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宋慶帶親兵營400餘人從旅順出發,晝夜兼程,趕到九連城時已經是五月二十五日。此時,根據從朝鮮傳回的消息,日軍征清第一軍大部也已經從朝鮮平壤陸續出發,向鴨綠江畔的義州撲了過來。
局勢已經相當緊急,最多半月,日軍兩個師團的兵力將會抵達鴨綠江,留給宋慶籌劃江防的時間也最多只有半個月。宋慶立即率親兵營進入九連城,與已先期率鎮邊軍馳赴九連城的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會面,連絡各軍,策劃防禦。
九連城內,大清駐防於鴨綠江防線的各部將官此刻都已到齊,宋慶和依克唐阿分左右兩側坐在大堂中央,與各部將官共商江防事宜。
此時宋慶心中也非常清楚,朝廷的名義上,各軍除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所率鎮邊軍,和侍衛倭恆額指揮的黑龍江齊字練軍外,統歸自己指揮,但是各軍之間,向來是互不統屬,此刻驟然聚集在一起,除毅軍九營勉強可以調動外,其餘各部大多是聽宣不聽調。
所謂總攬統籌鴨綠江一線的防務,說到底現在不過是和眾將協商,劃定各自防守區域。倘若眾將聽命調派,倒還罷了,如果眾將不服,不肯用命,要堅守防線,擋住日軍銳利的進攻,恐怕謀劃的再細緻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眾位將領……」宋慶站起身來,環顧眾將一眼,面色憂慮的抱拳說道,「此次老夫受朝廷委派,總攬鴨綠江一線防務,深感責任重大。前些日子的事情大傢伙都知道,平壤咱們是敗了,李中堂的北洋艦隊也敗了。倘若現在守不住鴨綠江這條防線。大清的門戶就給小鬼子敞開了,這局面就崩壞到了極處……老夫受命之時便已向朝廷奏明,此行如不能奏攘倭之功,唯一死以報國,老夫也沒有別的話可講,這一仗要是輸了,不過就是一死而已,還望大傢伙齊心協力,為咱大清奮力一戰。只要守住這條江防,擋住小鬼子襲擾我大清龍興之地的道路,老夫必定向朝廷奏報,為各部請功………」
宋慶說的口沫子都出來了,坐在下面地眾將卻似乎並沒有多大動靜。
想想也是,拉過來地這幾支隊伍,要麼是隸屬北洋的各部淮軍,要麼是像豐盛阿這樣的八旗副都統統帶的練軍,哪一個背後不是枝深葉茂。又怎會把一個四川提督,臨時被朝廷授以幫辦北洋軍務的宋慶放在眼睛裡。
誰也沒有開口,這場面便有些僵持起來。
坐在宋慶身邊的依克唐阿,此刻也是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他是黑龍江將軍,位份遠較宋慶尊崇,此次只是協助宋慶策劃江防。並不受宋慶挾制,今日這個場面上,自然不想多說什麼,以免反而讓宋慶有所顧忌。但是看到此刻下面那些個將官們一臉的不以為然,心中也是升起一股隱隱的怒氣。
他比宋慶先到達九連城,那些北洋各部從平壤一路敗退回來的種種劣跡,他是風聞了不少。尤其是衛汝貴統帶地盛軍,衛汝貴雖然已經被朝廷索拿,但是他下面的隊伍經平壤潰敗後。紀律已經敗壞到了極點。見賊即潰,遇物即擄。這樣的隊伍,不僅是雖有如無。還要隨時防備著尋隙生事……
指望這些人守住鴨綠江防線。要是仗真地打起來了。自己地隊伍還守在陣地上。這些人倒先開溜了。不是留給日本人餃子嗎?
場面僵持了一會兒。還是聶士成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拱手說道。「宋軍門。朝廷既以宋軍門統攬鴨綠江一線地防務。宋軍門只管安排調度即是。卑職等必竭心用命。死守鴨綠江防線……朝鮮地仗。該敗地也敗了。不該敗地也敗了。我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不過是奮力一搏而已。真要是再敗。也沒臉回去了……」
聶士成一開口。眾將也不好再坐著了。紛紛嚷道。「宋軍門下令便是。卑職等必竭盡全力。死守鴨綠江防線……」
話雖如此。宋慶此刻心中也明白。以自己地威信並不足以壓服住下面地這些人。但是局面艱難如此。再怎麼也得撐下去。
接下來。宋慶便開始安排部署各部地防區。反正就一條鴨綠江。守哪裡也是守。下面地這些人倒也沒有多少異議。惟有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態度堅決。表示自引一軍駐守鴨綠江左翼。
他是從心裡膩味了下面地這些北洋淮軍各部。平日裡驕橫無比。自詡為大清精銳。可真地打了起來。卻是仗打地不行。跑地比誰都快。心裡更是擔心這些人統率地軍隊一亂起來。不可收拾地局面。
打仗是最怕亂兵的,10個人就能裹挾100個人,100個人就能裹挾一營人,真要是仗打了起來,被這些亂軍衝亂了防線還是小事,要是這些人招呼也不打,自己個先開溜了,留下自己的營頭獨立支撐,那不是明擺著給小鬼子當下飯菜嗎?
