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朝廷這次可是動真格了,又是免了王爺你的差俸一年,王爺您這一年的俸祿是多少銀子啊?」李鴻章坐在在沙發上面,一臉輕笑。
「怎麼著,你這個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是不是想幫襯一下本王?都說你北洋家底豐厚,如今看來果然不謬啊………」言罷,兩人相視一眼,不覺都哈哈大笑起來。
朝廷的電報是晌午時分到的,電報局的譯員把朝廷的旨意譯出來,轉到眼前這兩位手中也半個時辰的光景,不過朝廷的這份旨意,對恭親王和李鴻章來說,似乎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但沒有絲毫的驚詫,反而頗有些閒情相互打趣起來。
尤其是恭親王,自從《時務報》的那篇文章鬧出那麼大的風波出來後,恭親王一下就成了眾矢之的,舉國上下要求撤職查辦的呼聲不絕於耳,現在朝廷明顯又是拿恭親王作了擋箭牌,安撫朝野內外的人心,按理說這心中多少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委屈和苦衷。可接到電報的恭親王卻彷彿是如釋重負,一臉的輕鬆自在,渾不像剛剛被朝廷斥責查辦的樣子。
笑了會兒後,李鴻章將電報放在桌上,情不自禁的感慨道,「雖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王爺你憑白的背上這麼一個喪權辱國的名聲,倒真有些讓人感慨萬千啊。咱大清的事情就是這樣,站在旁邊指手畫腳空談國事的人多,真正躬身入局地卻是少之又少。
比如此次和談,日本人威脅京畿安危的時候,朝野上下一片恐慌,就指著王爺你出面穩定局勢,可和談終究是要靠實力來說話的,這天下人又有幾人能夠真正看清眼前大清的危局,又有幾人能夠體察輾轉其間的艱難啊………」
「少這是在寬我地心吧?我這大半輩子風雨坎坷,什麼沒有見過啊?說到名聲,當年英法聯軍打進北京城後,皇上和大臣們避到熱河,剩我在京城裡面和洋人周旋,打從那會兒起,就背上了鬼子六的名聲,如今的這點風雨又算得了什麼?人活到這個光景,早就過了愛惜自己羽毛的時候,還能有多少講究和顧忌啊?……」恭親王看了李鴻章一眼,微笑著擺了擺手又說道。
「說到和談的差事,你我二人心中都很明白,當初接手這個差事,乃是時勢所迫,我這個愛新覺羅的子孫,難道也要站在旁邊看笑話不成?朝廷要我便宜行事,其實也在情理之中,說白了不就是為了像今天這樣地局面,有人能夠出來擔當?本就是一塊燙手的山芋,現如今撤了反而一身輕鬆。倒是當下這朝局,讓我這個也是歷經風雨的人,也算是開了眼界啊……」
哦,李鴻章微微一愣,望著恭親王遲了一下,低聲說道,「王爺莫非指的是太后和皇上………」
「厲害啊,都是滴水不漏的厲害角色……」恭親王呵呵一笑,目光中閃爍著說不出來的深意,「少何許人也,難道會看不明白如今的這齣戲?這一老一小搭班子登台,一個引而不發,一個以退為進,每一步都是又穩又狠,還都留著迴旋的餘地,當真是看的讓人眼花繚亂,卻又不得不佩服的很啊。」
朝廷眼前地這個局面。李鴻章如何不是看地一清二楚。皇上不露聲色地布下這個局。朝廷裡面愣是沒有一個人看出來。生生地就跳了進去。眼看著朝廷顏面掃地。局勢正是對皇上萬分有利地時候。皇上卻又出人意料地沒有就湯下面。這裡面地學問可大多了。引而不發地姿態。不僅避免了可能會讓人詬病其落井下石。還在光明正大背後留足了後手。真真是把勢和術用到了極致。而太后這邊明白過來後。也是格外透出了一份老而彌辣。看起來是退了一大步。其實是不露痕跡地告訴天下人。朝廷中樞地威權還不就在太后地懿旨中。還順手把和談這個燙手地山芋一腳踢給皇上。至於將來地朝局。日子還長著呢。說又能說地清。
