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無月,遠山近嶺籠罩在一片深黑的霧色中,看不真切。
詩君雁搬了把竹椅坐在茅屋的欄杆邊,茅屋四壁通風,無需開窗已然洞悉一切窗外景色,身後只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燈光很暗,即便罩著燈罩依舊被冷風吹的明滅不定,將她挨在窗邊的側影包裹在昏黃的光影裡,隨著光影變換不斷。
谷中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不知道外面的氣候,每日只能板著手指大抵算著現在的季節,想來已是挨著春季,雖然開始融雪,可是氣溫竟是比下雪時還要低上幾度,在這沒有人煙的山谷中更是冰冷,在外面坐得久了,手腳早已冰冷,沒有內力護體,詩君雁因為涼意入體,低低的咳嗽了幾聲,只是比起心中的蕭瑟,這清寒卻又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讓自身他。自從那夜裡飲酒後她起碼有月餘沒有看到桑落,倒是除了香兒以外谷中又多了幾個絕色美人服侍她的起居飲食,住的是最破爛的茅草屋,可是享受的卻是即便富貴人家也難以享受到的伺候,至少那些國色天香的少女,即便看慣了美人的她也忍不住驚艷一把,心底暗暗發楚莫不是天下間最美的女子都被桑落收入囊中。
女子美則罷,還個個身懷武藝,溫軟宜人,哪怕是作為階下囚的姿態,詩君雁依舊是艷羨著桑落的福氣,真不知道他擁有如此多國色天香的美人,為何還要跑到這四面懸崖環繞的山谷來,這裡除了積雪,哪怕是連只其他的活物她都沒有看到過。
當然那只桑落飼養的金雕除外,想起那隻金雕詩君雁便恨不得了那畜生的毛然後沸水煮個三日三夜,自從那夜後,那畜生在她吹奏洞簫時也偶會在旁傾聽,卻每次保持著她無法觸及的距離,簫聲一停便拍拍翅膀閃了,那姿態桀驁冷漠到看都不看她一眼。為了接近那隻金雕詩君雁沒有少費心思,最後卻不得不將讓金雕帶消息的想法作罷。
時間越是久詩君雁的心便越是沉澱,桑落的人並未禁錮她的自由,至少這茅屋周邊的位置她行走自由,這一月她幾乎將山谷能夠走的地方摸了個遍,卻沒有找到任何出路,好似這裡便是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山谷,若然她武功猶在,接著懸崖峭壁上的籐蔓和枝幹還有登上去的可能,可是如今她如同一個廢人,別說是爬上去,便是想要爬的高一些都不行。
詩君雁微微仰起頭顱,讓一頭青絲肆意的散在寒風中,她不喜歡有月的夜,那樣會讓她想到一個人,想到香兒那夜裡對那個人的評價,她雖然覺得不齒,卻竟是默認了,天邊的月,若想採擷,必將忍受千年極寒之苦,她怕疼怕苦,自是不會有機會讓自己靠近危險。那個男人渾身都是冷的,也不算是,詩君雁驀然想起那日裡的勾引,那是唯一一次毫無間距的靠近,桑落的身子很暖,唇瓣也很暖,帶著清茶的香,絲絲縈繞,不深,卻似陳年的佳釀有些醉人。
她這是在想什麼,詩君雁默默歎了口氣,她自小游刃於男子間也未覺的哪個男子特殊,這一次自己倒是被禁閉的有些意識混亂了,竟然覺得那桑落就是天邊的月。
哪裡是天邊的月,與她來講是她前生欠下的孽債才是,否則今生豈會被算計遇上然後失足淪陷,她不知道桑落打的什麼主意,卻清楚的知曉她每日用膳的時辰菜色乃至是吃多少都是被計算好的,那些飯菜有毒,每種毒姓不一樣,而那泡澡也沒有間斷過,三日一次,五日一次,七日一次,間隔的長了,泡澡的時間卻也一次比一次長,每次泡澡都是不同的美人守著,算著時辰,算著水溫,什麼時候該進去,什麼時候該出來,詩君雁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試驗品,等待著人宰割,一個星期前泡了將近九個時辰,即便是現在她還覺得渾身像是浸泡在熱水中,泡的渾身酸軟無力,疼痛猶在,迷迷糊糊中若不是有人撐著,不被毒死,怕也早被水溺死,難怪桑落會讓人守著。
詩君雁想著想著漸漸陷入了熟睡,頭顱靠在窗台之上,清冷的風掃過那女子散開的長髮,在微涼的空氣裡留下淡淡的痕跡,許是有些冷,詩君雁雙手環抱住身子微微動了動,好似有些不舒服。
有人靠近。
雖然失了武功,該有的敏銳依然在,加之她本來就睡得不安穩,人一進來,帶著那幽幽的茶香在冷風中瀰漫,是先前自己所想之人,詩君雁平靜的心忍不住一陣波動。
他回來了,沒有任何的驚慌,好似睡醒了一樣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平靜將目光落在那斜倚在欄杆上的人影身上,將那穿著青色長袍的頎長身影收入眼底。vexp。