依克唐阿一力堅持,宋慶也是無法,最後好歹和眾將商議停當,落實了鴨綠江江防。
鴨綠江防線的兵力配置是以九連城為中心,東北自長甸河口,西南至大東溝、大孤山一帶,沿鴨綠江各城鎮要隘設防。分為左右兩翼,防線左翼由依克唐阿指揮,倭恆額率齊字練軍馬步六營駐守安平河口、樓子、蒲石河口一帶陣地,依克唐阿自率鎮邊軍馬步十三營防守東陽、蘇甸及長甸河口。防線右翼由宋慶指揮,從九連城、虎山、安東、大東溝至大孤山等鴨綠江下游右岸各要隘,分別由銘軍、蘆榆防軍、毅軍、盛軍與奉軍駐守。
好容易安排停息,眾將便開始要餉要糧,要武器裝備等。平壤潰敗,各部武器彈藥丟失過半,加之士氣低落,宋慶心中也清楚,一面竭盡全力支應各部所需。一面表示將向李中堂請調所需武器彈藥。糧餉物資等。
接下來的十多日裡,宋慶是馬不停蹄的奔波於各處,日夜督飭各軍趕修防禦工事。千難萬難,終於在虎山至九連城、栗子園附近,修築起大小堡壘四十餘處及炮台多座,勉強構築起一條較為堅固地防線。而江對岸,隱約已經可以看到日軍游擊騎兵地身影了……
這一仗要是敗了,從這裡一直到遼陽,錦州一線。大清就再無可以抵擋日軍進攻的兵力,大清是輸不起這一仗地。望著江對岸日軍逐漸匯聚的旗幟,宋慶也只能在心中默然地歎息一聲,但願老天爺保佑大清,度過這個難關吧……
義州,為朝鮮北部重鎮,西北面就是鴨綠江,於九連城隔江相望。
不知何時,義州城東地山頂上修建了一座亭閣。似乎是天意,這個亭閣居然起名叫統軍亭。登亭遙望,鴨綠江兩岸地勢形勝,一覽無餘。
「野津君,此仗可有必勝的把握啊?」日軍征清第一軍司令山縣有朋站在統軍亭上,眺望著對岸清軍的佈防情況。對身邊第五師團師團長野津道貫說道。
山縣有朋是在光緒二十年六月十九日,和第五師團師團長野津道貫率第五師團一部先期進駐義州,隨即便將征清第一軍司令部設在了義州城內,以便於抵近觀察清軍,部署作戰計劃。
第五師團師團長野津道貫微微皺著眉頭,在望遠鏡中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對岸各處清軍的設防情況後,才緩緩說道,「根據我軍先鋒打探的情報,清國的軍隊似乎是以九連城為戰略支撐點。整個防線向左延伸到虎山、長甸。向右設防於安縣。從對岸清軍升起的旗幟判斷,其總兵力應該在3萬人左右……山縣閣下。清**隊緊靠鴨綠江天險設防,此仗恐怕不好打。」
山縣有朋面無表情。眼中也是閃過一絲焦慮的神色。
征清第一軍順利攻陷平壤後,隨即便傳來黃海大戰,帝國海軍擊敗清國北洋艦隊的消息,驟然間,整個帝國地目光都投在了陸軍的身上。
海軍已經取勝了足以改變整個戰爭態勢的關鍵一戰,可以想見此刻海軍正陷入怎樣的狂喜和驕矜中,身為實際掌握帝國陸軍的第一人,山縣有朋非常清楚,接下來的鴨綠江戰役,將直接決定整個戰爭的命運,也將決定今後帝國陸軍的命運。
然而,征清第一軍的進展卻是非常地不順利,從攻陷平壤後,直到現在,征清第一軍大部仍然還在趕往義州的道路上。
武器彈藥,糧草輜重、各種軍需物資……戰線一拉長,後勤保障便暴露出了極大的問題,已經遠遠不能保證帝國下一階段的作戰要求。此刻,征清第一軍兩個師團的士兵,一日三餐只能有一個飯團,飢餓和疲憊已經嚴重損傷了帝國軍隊的士氣。
造成進展緩慢地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天氣惡劣,暴雨造成道路泥濘,不僅士兵們苦不堪言,各種輜重糧草也運輸困難,物資運不走,糧草供應不上,對清國的這一仗便無法實施。整個征清第一軍被迫在平壤停留數日,一方面等待後勤物資,另一方面四處搜捕逃避的朝鮮百姓充當民夫,徵集馬牛,才勉強啟動了征清第一軍邁向鴨綠江的步伐。
然而即便局面再艱難,也必須咬牙挺過去,山縣有朋非常清楚,越是在這樣的時候,越是要鼓足軍隊的士氣,士氣,是決定一支軍隊勝利的關鍵。
「野津君,難道你沒有發現清國的軍隊,已經沒有和帝國一戰的勇氣了嗎?」山縣有朋微笑著說道,「如果讓我來指揮清國地軍隊,我絕不會僅僅依靠鴨綠江地天險設防,任何戰爭,攻與守都是相對的,此時我軍長途跋涉疲憊至極,如果有一支清國地軍隊忽然出現在此地,攻擊騷擾我帝國軍隊,情況會是怎樣呢?………清**隊已經嚇破膽了,沒有勇氣對我軍發起進攻,只能依靠鴨綠江消極防守,所以,此戰,征清第一軍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