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淅淅瀝瀝的雨,下個不停,纏綿細密。因這秋風秋雨,姬天凝的心情更黯然起來,把白馬皇帝氣走,仍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有何能力反抗?
「為何?他不肯把放我出皇宮,哪怕是送給雲夢國君,也可以免除我上火刑台,被活活燒死。皇后的提議,他竟然拒絕了,那便是斷絕了我唯一的生機吧?」
凝望深沉的夜色,皇宮中昏暗的燈光,也照不透這無盡的細雨。
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之中,連守衛的侍衛,也找了個避風躲雨的地方,看不見蹤影。
「我以為,我是不同的,在這裡可以如魚得水。但是,到這裡後,先是淪為白馬皇帝的階下囚,後便被他擄進深宮。我救了仰飛天一次,卻是仍然無法阻止她被毒害至死。如今,我自身難保,白馬皇帝要想殺死我,不過是一句話。」
心中升起一陣悲涼,他怎麼可以?為了一己私慾,不顧她的死活,寧願把她的屍體留在這裡,也不願放她離開。
「你是朕的女人,只屬於朕!」
言猶在耳,姬天凝身體顫抖了一下,帝王果然是極度自私的生物,寧願看著她被活活燒死,也不肯給她一條活路。
「雖然我給皇后的信,起了作用,令她忌憚不已,不敢有害死我的膽子。但是,生殺予奪的大權,是在白馬皇帝的手中,如果他想殺死我,皇后恐怕也未必有辦法。」
凝望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過了今夜,她恐怕只有一夜的生命了。
遙望火逆鱗的寢宮,昏黃的燈光下,剛才便有三位嬪妃,進入了火逆鱗的寢宮之中。想必今夜,又是一番縱情狂歡。
姬天凝暗暗穿好衣服,把背包帶在身邊,手腳麻利地從窗口爬了出來。房間中的燈光已經熄滅,侍女下人們見她早早就熄滅了燈,說不舒服躺在床上休息,也沒有人驚動她,都各自回去休息了。
紅綃帳放下,裡面錦被下塞了東西,看上去似乎有人躺在床上睡覺。
「白馬皇帝,我可不會在這裡等死,或者等待你的憐憫和恩賜。我自己的命運,我要自己掌握,就是今夜,逃出這裡,遠走高飛!」
唇邊勾勒出一抹誘人的弧度,卻是帶著說不出的愁緒和哀傷,這裡有她太多的記憶和情感。甩頭把所有的想法拋出腦外,歡快起來,終於可以實施逃跑計劃了。
懷中有皇宮的地圖,這是她好不容易畫下來的,總之,她早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就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如今,便是最合適的時機,還有一夜,她會被送上火刑台,今夜卻是陰雨連綿,秋風寒。
仍然從窗口的大樹爬了下去,拿過扔到樹下的蓑衣,披上用來阻擋風雨。
暗夜中,在地面的草叢樹叢中,緩緩地爬過,靈動的眸子四處張望。如果此時被發現,計劃就徹底失敗了。
幸好,因為昨夜就下了一場雨,今日白天,從上午便開始陰雨連綿,到現在也沒有停下來。溫度驟然下降,能躲起來的人,都躲了起來。沒有人願意在寒冷的風雨中,到處晃悠。
尤其是今夜,火逆鱗身邊有三位嬪妃侍候,侍衛們也心生怠慢,找個地方取暖躲避風雨。
鑽入樹叢中,偷偷地潛伏到湖邊,借助黑暗和風雨聲遮掩,到了湖邊。這裡草木茂盛,又是在黑暗之中,因此沒有人注意到姬天凝。
她沒有直接想逃離風雨閣,畢竟那樣難度太大,風雨閣的守衛森嚴,輕易是出不去的。如果從湖中走,要容易一些。
湖面因為風雨,顯得格外幽暗,密密麻麻的雨絲,讓湖面什麼都看不見。就連荷葉,也隱沒在黑暗中。有荷葉的遮擋,從湖面走,就更加不容易被人發現。
風雨閣中的湖,直通到禁宮的宮牆處,到了宮牆所在地,跳牆逃跑不被發現,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只要逃出皇宮,差不多就算是成功了,白馬皇帝正在**,明日定會上早朝。這樣,他至少要到快中午的時候,才能發現我不見了。逃出皇宮後,趁夜出城,等他發現時,我應該可以在百里之外。」
伸手摸了摸背後的背包,這個背包至關重要,裡面有她穿越時帶過來的東西,還有逃跑必備之物。
在暗中摸索著,向黑暗的湖面看去,她是旱鴨子,自然不可能游泳渡過湖面。
「喵……」
學著貓叫,叫了兩聲,這是接頭暗號。
「咕咕……」
黑黝黝的湖邊,傳來鳥叫聲,姬天凝順著聲音向湖邊俯身走了過去。天色太黑,附近也沒有燈,因此能見度幾乎是零。
「咕咕……」