雖然心中早就看清楚了。然而自己畢竟是個外臣。身份所繫。李鴻章說話自然不敢像恭親王那邊隨便。此時聽了恭親王地一番感慨。低著頭斟酌片刻說道。「倒也如王爺所言。眼下地朝局確實撲朔迷離耐人尋味。不過鴻章心中卻是頗有隱憂。不吐不快。我大清本就國勢衰弱。經過甲午這一戰後。國家地局面更加是千瘡百孔。放眼天下。沒有一處不是走風漏氣。非一朝一夕可以振興地。這個關口再鬧出帝后之爭。真要是到了水火不容地地步。恐非社稷之福啊。」
「少這話倒也在理。不過言外之意恐怕不止於此吧。」恭親王輕敲著桌面。神情中忽然顯露出一絲晦澀地味道。「這往後地朝局走向如何。眼前或許還不是很清楚。不過我這心中倒是一直都有一個問。百思而不得其解。別地暫且不說。就說這次京城中掀起地這番風浪。皇上人在田莊台。不露聲色地就布下了這麼一個局。一邊是遼南和朝鮮地大捷。一邊是京城裡地風雲突變。連和談草案都弄到了手裡。這份手段和心思不要說旁人。就是你我都要甘拜下風啊…………我就鬧不明白了
不過二十多歲。終日呆在深宮裡面。又沒有經過什麼朝局政治也說不上有什麼歷練。這樣地權謀心計究竟是打哪裡來地啊?要說是翁同這個帝師教授地。我是一萬個不相信。翁同是怎樣一個人你我都很清楚。除了書法還過得去。肚子裡沒有半點經世致用地本事。就他那樣地度量和格局。又如何能夠教得出皇上這樣一個學生?」
「皇上受命於天。自然是命理中就帶著地一份天資聰慧……」李鴻章淡淡一笑。有些言不由衷地說道。其實恭親王地這話在他心中早就翻騰許久了。自己也是一直都悟不出其中地道理。不過有一點他卻是看得很清楚。要說皇上沒有歷練卻也未必。終日對著太后這樣一個高手琢磨比劃了十幾年。恐怕早就歷練成精了?
「既然是命中注定地。少又何必杞人憂天呢?」恭親王接過李鴻章地話頭。忽然呵呵一笑。「少地心思難道我還不明白。既盼望著國勢振興。可咱大清罈罈罐罐太多了。不免又顧慮重重瞻前顧後。我這麼些年養望林下也算是悟出點道理出來。從古自今。但凡出現變局之時。必然是國家氣運鼎革之際。變則通。通方能長久。今日我也說一句誅心之話。倘若皇上真能挽狂瀾於既倒。自然有他地方略和主張。這次皇上在田莊台沒有利用京城裡面地風波作一番文章。我眼瞧著這裡面就不只是權術。估摸著皇上也是不願意看到我大清自己個再亂起來。有這樣地心胸氣度。我還能有什麼擔憂顧慮地。不過倒是少你。恐怕還不能像我這般放地下來。坐看雲深處吧…………」
李鴻章正默默琢磨著恭親王地這番話,猛然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一怔,「王爺這話如何說起啊?」
恭親王收起臉上的笑意,正色說道,「少難道還不明白,這仗恐怕是打不下去了,接下來中日之間必然是要重開和談,雖說太后旨意由皇上來主持和談大局,可總不能自己跑來和日本人和談吧?放眼天下能夠擔得起這副擔子的,也就只有少你了。我放下的這塊燙手的山芋,就該由你來捂熟了。」
李鴻章頓時陷入沉默之中,恭親王這番話裡的意思倒並不讓他意外,中日重開和談是遲早的事情,皇上如果真要讓自己出面和日本人談判,他李鴻章自問還是有這樣擔當的。他憂慮的還是眼前的朝局,眼下恭親王是跳出局外了,自然不會有那麼多顧慮,可自己卻依舊深陷局中。一邊是皇上羽翼漸成,正是慾海闊天空地時候,而另一邊太后又未必會輕易放權,自古天子之家,只要涉及權力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李世民這樣的聖明君主,都有玄武門之變,眼前這局面,何嘗是恭親王說的那麼簡單的啊……………
…………………
