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六年三月十一日,西元一九00年四月十日,位於日本長崎的佐世保軍港內戒備森嚴,一大清早荷槍實彈的海軍官兵便封鎖了整個碼頭,前幾日還忙碌著搬運彈藥物資的碼頭工人,這個時候都不知道被驅趕到了哪裡,整個碼頭一片肅然緊張的氣氛。
傍晚時分,肅靜的碼頭上面傳來一陣喧嘩和腳步聲,日本聯合艦隊司令東鄉平八郎、聯合艦隊參謀長島村速雄和一群海軍軍官陪伴著日本海軍大臣山本權兵衛走上了碼頭,海軍官兵筆直的站在兩邊舉手敬禮,海軍服的飄帶隨風而動,軍樂聲也隨之響起。
黑壓壓的雲層下面,一面日軍軍旗緩緩升起,山本權兵衛和東鄉平八郎等人肅然站立在隊列當中,表情凝重的舉起了右手敬禮。[搜索最新更新盡在lvex.]
這是日本聯合艦隊出征前的慣有儀式,簡短、肅然甚至帶著些許海軍固有的傲慢。成軍於甲午的日本聯合艦隊,也完全有理由享受他們對於陸軍的傲慢之情。甲午中日之戰當日本聯合艦隊橫掃大清北洋艦隊的時候,日本陸軍卻在遼東半島遭遇慘敗,如果不是陸軍的恥辱敗退,或許此時海軍的軍旗正飄揚在大清國的旅順、威海,乃至於更多的地方。
軍港之內,聯合艦隊的軍艦整齊的排列在一起,隨著海浪輕輕晃動。八島、富士、朝日、敷島四艘戰列艦,還有淺間、常磐、笠置,千歲,高砂、浪速、高千穗、松島、嚴島、橋立、吉野、秋津洲……………
日本傾舉國之力的海軍精華都匯聚在這裡了,只是這一次的出征,還能像甲午一樣,輕而易舉的擊敗大海那面那個龐大的帝國嗎?
簡短的儀式很快結束,簇擁在碼頭上面的海軍軍官們開始相互鞠躬道別,登上各自的艦船,一個個臉上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海軍大臣山本權兵衛也始終面帶微笑,不時向軍艦上肅然敬禮的軍官們揮手致意。
「此次聯合艦隊出征,不知閣下還有什麼吩咐?」等待軍官士兵們悉數登艦,碼頭上面只剩下自己和親自前來送行的山本權兵衛,一直沉默不語的東鄉平八郎在一旁鞠躬問道。
山本權兵衛轉過身,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望著身邊的東鄉平八郎神情嚴肅的問道。「這次帝國海軍出征清國,知道我為什麼要力排眾議,選擇你擔任聯合艦隊的司令官嗎?」
東鄉平八郎微微一怔,關於這次組建聯合艦隊出征清國他也聽到了不少傳聞,據說他當初並不為海軍內部各方面看好,反對的聲音很多,是山本權兵衛以東鄉運氣比較好為由,堅持選用他擔任聯合艦隊司令。這些說法不管是真是假,在東鄉平八郎看來都只不過是笑談而已,他雖然素來沉默寡言甚至在別人眼中顯得有些木訥,但是卻並不遲鈍和愚蠢,對於山本權兵衛選擇自己的真正用意,以及對於此次中日海戰的戰略指揮,他心中非常清楚和明白。
「請閣下放心,此次對清國作戰是帝國百年國運的生死之戰,聯合艦隊上下將堅決服從大本營的指揮,陸海統一協同作戰,徹底將清國的北洋艦隊消滅在黃海海底。」東鄉平八郎沉默了一會兒,肅然鞠躬說道。
「是啊,生死之戰傾國之賭,賭的是帝國的國運,是帝國的未來,必須做到軍令政令統一,舉國一致上下齊心,尤其是陸海軍,絕不能出現各行其事各自為戰的局面,你的性格謹慎而堅韌,關鍵時刻能夠堅決服從命令服從大局,這就是我為什麼要選擇你擔任聯合艦隊司令……………」山本權兵衛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還是繃得緊緊的,顯得無比凝重。
