯唇角,或許,他是笑了一下吧。
隨後許美欣轉頭對安寧說,「曉曉的燒已經退了。」
先前王曉曉發了高燒,好在已經退燒,否則這麼重的傷勢,對於一個身體羸弱的女孩子確實足以致命了。
通過醫生的話,安寧和許美欣得知了王曉曉的身體情況,據說她最少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抵抗力下降,身體本就不行。
而那撞人的傢伙,似乎在也沒有出現在醫院,醫生說是下午被警察帶走了。
晚上,許美欣竟是直接沒有回家,更是關閉了手機,而安寧也以跟小姨在一起唯由沒有回家。
四人在酒店開了三間房,呂克和陸澈各自一間,安寧和許美欣一間,畢竟回到現世再次相見,二人有很多體己話要說。
至於陸澈其他的小心思,不好意思,安寧以才二十二歲,並且沒有結婚為由嚴詞拒絕。
是的,回到現世,她這身體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女呢,即便末世,與陸澈的肌膚之親也就那麼屈指可數的兩次。
有些東西,自然不能這麼輕易的交出去,所以陸澈唯有欲哭無淚了。
第二日一大早,四人便再次起身前往醫院,王曉曉已經醒了過來。
當她見到安寧和許美欣的一瞬間,整個人險些從床鋪上撲下來,「師父!安帥!」
這一叫聲,驚得兩名隨之進來的醫生紛紛對視,都是摸不著頭腦,不過可以確定了,這些人還真是這丫頭的親屬。
安寧與許美欣對視一眼,看來這丫頭還真的記得那些事情,並且來尋她們的。
待醫生為其檢查好身體,許美欣將王曉曉安置在床上躺好,才跟安寧等人拉著凳子坐在了床邊,原來,王曉曉確實是記起了末世的一切,這才來s市尋找許美欣和安寧。
不過她現在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丫頭,身無分文,從家裡偷帶出來的錢很快就用光了,好不容易來到s市,又不知道怎樣尋找安寧和許美欣,便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轉了兩天,最終餓暈了過去。
昏過去的時候正巧是在路邊,這才被車子給撞飛了。
說起來,那撞人的傢伙也挺倒霉的。
說完這一切,王曉曉眼睛裡已經含滿了淚光,「末世最後一刻,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們了!」
的確,末世的最後一刻簡直如同世界毀滅一般,及即使再強大的人類,也無從反抗,被那洶湧磅礡的能力瞬間淹沒!
那一刻,王曉曉緊緊拉著許美欣的手,卻在被能量淹沒的一瞬間沒了知覺。
再次醒來,已經身在t縣那個破敗的小房子裡,父親是個貨運工人,母親在家幹活,對她呼來喝去。
剛剛醒來時也如安寧一般懵懵懂懂,記得的,不過是發生在一天前的事情,但心底卻一直有一片空白,一份茫然,一絲傷感。
或許是信念的強大,很多記憶便在一個沒有準備的瞬間忽然湧入腦海,王曉曉這才記起了一切。
她慶幸自己可以記憶起那些患難與共,生死同舟的情誼,不然這個世界,對她來說真的沒有什麼希望可言。
說到傷心處,王曉曉已經淚水洶湧而出,雖然是十七八歲的身體,但在末世歷練的幾年中,她的心智早已成熟。
許美欣將她抱在懷中,王曉曉哭了一會,便破涕為笑,「師父,安帥!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安寧抿唇,半晌才猶豫問道,「曉曉,你的父母現在該很著急吧。」
王曉曉身子一僵,「他們在末世就已經拋棄了我。」
安寧搖頭,「可現在並非末世,他們沒有經歷過你所經歷的事情,這樣對他們並不公平。」
王曉曉握緊了拳頭,眼圈紅紅的說,「可……可我不想回去。」
許美欣再次將她抱在懷裡,拍著她的背脊說,「那也該打個電話回去,給父母報聲平安,如果你想留在s市,我會照顧你的。」
安寧微微一笑,「不錯,你總不希望我們被冠上個拐賣孩子的罪名吧。」
「我今年十八了。」王曉曉再次笑出聲來,擦了一把眼淚,「你們說的對,是我太著急了,沒有考慮周全。」
這時,病房大門再次被人推開,一名戴著眼鏡身材肥胖的男子探頭探腦的張望了一圈,最終把視線定格在了王曉曉的臉上,「小姑娘,好點了吧?」
說著話,這人已經推開房為門走了進來。
王曉曉疑惑的看了男人一眼,那人呵呵一笑,「昨天撞了你實在是不好意思啊,不過是你自己從街上衝出來的,這事兒也不能全怪我。」
安寧頓時想起來,昨天在街上圍觀的時候,就是這個男人一直在小轎車旁打著電話,不過當時她當時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王曉曉身上,倒是沒有注意這個男人。
王曉曉抿了抿唇,看著男人緩緩搖頭,卻見那人從包裡掏出一個薄薄的信封,看了安寧一眾人一眼,似乎有些尷尬,因為他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在場。
他拿著信封想了想,然後一臉笑容的遞給王曉曉,「這是補償給你的醫藥費,你要是同意,就給我打張收據,然後咱倆就兩清了,行不?」
王曉曉頓時皺起眉頭,她本來也沒打算管這男人要錢,但撞了人這副態度……
若這男人昨日沒有超速行駛,或是開車時注意兩遍情況,也不會將她整個人撞飛出去。
本想著是自己不小心暈倒在了街面,所以也沒打算跟對方要些什麼,即使自己險些就死在了他的車下。
如果當時沒有安寧,她可不就是死了?
