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尚秋原明亮深邃的眸子,溫潤地看著姬天凝,他的吻輕柔而又極盡深情。若說火逆鱗的如同一塊冰,一團暴虐的火焰,尚秋原便如那醉人的春風,總是會令她感到舒適溫暖。
舌尖,輕輕地伸入她的口中,姬天凝微微怔了一下。
腦海中的這個男人,總是那般理智優雅克制,言行謹慎。雖然不失傲骨,但是因為所處的地位,便不得不小心在意。
她曾經以為,他們之間注定只是兩條偶爾交集的鐵軌,必將離開,互相凝望。
卻不想,一次又一次,正是這個男子,不遠千里,派了心腹從豐原趕回祖龍去營救她。正是這個男子,不惜得罪火逆鱗和並肩王,也要保她安然無恙。
便是在豐原,亦是這個男子,處處為她著想,隻身到並肩王的軍中,請求並肩王收她為義女。她被豐景平派人抓走後,也是他的部下一路追隨營救。最後救了她的,還是他。
他為她做過太多的事情,卻從來不肯居功,只是默默地付出。
心中早已經有他的影子,人生若只如初見,她的心中,可能只有他,而不會是白馬皇帝。
初見他,便是在那血腥的修羅場,他傲然獨立,猶如一支盛開的雪蓮。
從那時起,他的身影,便深深銘刻在她心底。幾番交談,他們竟然心生默契。只是彼時,他背負血仇降將之名,她卻是白馬皇帝的禁臠。
一入禁宮深似海,從此再難見到他,卻是從來未曾忘記他。
尚秋原的吻,喚起她心中隱藏壓抑的深情,如今的她,滿身心的瘡痍,正是感情和情緒最空虛,最柔弱的時候。
不由得微微張開了櫻唇,讓尚秋原的舌尖進入,下意識地回應他的吻。
見姬天凝並未拒絕,尚秋原溫柔地熱吻,緊緊摟住姬天凝的纖腰。這是他一直喜愛的女子,他心中的紅顏知己,若是沒有白馬皇帝,可能斯人早該是屬於他的。
也不去管尚秋原是如何想法,便徑直閉上眼睛,埋頭枕在尚秋原的手臂上睡了過去。
見天色已亮,低頭看著姬天凝,等姬天凝在自己懷中睡熟,便起身穿了衣服,為姬天凝蓋好被子走出房間。
多年來,他早已經習慣天亮起床去練槍法,縱然很少出手,他的槍法卻是一直在進步,在五國已經少有敵手,但是他仍然每日清晨練武從不會間斷。
「大帥早。大帥早!」
親衛見尚秋原比平時晚起了片刻,臉上露出笑意,發出會心一笑。尚秋原也笑了,對這些可以用性命相托的兄弟,他無需隱瞞什麼,如今五千死士,所剩不多,他更珍惜這些人。
「此處可有馬車?」
「大帥您就萬安吧,末將等早已經為姬姑娘備好馬車了,大帥何必如此早起。」
尚秋原沒有說話,提起手中的銀槍,在院落中練起槍法來。
「大帥,康將軍派人已經到達此地,都已經安排妥當。」
「知道了,可有什麼軍情?」
「回稟大帥,尚無異樣。」
銀槍在雪地中如驚鴻般飛舞,周圍親衛的臉上出現敬意,他們從心底敬佩他們的大帥,尚秋原便是他們心目的神祇。
明知昨夜,大帥已經和那位令他們同樣敬佩的女子在一起魚水和諧,今日清晨卻仍然如此早起,不間斷練武,不由得他們不敬佩。記得,便是在新婚之夜,他們的大帥,也不曾間斷過練武。
顛簸令姬天凝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朦朧地睜開眼睛,這是在什麼地方?記得昨夜和尚秋原在一個小村莊的房間中纏綿不休,為何如此顛簸?
