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濃,孤寂……
今年的冬來的異樣的早,異常的冷,干扁扁的涼意透過冷冷的風肆虐而過,刮在臉頰之上儘是一陣一陣鑽心刺骨的疼。漫天的大雪紛紛而下,這場雪整整下了三日也不見停歇,滿目的慘白即便是冬日深冷暗黑的夜依舊白的有些觸目驚心。
雪地上深淺不一的腳印一直蔓延到密林深處,如同遍地生花的紅色印記染上一朵朵艷紅的色澤。
該死,明知道是陷阱,還是著了道。
急促低沉的喘息聲在暗黑的林子裡分外的刺耳,一襲青色長袍的單薄身影斜斜的依靠在枝幹之上,枯枝微蕩,白皙修長的手指緊緊的覆在胸口,指尖依稀可見殷紅的鮮血潺潺而落,而另外一隻手握著的玉簫早已被血染得通透,白色的雪上綻放出一朵朵嬌艷如同三月桃花一般的印記,握著玉簫的手一點點緊扣,關節泛白,手背上青筋凸現。
深邃的眸子微微瞇著,好似暗夜中潛伏的豹子,狡黠聰慧,從骨子裡透著一股讓人心驚膽戰的凌厲之氣。想到三姐約見自己的情形,詩君雁心中一疼,三姐不會害她的,那個女人不可能是三姐,三姐自小疼惜她,決然不會親自拿毒酒給她喝,定然是他們的陰謀,好你一個皇后,好一個殷離,她詩家偌大一個家族竟然一夜顛覆,逃出來的也唯有她一人而已。可是,若然不是三姐的話,她們詩家豈會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那張臉幾乎一模一樣,她只是想去確認方才會落入陷阱。
沒有按照二哥的逃亡路線,去了太子府邸,不但害死了自己身邊的人,如今自己也已經是油盡燈枯,一日一夜的逃亡費勁了她所有的氣力,若不是身上中了毒,她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低低的咳嗽聲夾雜著鮮血吞嚥的聲音低沉的響起,枯枝似乎承受不住她身子的力量,嘎吱一聲斷裂開來,詩君雁沒有防備,身後一空便直直滾了下去,積雪壓迫的枯枝早已冷凍成冰,劃在臉頰傷口之上分外的疼痛冰冷,一路不知道壓斷了多少枯枝,最後趴在冰雪地上停了下來,臉頰火辣辣的疼著,身上傳來的卻是刺骨的冷,這些疼痛和冰冷比起之前所受的傷實在是微不足道。
掙扎了半天也站不起身子,無力的伏在雪地之上想要通過這刺骨的涼減緩毒發帶來的鑽心入肺的疼痛,唇瓣貼著冰冷的雪,像是啃咬血水一樣連著吞嚥了好幾口雪水,那股涼意從唇齒間一直蔓延到心肺深處,凍得她一個哆嗦,也唯有如此才能讓神智微微清醒些,她不能昏睡過去,先不說這樣的冰雪之地若然睡著接下來可以被活活凍死的命運,若是讓後面的追兵追上,她更是難逃一死。簫會氣心。
她自認為武功和輕功都不錯,自小爹爹將她當成男兒教養,當成詩家最隱秘的頂樑柱,該學的一樣都沒有落下,只是這樣的雪夜很難隱藏蹤跡,何況對方執著的要置她與死地。
犬吠和馬蹄踏地的聲音隱隱傳來,詩君雁心中一凜,竟是這麼快就追上來了,連一點喘息休息的時間都不給她,不,她決不允許自己落在他們的手中,否則,她詩家豈不是當真要覆滅的乾乾淨淨,再無人可以救她的家人,詩家之人已然全部落獄,三姐又是那樣的情況。
一咬牙,憑著堅韌的意志和無比的毅力,她迫使自己費力的站了起來,受傷的身子早已麻痺,剛剛又在冰冷的雪地上凍了許久更是一點氣力都沒有,一個踉蹌差點再次跌倒。
貝齒咬破了舌尖,鑽心的疼痛倒是麻痺的身子有了幾絲知覺,也顧不得去隱藏什麼蹤跡,幾乎是漫無目的的在密林間亂竄,密林幽深鮮有人跡,積雪較之一般平地還深上幾分,加之荊棘枝幹太多,馬匹進不來,馬蹄聲消匿了蹤跡,倒是犬吠聲以及腳步聲愈來愈近,越來越急促,好似就要到耳畔一樣。火把灼亮的色澤幾乎將整個密林照的如同白日,雖然看不清楚多少人,可是腳步聲如此雜亂,詩君雁心中一陣冷笑,倒是看得起她了,一個中毒受傷之人也要派如此多人圍剿,殷離,你如此斬草除根,究竟是有多忌憚我詩家。vexp。
走不動,乾脆停下來,詩君雁緩緩放下擱置在胸口的手,強撐著最後一口真氣一躍上了枝幹,背靠著粗壯的枝幹靜靜的坐著,小手輕輕撫摸著那被血水染透的玉簫,好看的眸子微微瞇著,玉簫擱置在略顯乾涸的唇瓣邊,動聽的簫聲似透著幾分空洞輕靈的味道悠揚的傳開,神情淡然,姿態優雅,閒情愜意的好似等著人來抓一樣。