鳥兒又叫了幾聲,似乎是在指引姬天凝的方向,一線極其微弱的光芒,若隱若現,出現在前面。姬天凝急忙奔著光芒之處走了過去,那光芒搖搖晃晃,似乎隨時可以熄滅。
「喵……」
「咕咕……」
「黑夜陰雨暗行舟。」
黑暗中搖晃不定,豆大一點光芒中,傳出一個陰柔不男不女的聲音。
「紅花白芷明標價。」
姬天凝回了一句,腳下發軟,已經踩到湖邊的軟泥上。借助一點光芒,看到湖邊的草叢處,隱隱約約停放著一隻小船。這小船,真小的可憐,船中黑黝黝的,有兩個人影,起身迎了上來。
一條木板搭在岸邊,姬天凝跳上木板,三步兩步跳到小船上。小船晃動著,姬天凝急忙俯身,用手扶住船幫。
「請進來吧。」
船中,有一個小小的船艙,小到只能裝一個人的程度,搖搖晃晃在湖水中顛簸。
「不會翻船吧,我可不會水。」
「請姑娘放心,船雖然小點,卻是穩當的很。奴才常年便駕駛此船,在這湖面行走,萬無一失。請姑娘到船艙中坐好,把燈熄滅,奴才們這便送娘娘上路。」
「上路?」
姬天凝咂摸著這兩個字的滋味,心中油然升起警惕,這兩個字,可不是什麼好詞。據她所知,被這兩個字砸中的人,都回姥姥家去了。
藉著搖晃的燭火,看到船上兩個人身穿蓑衣,頭帶斗笠,面目不甚清楚。可能是宮中的太監,不知道在這裡等她多久了。
「請娘娘把燭火熄滅,以免引起注意。」
姬天凝低頭吹滅燭火,小船隱沒在黑暗中,夜雨中,湖面一片黑暗,被籠罩在細雨裡,除了遠處暗淡搖曳的燈光,什麼也看不見。
「嘩嘩……」
木漿撥動水的聲音,傳入耳中,陰雨的夜,格外壓抑。船中誰也不做聲,雨點落在湖面和船中的聲音,分外清晰。
波瀾起伏中,小船晃悠著在湖面上駛過,周圍密密麻麻,多是荷葉。如今荷花已經凋謝,只有一望無際的荷葉和蓮蓬,矗立在黑暗中。偶爾,岸邊的幾縷燈光,映入湖中,卻是因為陰雨纏綿,阻礙了視線。
更有荷葉的遮掩,即便不是陰雨的天氣,也很難發現小船。
「姑娘,請更衣吧,船艙中有給姑娘準備好的東西。」
此時,小船靠近一處岸邊,這裡的水道開始狹窄起來。廊柱上的燈光,照了進來。船艙之中,有一個包裹。
姬天凝伸手打開,裡面是一套太監的服裝,另外還有一套戎裝。
「太監的服裝,是給姑娘在宮裡穿的,戎裝,是出宮後穿的。還有腰牌,到了城門,可以用這個腰牌,說是有緊急軍情,便可以出城了。已經在宮外,為姑娘準備好了快馬,還有隨從,護送姑娘出城。」
「你們的主子,想得還真是周到。」
「是,主子為姑娘之事,憂心如焚,多方打點費盡心機。姑娘那件東西,放在何處,該告訴奴才了吧?」
「你讓我現在告訴你?我腦子還沒有進水。不是有人護送我出城嗎?到時我自然會告訴那個人。」
划船的兩個太監不再說話,前面的水道愈加狹窄起來,湖水是引禁宮外的活水,在禁宮中開了一個湖。到這裡,水面陡然狹窄起來,變成一條不寬的水道。
此時,兩邊的岸十分近了,昏暗的燈光,也勉強可以照到水面上。幸好是在雨夜,沒有什麼人在外面,因此也沒有人注意到小船。
「姑娘,請下船吧,前面到宮牆了。」
姬天凝已經套上了小太監的服裝,又在臉上化妝一番,令自己看起來陌生的很。跟隨兩個太監走上岸,身上披了蓑衣,把背包背在後背上,有蓑衣的遮掩,看起來並不如何明顯。
向周圍看了看,這裡已經遠離那些矗立的宮殿,接近了雜役們居住的地方。這裡是後宮最混亂,也是最容易隱蔽的地方。
宮牆,已經很近了,黑黝黝地就在不遠的地方。兩個太監帶著姬天凝向宮牆走去,如此深夜,沒有特殊的事情和旨意,他們是無法從門出去的,因此只能打宮牆的主意。
「怦怦、怦怦……」
心在劇烈地跳動,離宮牆越來越近,心也越來越緊張。不由得回頭向遠處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知道離這裡有多遠。
「白馬皇帝,應該還在翻雲覆雨吧,但願他晚一些發現我不見了。」
「姑娘,宮牆到了,小心些。」
「踏踏踏……」
腳步聲傳出,一隊侍衛巡視走過,兩個太監拉住姬天凝,躲避在陰影之中。侍衛們走過,沒有發現異樣,便向遠處走去。
宮中的太監和宮女,都有記錄在案,如果失蹤逃跑,會連累家人,因此沒有人敢動逃跑的心思。皇宮內外,都有侍衛嚴密巡邏把守,因此想成功逃出皇宮,是很難的。
宮牆處,每隔一段,還有侍衛把守,在昏暗的燈光下,靠在廊簷下,躲避風雨。
兩個太監互相看了一眼低聲道:「姑娘,奴才去引開那些侍衛,你跟著他到宮牆那邊去。已經準備好了梯子,姑娘……」
一回頭,黑暗中,已經失去了姬天凝的蹤影。
細密的雨絲,從夜空落下,宛如無數根絲線,把皇宮籠罩起來。借助昏暗的燈光,向四周打量,卻是沒有發現姬天凝的蹤影。
「姑娘,姑娘……」
一個太監焦慮地低聲呼喚,剛才姬天凝就在他們身後,不過片刻的功夫,會到哪裡去呢?