睜開眼睛,看到一輛簡陋的馬車,身下墊著厚厚的褥子,蓋著棉被,她此刻便在馬車之中。
不由得便是一驚,記得凌晨睡去時,身上是一絲不掛的。急忙伸手摸了摸,衣服完好地穿在身上,彷彿昨夜只是一個夢。
「我昨夜是做了一個夢嗎?」
坐起來,掀開布簾向外望去,簡陋的馬車搖擺不定,入目便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緊緊跟在馬車旁邊。
見她起身露出頭來,尚秋原溫柔地催馬靠近微笑:「因急於趕路,因此未能讓你好生休息,等到了地方,你再好生休息如何?」
「昨夜我是做了個夢嗎?」
姬天凝傻傻地問,惹得尚秋原哈哈大笑,伸手在姬天凝頭上揉了揉:「當然不是,不如等到今夜,我幫你回憶昨夜的事情如何?」
嬌靨微微一紅,嬌嗔地瞪了尚秋原一眼,帶著三分嬌嗔,三分羞意,滿是深情的目光凝注尚秋原:「好顛簸啊,我想和你一起騎馬。」
尚秋原伸出手,姬天凝便從馬車中鑽了出來,踩在馬車上,縱身向尚秋原跳了過去。尚秋原大吃一驚,唯恐姬天凝會掉落在馬車之下,他伸手也只是和姬天凝開玩笑。
急忙伸出雙臂,把姬天凝抱入懷中:「小丫頭,你瘋了。」
「嗯,我是瘋了,被你從昨夜折磨到今日凌晨,我早就瘋了。卻不知,我們二人誰更瘋些,你便不知道累嗎?」
尚秋原把嘴唇湊近姬天凝耳邊:「和你在一起,自然不會累的,今夜便可再次驗證。」
姬天凝嘟起櫻唇,遊目四顧,卻沒有看到樂天的身影:「樂天哪裡去了?」
「他昨夜便欲告辭而去,我今日凌晨才知道此事,他決意要離開,我也不便強求,便讓他離開了。我看,他對你頗有情意,定是你太無情,令他失望才會如此。」
「是啊,我該對他多情些,你說呢?」
姬天凝調皮地對尚秋原眨眼發電,尚秋原把姬天凝緊緊地摟入懷中:「還是在馬車中可以躲避寒風,我在馬車中給你準備了火爐,你何必一定跑出來。」
「馬車太顛簸了,這輛馬車太好了,我受不了。」
「等到前面,我給你找一輛好的馬車,再過兩日便可到達,你便忍忍吧。最多,晚上我補償給你如何?」
「壞蛋,我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你如此壞呢?」
兩個人打情罵俏,其樂融融,姬天凝心中隱隱有些失落,樂天的離開,讓她放心又讓她擔心。
「終有要分手的時候,如此也好,我們兩個人只能做朋友,不能做情侶。我再也無法接受他的情意,讓他離開,天長日久他對我的情意便會淡去,但願他此去,可以平安無事,找到屬於他的那片天空吧。」
默默在心中為樂天祝福,遙望豐原雪景,精神不由得一振。
緊緊摟住尚秋原,如今斯人就在懷中,夫復何求。
縱然,他們也許不可能長久,她卻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他一起去周遊天下,做一對神仙眷侶,為此,她願意等待,長久地等待。
「秋原,你說我們真可以去做一對神仙眷侶,逍遙江湖嗎?」
「很難,我知道你的理想,但是你可曾想過,為何你的理想一直未能達到嗎?」
姬天凝楞了片刻:「為何?」
她想起,她想踏遍五國的名山大川,這個理想便一直胎死腹中,不曾有過片刻的順利。
「亂世,諸侯爭霸,帝王逐鹿。生逢亂世,無處有安寧,你的想法太過理想脫離現實。若是如今乃是太平盛世,你的想法可以實現。但是,在亂世中,沒有足以自保的實力,不要說周遊列國,便是自身也難保。」
姬天凝怔怔地依偎在尚秋原懷中上,一時間如被重擊,仔細回味尚秋原的話,才發現此言是多麼精闢正確。她以前的想法是多麼可笑,生逢亂世舉步維艱,如何能逍遙地去周遊世界?