京城內載漪府中,今日倒是分外透著清靜。後院裡的下人都被趕了出去,連載漪的心腹管家都留在了外面,偌大的花廳裡面燒著幾爐炭火,在夜色中辟辟啪啪作響,依稀火苗中,載漪、剛毅和榮祿三人圍坐在一起,臉上都陰沉的嚇人。
「閒話說了那麼多,貝勒爺就不必賣關子了,今日巴巴的把我和榮大人叫過來,總不會為了陪你對著這爐子閒聊吧?有什麼主張就痛痛快快的倒出來……」沉默了一會兒後,剛毅冷冷地注視著坐在對面的載漪說道。
載漪冷不言聲的一笑,卻並不著急,就著爐火搓了搓手,看似不經意的淡淡說道,「太后的旨意你們也看到了,眼前這局面,太后恐怕是真地要把朝政交還給皇上了,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將來要是由皇上主持朝局,兩位如何進退啊?」
「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大不了罷官去職也落的清閒,還能如何啊?難不成皇上還要對咱們怎麼樣?」剛毅嘴角一撇,看似輕鬆地樣子,心裡卻是化不開的滿腹心思。
當年豐台大營兵變引皇上入局地事情,從頭到尾就有他的首尾,雖然後來沒有深究此事,但是這就像一個鴻溝橫在皇上和自己中間,怎麼看怎麼堵地慌。這還不算,這次皇上調段~部進軍山東,這背後其實就是他和榮祿使的手腳,當然還有軍機上的孫汶。不過最開始他們私下商議,倒也沒有想讓段~瑞部敗得那麼慘,就想著小挫一下段~的鋒芒,然後以這樣的由頭免去段~瑞的職務,將這支軍隊拿過來,正好用作榮祿編練新軍。只是沒有料到段~瑞會在山東死戰了那幾天,結果導致折損大半兵力。
這件事情要是當真追究起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單單是一個結黨擅權,貽誤軍機地罪名,就是要掉腦袋的。
更何況眼前這位皇上,可著就還真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在田莊台整肅軍心,一口氣就殺了一百多人,這要是將來整肅朝綱,自己這些人的腦袋還能不能保得住,就很難說了。即便有太后在背後鎮住局面,可要緊地是,皇上現在不同於過去,皇上手中掌著兵權,這才是最要命的。
似乎是看透了剛毅的心思,載漪幽幽的歎息了一句,「可皇
握著兵權啊,還是大清最精銳的新建陸軍,這要是皇京,說得立時便是風雲變色………」
「貝勒爺有什麼想法就明,又沒有外人,這樣繞來繞去也沒有意思。」一旁的榮祿忽然插話道。
上次載漪借他手中步兵統領衙門地人,偷偷的幹了件大事情,抓的人回來一審,把榮祿都嚇了一大跳。只是這件事情載漪一直都讓榮祿死死壓住,此時聽了載漪這麼旁敲側擊的話,料想載漪必定有所主張,而且肯定與這件事情有關。
載漪左右看了看剛毅和榮祿兩人,忽然收起臉上的輕笑,壓著嗓子低沉說道,「有些事情載漪不用挑明,二位大人心裡也有數,皇上一旦回京把朝政大權拿了過來,再追究起以前的事情,我們這些太后身邊的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所以載漪以為………」
到這裡,載漪忽然停頓了下來,目光陰鬱的一閃,「要是皇上回不來了呢?」
話音剛落,剛毅和榮祿頓時嚇得站了起來,有些目瞪口呆望著載漪,竟然是說不出話來。
「放肆!」隔了片刻,榮祿猛然一拍桌子,「你這是大逆不道,載漪,你難道不想要腦袋了?」
載漪卻似乎一點也不驚慌,慢悠悠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才接口說道,「載漪不僅要自己的腦袋,也想保住兩位大人地腦袋。今日我也把話給兩位大人挑明了吧,這次兩位大人暗中使了手腳,導致段~瑞兵敗山東,五千多條人命可都著落在你們頭上了,皇上將來會怎麼追究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件事情皇上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