但此刻王曉曉卻改變了態度,她捏過信封微微掂了掂,然後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說這位先生,這信封裡是多少錢?」
男人頓時有些尷尬,昨天見這小丫頭年紀不大,而且穿的破破爛爛的,像是鄉下來的,他已經找了關係擺平這件事,合計著今天拿點錢給這小丫頭就算了,應該很容易唬過去。
卻不想進門就是這麼一大幫人,但那時候已經沒法退了,他就順勢把錢拿了出來,他沒多掏,就五百塊錢,合計鄉下小丫頭也能滿足了,反正已經搶救過來了,如果對方不同意,到時候他再把昨天的住院費給結了就完事了。
現在看這小丫頭的樣子,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呵呵,醫生也都說了,你昨天是自己暈倒在街上的,我撞了你純屬意外,這樣吧,你畢竟是個小女娃,叔叔我也不跟你說別的了,你要是不滿意,我就把住院費給你結了。」男人見狀,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話來。
王曉曉當即臉露怒容,許美欣也皺眉站起身來,「這位先生,你撞了人總應該先道個歉吧?進門就掏錢,這是什麼意思?」
那男人看了許美欣一眼,「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親屬。」許美欣冷冷的說,如果是在末世,她現在說不定直接拔刀了。
男人皺了皺眉,這樣的人他可見多了,說的比唱的好聽,搞出一大堆道理,最後為的就是多要點錢。
但這小丫頭現在屁事兒沒有,指望他多掏錢?門都沒有!這事兒可不是他的責任。
想到這裡,男人也沉了沉臉色,顯然是一副戒備的樣子,「小同志,這件事兒我已經辦的很明白了,要是別人,你自己衝上來還指望別人拿錢?不告你們碰瓷兒想訛詐就不錯了!錢就這些!多的,也別指望了。」
男人顯然鑽進了一個死胡同裡,從此可以看出,現代社會,遇到這種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錢。
什麼人情冷暖?錢掏明白了比什麼都好使。
他叫吳友錢,是從京城調到s市的經濟開發區辦公室主任,正科級幹部,要不是為了自己這一身羽毛,他找完了關係,連來都不用過來。
當然,之所以能進這個肥缺,還是因為活動關係,可見此人做派。
安寧微微一笑,「這位先生,這錢,你拿回去,至於撞了人該承擔怎樣的後果,咱們還是聽公事公辦。」
男人見狀,以為安寧是在拿法律嚇唬他,當即呵呵一笑,「既然這樣,那也行,我可就走了,剩下的費用,我是一分不會掏了。」
「先生貴姓?」呂克冷冷的問道。
那男人見他一身冷氣,氣度不凡的樣子,也有些戒備起來,只是敷衍著道自己姓吳,便匆匆離去。
陸澈微微一笑,伸手攬過安寧的腰身,「放心吧,這件事交給我處理。」
安寧抿唇,她即便身手在好,能力再高,放到這樣一個有著秩序的大環境內生存,也多少有些束手無策之感。
心中莫名響起一個可笑的詞彙,武夫,無用武之地。
這種鬱悶的心情叫她微微蹙眉,隨後她抿起嘴唇,望著門口的方向,眸中閃過一道冷光。
夜,涼如水,風,冷無眠。
吳友錢和幾位朋友從酒店內晃晃悠悠的走出來,相互握手告別。
「劉局!這件事太謝謝您了!要不然啊,我說不定就被那些人給訛上了!哈哈!」
一名西裝男子與其握手,「吳主任說哪裡的話!大家都是體制內的同事,有事自然要互相扶持!那些小市民,無須理會,還望吳主任在s市的工作可以順利展開!」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啊!哈哈哈!」
雙方握手言罷,便紛紛告辭離開。
吳友錢站在門口舉目想送,目光中儘是笑意。在人影遠去後,他舉步走向了停車場。
停車場內不知為何,竟是沒有燈光照亮,吳友錢掏出手機向前照射,卻在手機屏幕燈光探向前方時,赫然看到亮光處有一張慘白的臉孔!