「六年前帝國海軍曾經擊敗過清國的北洋艦隊,此次出征我聽說有不少海軍軍官認為擊敗清國北洋艦隊不過是舉手之力,甚至說用不著陸軍,只需海軍就可橫掃渤海灣威逼清國京畿…………東鄉君,從現在開始這些荒謬的想法必須給我徹底剷除掉!現在的北洋艦隊絕非當年的北洋艦隊,這六年來清國新購了四艘戰列艦六艘裝甲巡洋艦,這些都是最先進的新式戰艦,其真正的實力其實已經超過了聯合艦隊,這場大戰說穿了就是一場賭博,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必須全力以赴絕不能有絲毫輕敵的念頭!」
「戰爭的勝負並不僅僅是靠戰艦多少決定,軍隊的士氣、日常操演訓練、作戰指揮和戰場時機的把握都對戰爭的勝負起著巨大影響。當年黃海大戰,清國北洋艦隊擁有定遠鎮遠這樣的巨艦,不也一樣被帝國聯合艦隊擊敗?請閣下放心,聯合艦隊上下絕不會有絲毫的輕敵懈怠,必將以高昂的士氣一舉擊潰清國北洋艦隊!」東鄉平八郎猛地雙腳併攏,站得筆直說道。
山本權兵衛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按照他當初對於海軍的規劃構想,聯合艦隊應該至少擁有六艘戰列艦、六艘一等裝甲巡洋艦,可是甲午之戰過後,日本財政拮据窘迫到了極點,根本無力支撐如此巨大的軍備預算。就算是舉國上下節衣縮食,也只新增了四艘戰列艦和兩艘一等裝甲巡洋艦,其中有兩艘戰列艦還是甲午戰前就已經訂購的,比起清國的軍備擴張已經被拋在了後面,再不奮起一戰,恐怕將來再也沒有一戰的機會了。
「清國很大,帝國很小啊!…………」山本權兵衛低低的歎息了一聲,望向起伏不定的海面。黑壓壓的雲層下面,海浪翻捲起伏,浪花高高躍起,拍打著整裝待發的聯合艦隊軍艦。
一聲汽笛聲響起,山本權兵衛轉過身,肅然敬禮道,「此戰關係國家安危,東鄉君要牢記一點,這一戰帝國無論如何都是拖不起的,必須速戰速決,要盡一切可能抓住機會和北洋艦隊決戰,一舉奪得制海權,掩護陸軍登陸作戰,帝國興亡,就拜託諸君了!」
光緒二十六年三月十一日夜,日本聯合艦隊乘夜從佐世保軍港出發,目標直指旅順北洋艦隊。
朝鮮平山
清晨時分,天邊已經漸漸亮了起來,籠罩著薄霧的山谷中,寒風凌厲而過,吹得樹枝嘩嘩作響。陸軍第五師二十一團副營長王昆平趴在用木板和石塊臨時搭起來的簡易指揮所裡,神情緊張的望著對面那片起伏的山脊。
山谷對面一片靜謐,除了風聲還是風聲,整個山野當中都瀰漫著清晨淡淡的霧氣,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王昆平用手緊了緊臉頰,嘴裡低聲的罵了幾句,也不知道是在罵朝鮮寒冷的天氣,還是對面活動越來越頻繁的日軍。王昆平是陸軍學校二期學員,參加了甲午收復平壤的戰鬥,甲午戰後新建陸軍第三鎮被整編為陸軍第五師,王昆平也跟隨陸軍第五師駐防朝鮮。半個月前陸軍第五師二十一團接到了收束撤退的命令,隨即二十一團主力撤往平壤,現在平山一線只剩下王昆平率領的二百多人監視著對面日軍。
「營長,你說對面的小鬼子會打過來嗎?我聽從對面偵查回來的弟兄說,小鬼子這些天一直在增兵,聽說已經有五千多人了,憑咱們現在這兩百號人能抵什麼用?」王昆平的傳令兵悄悄從戰壕那頭摸了過來,趴在王昆平身邊問道。
「滾滾滾,我知道個屁!」王昆平用力踢了一腳壕溝裡面堅硬的土壁,心頭一肚子的火氣。
當年第五師的前身新建陸軍第三鎮也是和日本人真刀真槍幹過的,後來還一舉收復了平壤,把小鬼子一股腦都趕到南邊去了。真要說起來,王昆平還覺得沒有解氣,依著他就該一口氣打到漢城,把小鬼子趕到海裡餵魚。可現在仗還沒有開打,上面就只是一個勁的喊收束兵力撤退,現在第五師二十一團主力都撤往了平壤,就剩下眼前這二百來號人,真要是對面的小鬼子全力攻擊,這點子人手能抵個鳥用。
「讓兄弟們都給我精神點,最近幾天對面的小鬼子鬧騰的厲害,都給我看緊了!」王昆平瞪了一眼身旁的傳令兵,大聲吩咐道。