從穿越到這裡,便成為階下囚,其後被擄入後宮,沒有機會接觸民間,對亂世的概念也不甚瞭解。
逃出皇宮後,一路被追殺,被並肩王抓住。直到脫離了並肩王的控制,一路所見哀鴻遍野,黎民流離失所。
便是她想置身事外,逍遙地去周遊列國,但是先是落入凌峰的手中,後落入豐景平的魔爪。
幾番命運捉弄,若不是有並肩王和尚秋原的人馬一路護送,更有尚秋原的安排,最後在鄴城救了她,她真的不知道,此刻命運的車輪將是如何行駛。
再度離開,和離恨天想脫離亂世,卻最終落入火逆鱗的手中,離恨天更是付出了生命為代價。
原來如此啊,在此亂世中,便是想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早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一直以來的想法,不過是在太平盛世長大的她,充滿幼稚幻想的念頭,無法實現。便是這次,若不是有尚秋原,尚秋原若不是擁有權勢和兵馬,又如何能把她從火逆鱗的軍營帶出來。
「我的想法,只是虛幻的空想嗎?」
失落地問了一句,如今她已經深深體驗到戰爭的殘酷,亂世的悲哀。
「或者遠離五國,去往你的家鄉,遠赴海外,才能真正脫離亂世置身事外吧。」
「若是不能呢?」
「天凝,你該知道我一直的目的是什麼。便是我,曾經身為豐原的駙馬爺,大將軍兼侯爺的高位,亦不能避免家族盡滅被殘殺。我手下帶了十萬將士,在南詔和豐原的邊境作戰,便是因為上位者的爭權奪利,便葬送了這些兒郎和其家人的性命。」
尚秋原歎息道:「我尚如此,何況普通百姓,若是我沒有如今的兵馬和權力,如何能為慘死的將士和家人報仇雪恨?」
姬天凝沉吟未語,心中翻江倒海,無數想法從頭腦中湧現。
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便是以尚秋原昔日在豐原的無限風光和權柄,亦不能保家人安然,部下平安。
白馬皇帝,南詔的至尊,亦有太多的無奈,要被並肩王所掣肘。並肩王又如何?擁有滔天的權柄,卻是有無限傷心事,連一個可以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
她不過是,偶然到這個亂世的一個弱女子,命運不受自己左右。
「便是皇上和父王亦如何?天凝,若是沒有真正的權勢和兵權在手,不僅無法保護家人,甚至無法保護自己。你該知道,我本想等此間事了,便帶著手下脫離紛爭,去過如你所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只是如此亂世,世外桃源在何方?」
「若是遠離五國,遠離這亂世呢?」
「這不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嗎?如今如何?」
姬天凝被尚秋原的話,狠狠地噎了一下,頹喪失敗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她的想法,是太過理想化了,在此亂世,便是擁有權力亦不能說就可以自保。貴為皇上的豐景平,如今也只是尚秋原的階下囚。
想起第一次見到尚秋原,這位豐原的駙馬爺、大將軍,為了達到目標,不得不對白馬皇帝屈膝。而其後,又再次低頭拜在並肩王膝下,才有今日的揚眉吐氣。
她有什麼?
她只有未必有用,可以救人性命的醫術,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她被她救治的仰飛天母子,終是離開了這個人世。
「如何才能自保,達成自己的目標?」
「便如我一般,大丈夫能屈能伸,記得這是你給我的評語。若非有當日的屈膝,焉有今日我的快意,雖然我不貪戀權勢,可是要達成我的目標,保我自身無憂,部下安然,也唯有把權力握在手中,才能做到。便是父王亦如何?你可知,父王當初為何屠盡族人?」
「為何?」
姬天凝一直想不通此點,和並肩王的接觸,讓她感覺宮九天人格雖然有缺陷,有些變態,但是並不是那般嗜殺瘋狂沒有理智的人。
「父王權柄太重,已經令皇上感到了威脅,但是若沒有父王,皇上也不可能是皇上,更沒有南詔的今日。皇上不能明裡對付父王,幾番想削權,卻是做不到。因此,皇上只能暗中挑起宮氏族中的人,爭權奪利暗害父王。」
「竟然如此?」
「不錯,若非父王一直擁兵自重,把兵權緊緊握在手中,如何能安然到今日。」
「為何?為何會如此?」
「這便是帝王治理天下之術,不允許自己的臣子中,出現如父王這般比帝王權柄更大的臣子,哪怕他是帝王的岳父。均衡臣下的勢力,不惜挑起臣子之間互相的爭鬥,便如後宮一般。許多後宮的爭鬥,也是帝王有意為之和縱容,用後宮的爭鬥,控制朝堂的勢力。」
「原來如此,用人命堆積起自己的權勢?」
「便是如此,有誰的權勢,不是用人命堆積起來的?便是豐景平那賊子,是如何做了豐原的皇上,登上龍椅的?你可知,他用了多少人命鋪平登上龍椅的道路?」
「多少?」
姬天凝愣怔地問了一句,她聽說過豐景平的事情,但是畢竟不是很瞭解。
「弒君殺父,盡殺兄弟全家,便是逃出皇城的皇子家人,亦難逃他毒手。他繼位之前為了調開我,讓豐無極派我出兵南詔,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害死我手下十萬將士。其後,更滅了我尚氏一族,追緝我部下的家人。」
「一將成名萬骨枯,一王登基竟然要用如此多的人命,甚至是父親和兄弟的性命來換嗎?」
尚秋原寵溺地低頭在姬天凝秀髮上吻了一下:「說的好,正是一將成名萬骨枯,為將者尚且如此,何況帝王。自古以來改朝換代,便如豐原的此刻的局勢,已經不能用數目來計算了。你想,若不是因為封無極定要換豐景平為太子,繼承皇位,若不是豐景平為了登上皇位,焉有豐原今日之亂。」
姬天凝深知,四國爭雄,受害受苦的,卻是豐原的老百姓,而五國的將士,多有戰死沙場上者。
悵然若失,自己的目標,無法實現嗎?