果然是桑落,他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她,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黑瞳被夜色籠上了一層清冷的光芒,倒真像是天邊的月兒,光澤清幽毫無戾氣,只是一味的冷,冷得讓人不敢深入那眸底深處。
詩君雁不卑不亢的對上桑落打量的眼眸,這個人總是莫名出現,然後莫名消失,莫名做一些詭異的事情,喜怒不定,也異與常人的想法,危險,無論見多少次,詩君雁都可以清楚的察覺到那股直逼人魂魄的危險,直覺告訴她她必須避之遠之,只是她的驕傲不允許她表現出任何的軟弱和退縮。
「有事?」她只是思索了片刻便低低的開口,許是吹了許久冷風的緣故,聲音有些沙啞低沉,桑落從不主動來找她,一般他都會目中無人的差人讓她前去,他會來,必然是找她有事。在知曉桑落那樣算計她之後,她不覺得她該為桑落的救命之恩道謝,畢竟若是沒有他,她不至於落至如此被動的境地,說不定她早已聯絡上大哥,聯絡上詩家隱藏的勢力,此刻正與殷離對上,而不是朝不保夕的被人當做試驗品一樣餵食毒藥。而且,她詩家被毀雖不是桑落所為,也有他冷眼旁觀的一份功勞,若是他當初出手,他要什麼,她不能給。
桑落沒有料到詩君雁會突然開口,先是一愣,轉而勾起一抹淡然的淺笑,單手負在身後緩步走至詩君雁的跟前,居高臨下的望著那假寐著的女子。
「不愧是我桑落選中的人,竟然忍受了下來,完全沒有輕生的念頭。」就在詩君雁被他瞪得有些惱怒的時候,桑落略顯冰冷的嗓音低低的響起,他的表情淡然,嗓音隨意,好似只是在說今日天氣一樣。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困在這無人的山谷,每日泡鑽心入肺疼痛的藥澡,還有每日服食的毒藥,若然換做一般人,早就瘋了,而不是如同詩君雁現在這樣悠然愜意的躺在這裡假寐。
「我該為你的誇獎感到驕傲麼?」詩君雁冷冷的揚了揚唇,語氣帶著幾絲譏諷,她本不是咄咄逼人之人,可是換做是誰處在這樣的境地都受不了那近似嘲諷的誇讚,有人淪為階下囚任人擺佈還是一件覺得炫耀的事情麼。
「我不從誇人,我只是在說一件實事。」桑落並未惱怒,臉上的笑意反而深了幾絲。
詩君雁微微詫異,她還以為桑落沒有喜怒哀樂,雖然那表情稱不上痛快,至少看得出來桑落此刻心情不錯,是因為她麼,是因為她沒死,而且忍受了下來,他抱著何種目的,在她身上打著何種打算,「若我助你得償所願,主子是否獎懲分明。」冷風大了幾絲,揚起衣袍獵獵翻滾,詩君雁覺得喉嚨有些發癢,頓時摀住唇瓣輕聲咳嗽了起來。
「等你活下來再說。」桑落臉上的笑意斂去,眸光陰沉了幾絲,大手搭上詩君雁的脈搏。
詩君雁此刻有些任姓的甩開桑落的手,「我很好,還死不了。」拒絕桑落的把脈,詩君雁攏了攏衣襟便朝著內室的方向而去。她也是人,自是也有脾氣,雖然一直隱忍著,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負,雖知這份反抗有些幼稚可笑,可惜那倔強的姓子一上來,不是理智可以強壓得住。桑落再是厲害也不能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的將她所有的希望扼殺的乾乾淨淨,她詩君雁從來不是任人擺弄的主。
「還真是個較真的孩子。」見詩君雁動了怒,桑落眼底的陰沉反而淡去,唇角多了幾絲意味不明的淺笑。好似詩君雁的反抗在他眼底不過是孩子較真的任姓而已。
詩君雁眉目緊蹙了幾分,桑落口氣裡的不以為然讓她怒意濃了幾絲,「桑長老比我大一輪不止,未必能夠活的過我。」那話語有些尖銳,這幾日積壓的怒意顯然已經到了瓶頸急需發洩。這種困獸之鬥她早已厭倦至極,卻偏偏一點應對之法都沒有,枉她自菲聰慧過人,卻被人當成猴子一般戲耍。
詩君雁的話方方落音,便覺得頸部一疼,然後眼前一黑陷入了昏睡,桑落攔腰將那終於安靜的女子抱起放在內室的床上按好被角,又探了探詩君雁的頭顱,有些涼,倒是沒有發燒,她此刻內力盡失,對寒氣沒有抵抗力,如此關鍵時刻倒是不能讓她的身體出任何的毛病,望著那女子熟睡的容顏,想到片刻之前還是一副炸了毛的貓一樣汗毛倒豎,唇角不經意的勾起,笑意瀰漫,到不似清冷的月色一樣冷漠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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