「啊!」吳友錢嚇得慘叫一聲,向後退去,卻沒有發現那慘白之色是自己手機屏幕光亮所致。
手機,也摔到了一旁,光線驟然消失。
安寧眼眸微瞇,剛要動作,可手臂卻驀然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拉住,安寧轉眸,就對上了陸澈明亮的眸子。
深巷內,吳友錢渾身癱軟的昏厥在垃圾桶旁,安寧靠在牆邊,她的身前,是眸色深邃迷人的陸澈,只是此刻的陸澈,眸中染上一層深深的憂慮。
安寧垂著眼眸,視線集中在自己的腳面,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會來找吳友錢的麻煩。
真是可笑,難道在尋找自己的存在感嗎?還是自從回到人類社會,她一直在忽視那種不適應的感覺?
在這裡,不需要她廢寢忘食打理公務。
這裡,不需要她沒日沒夜為人們鞏固城池,分派糧食。
這裡,不需要她帶千萬雄兵攻城掠池。
那以往發生的一切如夢如幻,卻又真實的存在過,發生過……
就像是退役老兵從回社會吧,心底,總會有種茫然無措之感,與現實社會的格格不入……
緩緩的,陸澈低下頭,唇瓣輕輕的捉住了安寧的唇瓣,淺嘗輕吻,兩隻大手,也環住了她的腰身,將她環在懷中。
安寧微微向後退了一步。
陸澈卻緊追不放,再此拉近了二人的距離,半晌,他低語道,「放心,一切有我。」
放心,一切有我……
安寧抿唇抬頭,望了陸澈一眼,半晌唇角牽起笑容,這個樣子,可不是她的性格呢。
第二日,呂克找到了安寧。
「我見到梁貴了。」呂克抿唇說道。
安寧輕輕頷首,梁貴的住所她大概是知道的,就在那家超市後面的小區裡,當初還是她救下了這幾戶居民,裡面有韓葉一個,有梁貴一個……
「你就不想見見他?」呂克盯著安寧問道。
「你見過他了?」安寧抿唇問道。
呂克自然懂她的意思,她所問的,是二人有沒有接觸過。
搖了搖頭,「只是遠遠見到了一面。」
那間超市距離安寧家位置並不遠,此刻大地上白雪皚皚,冷風飄過,樹枝上抖落一地霜雪。
站在小區胡同,安寧見到了當時肥魚藏身的那只垃圾桶,唇角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絲微笑。
就在這時,小區大門內走出一道身影,看身形是個男子,頭髮有些蓬亂,身形也有些消瘦,最為明顯的,便是他嘴邊叼著的一顆煙卷,走起路來也是十分的流里流氣。
男子本想向左轉彎,但好似有感應般,他驀然轉過頭來,視線徑直定格在了安寧和呂克二人的身上。
隨後,男子邁動步伐,依舊優哉游哉的走向二人。
安寧呼吸一滯。
「喂,最近手頭有點緊。」梁貴走到二人身前,流里流氣的對著二人笑道,手指輕搓,示意二人給他串換點錢。
安寧便是露出一個笑容,呂克那張冷硬的面容上亦是露出笑顏,就如昨日才見過面的老友般,一邊從錢夾掏出幾張鈔票,一邊揶揄道,「你什麼時候手頭不緊過?」
雖是這樣說,依舊把幾張紅彤彤的鈔票遞了過去。
大煙鬼嘿嘿一笑,將鈔票收起揣入懷中,而後一個出其不意的上前單手攬住呂克的脖頸,「媽的,都一個月了才想起來找老子!」
呂克亦是回身與他大力擁抱了一下。
二人鬆開,大煙鬼才站定在安寧的身前,深吸口氣,情真意切的叫了一聲,「安帥!」
安寧唇角劃過一抹複雜的笑容,「叫我安寧就好,現在已經沒有安帥了。」
大煙鬼卻是收起那副懶洋洋的神色,「我梁貴白活了半輩子,自從跟了你才找到自己的價值,無論怎麼樣,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安帥!」
安寧與其對視半晌,終是歎了口氣,露出笑顏與其擁抱。
有些情誼,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時代的變遷,而發生改變。
------題外話------
如今的低谷,預示著未來的崛起。
一起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