傳令兵跟著王昆平的時間不短,知道這段時間自己這位營長大人心裡頭就沒有痛快過,這會兒也不敢再去招惹他,答應了一聲,弓著腰便往戰壕另一半跑去。
還沒跑幾步遠,就聽到轟的一聲巨響,戰壕前面的山坡上猛然騰起一股黑色的煙塵,緊接著震耳欲聾的炮聲不斷響起,在陣地四周炸得嘩嘩作響,灰土石塊、土木工事的碎片,隱約還可看到人的肢體紛紛被掀到空中,到處瀰漫著一股嗆人的火藥味。
「營長,對面的小鬼子打炮了!…………」傳令兵愣了一下,猛地轉身撲到王昆平身上,大聲喊道。
「滾一邊去,老子死不了,還輪不到你給老子擋炮彈!」王昆平一把將傳令兵拖到戰壕溝裡面,自己慢慢弓起身子向陣地前方望去。
小鬼子的炮聲響了大約三十來聲就停歇下來,到處都是嗆人的火藥味,陣地四周都瀰漫著藍紫黑色的煙塵,什麼都看不清楚,一時之間安靜的有些嚇人。
戰壕裡面二十一團的士兵此刻也紛紛從掩體裡面鑽了出來,一個個趴在戰壕邊架好槍,神情緊張的盯著陣地前方的煙塵。王昆平吐了口嘴裡的土沫,心裡倒是有些納悶。往常小鬼子最多是放點冷槍,基本上兩邊都是各幹各的,小鬼子今天邪乎的很,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打了幾十炮就沒有了動靜?看情形是否又不像是要發動進攻的樣子,可以往也沒聽說小鬼子錢多的可以把炮彈當炮仗打著玩啊!
山谷中的沉寂並沒有持續多久,不一會兒對面山頭上面便傳來人浪呼嘯的聲音,剛開始還是隱隱約約聽不太真切,只是一片紛亂的喧囂聲,漸漸的便像洶湧的波濤般席捲而來。
此時,陣地前面的煙塵被山風一吹也已經慢慢散去,王昆平直起腰向對面望去,心裡頓時倒吸了口冷氣。
整個山脊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黑乎乎的人影,戴著大簷帽的日軍士兵排成密集的散兵線,潮水般的湧了過來。日軍軍官們手握著指揮刀驕橫的走在隊列前面,每一次揮刀,身後的隊伍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一排排的步槍在山脊上面不斷起伏著,就像一排排的鋼鐵叢林,黑壓壓的逼近,而身後日軍黑色的軍服還在源源不斷的出現。
至少是一個聯隊以上的兵力,他媽的,日本人要動真格的了!王昆平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畢竟和日本人真刀真槍幹過,這個時候腦子還算反應的快,心裡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估摸著是這些天對面的日軍已經把自己這邊陣地的虛實摸得差不多了,剛開始那點炮只是為了清除陣地前的障礙物,這會兒分明是連炮火掩護都懶得用了,直接打算人浪淹死自己。
「山坡後面的營地裡有馬,趕快去報告團部,報告平壤,十萬火急,日軍已對我發起攻擊!」王昆平一把抓過傳令兵大聲吼道。
「營長,小鬼子人太多,大家一起撤吧!」傳令兵眼睛一下就紅了,抱著王昆平的手臂喊道。
「現在還撤個球!咱們一退下去,日本人只要一個衝鋒,弟兄們就都給餃子,快給老子滾,誤了軍情老子殺了你!」王昆平狠狠的踹了傳令兵一腳,把他連拖帶拽扔到了戰壕後面。
傳令兵咬了咬牙,連滾帶爬的向陣地後方的營地跑去,在他身後,伴隨著歇斯底里的叫喊聲,槍聲密密麻麻的響了起來………………
光緒二十六年三月十二日凌晨,駐朝日軍以兩個師團的兵力向正面的清**隊全線發起了攻擊,其第五師團主力更是一路突進,兵鋒直指朝鮮平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