很快追兵便將詩君雁團團圍在中央,帶頭之人一臉冷冽,做了個停止的姿勢,微微仰起頭顱凝望著分明已經油盡燈枯卻依舊讓他們追了一日一夜的詩君雁,詩家的人果然難纏,若非太子殿下計謀滴水不漏,詩家如今又豈會只逃了一個詩君雁,「詩君雁今日你插翅難飛,乖乖受死。」冰冷的男聲好似地獄幽鬼鎖魂的聲音,黯啞低沉透著令人心驚膽戰的涼意。
詩君雁好似沒有聽到一樣,依舊如同無人之境吹奏著那首輕靈的曲調,因著火把的照耀倒是看清楚詩君雁的面容,滿臉蒼白,髮絲凌亂的粘在臉頰之上,那張臉清秀俊逸,雖然帶著幾絲狼狽不堪,卻因為嘴角那抹慵懶略顯漫不經心的淺笑而別有一番動人心弦的滋味。
那本該奄奄一息等死的人現在如此風淡雲輕的坐在枝幹上吹奏玉簫,反倒讓樹下之人沒有底,想到那年紀輕輕卻下手狠辣的模樣,帶頭人不經打了個寒戰。
簫聲悠悠揚揚散開,伴隨著漫天飛舞的積雪,若不是那漫天湧來的殺意,這意境絕對美極。一曲緩緩終了,詩君雁擱下玉簫,指腹卻依舊輕輕的摩挲著簫聲,微微側過頭顱,那目光澄淨高傲,竟是透著幾分目中無人的味道。
「就憑你們……」詩君雁的聲音有些沙啞,雙腿浮虛微微顫抖,若不是長袍遮掩,加之腿是順著枝幹垂落怕是早已讓人看出端倪,如今之計,似乎唯有聽天由命,可是即便尚有一線生機,她也絕對不能放棄,爹爹的話語沉重的迴盪在耳畔,雁兒,詩家復興全靠你了。眉目間快速閃過一絲痛色,對他們詩家下手之人竟然是他,是她曾經都嚮往能夠尋覓到的一身相伴。疼她三姐入骨入髓的男子,卻無聲無息的給了她詩家致命的一刀。這一刀得有多麼毒辣,毒辣到必須趕盡殺絕。
明明那一襲青袍的詩君雁渾身是血,氣息微弱,可是那帶頭之人依舊察覺到那股迫人的氣息,那是詩家人獨有的高傲氣勢,清冷孤傲,蔑視一切。
「我會留你一個全屍。」男子低啞的聲音淡淡的響起,腰間的大刀已然抽出,映襯著火光泛著駭人的冷意。皇后已經下了死令,若是再拿不下詩君雁,他們全部都要陪葬,也是詩君崎負傷而逃,詩君翼又被北陵之人救下,除了詩家二老以及其他旁系,詩家幾個孩子都不在掌控之中。消息中明明詩君雁是詩家最無用之人,也沒有說過會武,所以一開始他才會掉以輕心,可是差一點他就全軍覆沒。
「殷離要殺我……」詩君雁勾唇淺笑,那笑意多了幾絲輕佻和邪氣,雖然她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錯,哪一步有端倪,但是她可以肯定絕對與三姐無關。
「我只是奉命行事,至於你想知道什麼死了去問閻王。」帶頭之人打了個手勢,那些黑衣人頓時步步逼近詩君雁凝坐的枝幹,滿目的凶狠和殺意,那是殺手,這迫人的殺戮氣息唯有常年殺人之人才有。
詩君雁暗叫一聲糟糕,果然這掩人耳目的行徑並不可用,先前殷離派的還是普通的侍衛,此刻竟然變成了殺手,殺手可不是如此好糊弄的,天生對敏銳氣息的捕捉,讓他們對氣息的斷定異樣的敏感,難怪她這一次會如此快就被追上。
「殺……」帶頭之人低啞的嗓音冷冷的響起,悄無聲息的幾道黑影直取詩君雁的方向而去。
可惡,詩君雁咬緊牙關,眼眸冷冷掃過四周,她明知道以現在這樣的情況想要逃出去難於通天,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只是在她的生命中從來就沒有妥協二字,她只學會了堅持到最後一刻,而且詩家還等著她。
因為休息了片刻倒是恢復了幾分氣力,詩君雁強行將體內的真氣提到極致,足尖輕點,整個人一躍而起,就著先前觀察的密林情況鑽入密林深處,一聲輕呼,她突然腳下一空,連反應都沒有,人已失了重力直直落下,雙手出於本能的在空中亂抓,卻始終沒有抓住一個能阻止她下落的物體,只是徒然增加手心裡密佈的傷痕。
「大哥,那小子墜入懸崖了。」緊追在詩君雁身後的黑衣人低聲說道。
那帶頭的男子撥開密叢冷冷忘了一眼那幽深看不到底的懸崖,「回去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