值此亂世,她想周遊列國顯然是不可能的,道路之上,多有盜賊流寇,沒有一處平安的地方。不要說她一個人,便是商隊亦難免被劫,何況她一個女子。
「你想,便是皇上領兵數萬,仍然不能避免被埋伏偷襲,幾乎喪命。若不是有你,皇上定然無法逃脫一死。在此亂世之中,如何才能自保?」
尚秋原深深歎息,目光中也出現了茫然之色,縱然不貪戀權勢,日後該何去何從?
「沒有權勢和實力,便無法在亂世自保,若是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柄,才能有保護所愛的人,保護自己的能力,是這樣吧?」
「你說的不錯,至少有權勢和實力,比普通人更有能力保護所愛的人和自己。雖然,在這戰亂年代,無人敢保證什麼,但是總可以令自己更安全些。皇后之所以能在後宮中興風作浪,令皇上忌憚不已,也是因為,她憑借了父王的權勢。若非如此,她豈能安然到如今。」
「秋原,你想自保,是不是便應該做一國之君。唯有一國之君的權勢是最大的,至高無上的君主,才能做到這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尚秋原搖搖頭苦笑:「我並無意帝王之位,更沒有如此的野心,遭逢大變,我早已經心灰意冷。若是海外有樂土,可以令我建立世外桃源,真想去你的家鄉,遠離此地。只是,我和他們的根,都在這裡,說離開哪裡有如此容易。」
轉目向四周看去,在他周圍的這些人,都是他的生死兄弟,他們還有家人和祖墳在豐原,如何便能放棄所有的一切,離開此地。
「海外,唉……」
姬天凝長歎,只有她明白,海外到底是什麼。
她的家鄉,口中的海外,是另外一個時代。那個時代雖然是太平盛世,但是卻無路可以到達。
二人默然無語,都在想自己的心事,一番深談,他們都開始考慮以後的事情。
姬天凝不再有幼稚的想法,然而仍然感覺前途一片迷茫,不知道路在何方。
尚秋原卻在考慮,豐原的事該如何處理,若是豐原的事情告一段落,他和他的部下,該如何是好。
有人在德鎮找到了馬車,姬天凝重新坐上了馬車,默默靠在馬車中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之時,已經是午時,人馬暫時休息用飯。稍事休息後,便再度上路,如今尚秋原的人馬駐紮在離豐饒三百里外的歷城。
半路便有尚秋原留下的接應隊伍,人馬匯合到一起,繼續前行。
及至晚間,人馬已經到達豐饒,如今並肩王已經離開豐饒,駐兵在豐饒東北。尚秋原帶人馬繞過了豐饒,沒有進入豐饒,而是在離豐饒不遠的一個小鎮子安歇下來。
夜晚,姬天凝在房間中沐浴,默然望著自己玲瓏的曲線,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和尚秋原的和風細雨。
臉,微微地紅了起來,昨夜的溫存,令她回味無窮,眷戀上他的味道,他的溫柔他的愛。
門輕輕地被打開了,雪白的身影,悄然出現在房間中,火熱的目光凝視尚未出浴的姬天凝。燈光下,那誘人的嬌軀,令他無法抗拒,不由得走近。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