剛毅和榮祿心中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卻又是有些半信半。皇上人在田莊台,又如何能清楚這邊發生的事情,況且這件事情做的非常隱秘,並沒有旁人知曉。
「這件事情的首尾貝勒爺未必清楚,段~瑞兵敗也怪不得我和榮祿。只是貝勒爺又是如何知道,皇上知道這件事情呢?」剛毅冷笑一聲,目光死死盯住載漪問道。
「兵部行的文,軍機上孫毓汶孫大人簽發的。不過從字面上倒還追究不出什麼來,不過榮大人給董福祥的那封密信,恐怕現在已經在皇上手裡了吧。
至於剛大人,你管著刑部,暗中私自從牢裡放的那個已經被定為監斬侯的死囚,據說好像是董福祥的一個本家親戚吧?」載漪沒有接剛毅地話茬,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剛毅和榮祿頓時覺得身上一陣冷汗直冒,這件事情載漪如何清楚這麼詳盡?要是皇上真的知道了,結局怎樣就很難說了。
「所以為二位大人著想,如果皇上回不來了,這件事情就再不會有人追究,自然是最好的結局,恐怕太后也不會怪罪的。」
一陣風吹過,爐子裡頓時火星亂飛,剛毅被嗆地咳嗽了幾聲,慢慢和榮祿坐下來,一顆心卻是怦怦亂跳,都快到嗓子眼了。
載漪的話沒有說明,但是還用得著說明白嗎?皇上如果回不來,自然便是永遠回不來地意思了,想到此,兩人再膽大也忍不住有些心驚肉跳。
沉默了好一會兒,剛毅和榮祿相互看了一眼,抬起頭望著對面的載漪說道,「敢問貝勒爺,究竟是如何,皇上才能回不來呢?」
「兩位地意思載漪明白,皇上身邊戒備森嚴,不要說旁人,就算是你我等人,恐怕也很難接近,要做起來自然艱險萬分。不過明白告訴兩位吧,動了這個心思的不只是咱們,還有皇上身邊地人,而且還是皇上的心腹。」載漪一臉的冷笑,一字一句的說道。
「是誰?」剛毅忍不住沉聲問道。
載漪的目光在剛毅和榮祿臉上閃爍不定了片刻,忽然開口道,「杜懷川
剛毅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指著載漪說道,「貝勒爺你是做夢吧,杜懷川是皇上身邊的心腹重臣,是皇上一手拔擢起來的,說破天去,我也不相信他會有這樣的想法,即便是他親口對你說的,那其中也必定有詐。」
載漪沒有說話,只是拿眼神掃了一眼剛毅身旁的榮祿,半響後,就聽見榮祿默然說道,「剛大人,聽貝勒爺說下去吧,這事情說不得就是真的。」
剛毅猝然一驚,回過頭望著榮祿,有些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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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朋友們提到的治療咳嗽的偏方,頓首拜謝!這咳嗽,唉,真的很折磨人啊!
關於今天的這章,忽然想多說兩句,從開始就挖的坑,今天終於要揭開了,心裡忽然忍不住小興奮一下。現在我終於可以告訴大家,**真的到了,會有很多讓大家意想不到的情節,而且這個坑會貫穿整個故事的結尾,忍了很久,終於寫到這裡了,高舉雙手,明天,明天慢慢揭開謎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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