兩個人大驚失色,若是把這位姑娘給丟了,他們的項上人頭休想保住。急忙扭身在周圍巡視,莫不是這位姑娘一時內急,去方便了?
「你看到她去了哪裡嗎?」
「你沒有看到,我如何會看到,糟糕,不會是逃跑了吧?」
「可是,我們兩個,本來就是助她逃出皇宮的啊。」
「笨蛋,她一定是擔心被暗害,因此半路偷偷離開,自己逃跑了。」
「偌大一個皇宮,沒有人幫她,她如何能跑出去?如今,該如何是好?」
「找找吧,若是找不到,你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兩個太監哭的心都有了,一個大活人,轉眼的功夫,怎麼就不見了。他們還盼望著,姬天凝是內急,找了個地方解決問題,很快就會回來。
「真不該把那些東西,都交給她,連腰牌都給了她。要是沒有腰牌,她無法出城,就不會自行逃跑了。」
「現在說這些廢話有何用,快找到她才是上策。」
「如此暗夜,陰雨連綿,就我們兩個人,到哪裡去找?不然,多找些人,也好盡快把她找到。」
「你瘋了,要是驚動了聖上,你我死就罷了,連家人也會受到連累。何況,此事本是隱秘至極,如何可以宣揚。」
「那如何是好?該向哪裡去找?」
「這裡離宮牆不遠,她不會走遠,你我分頭去找,就在附近尋找。找到她,就帶到那個地方去。」
兩個太監愁眉苦臉地分開,跑進了雨夜之中。
細密的雨絲,打在蓑衣上,發出輕微的聲音。姬天凝趁兩個太監沒有留神,悄悄地隱沒在黑暗之中,快步走入雜役們居住的地方。
這裡,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很是雜亂。她沒有向宮牆走,那樣會讓那兩個太監很快找到她。扭身向遠處走去,宮牆又不是這一處,只要沿著宮牆的方向走,總會找到空隙逃出去。
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剛才一瞬間,就在太監說送她上路時,福至心靈。
「她不會放過我,一定不會。白馬皇帝都要把我送上火刑台,我又如何能相信她。想必此時,她恨不得把我活剮了才解心頭只恨。」
想到那張絕代嬌靨上,美麗眼睛中露出的陰毒之色,不由得毛骨悚然。
頭也不回,進入黑夜之中,向遠處的宮牆走去。見離兩個太監的地方遠了,更是加快腳步,向兩個太監指示相反的方向跑了過去。
仍然又回到了水道旁邊,微微一笑,那兩個太監,再也想不到,她會回到這個小船的旁邊。
順著水道,在樹叢和雨夜的掩護下,接近了宮牆。隱身在暗處,等待巡邏的侍衛走過。望著高大的宮牆,要從這裡爬出去,的確有些難度。
宮牆每隔一段,還有侍衛守衛,如果被侍衛發現,今天苦心的謀劃,便會失敗。
不遠處,一個宮女走了過來,提著燈籠,手中持著雨傘,不知道有什麼急事,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
姬天凝心中一動,這是一個好機會。
隱藏在暗處,手中一抹銀光閃過,宮女走過時,伸出腳絆了一下。宮女沒有防備,摔倒在地,手裡的燈籠摔了出去,落在水中。
姬天凝飛速抬手,一把掐住宮女的脖頸,把手中的銀針刺入宮女脖頸。宮女脖頸一僵,想喊叫,卻是無法出聲。連續插入幾根銀針,宮女身體僵直地臥在地上,姬天凝把宮女拖到暗處,用布蒙住宮女的眼睛,塞住宮女的嘴。
燈籠很快就被雨水澆滅,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用宮女身上的腰帶,把宮女綁了起來,扔在燈光之下。抬腳在地上,留下一行濕漉漉的腳印,通向遠處。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驟然響起,侍衛們的心頓時緊了起來。如此雨夜,若是有人潛入皇宮,鬧出什麼事情來,他們的責任就大了。
守衛的侍衛,順著聲音跑了過來,很快就看到一個宮女,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急忙解開宮女,卻發現宮女已經昏迷過去,無論如何叫,也叫不醒。
地上,有一行清晰的腳印,兩個侍衛順著腳印追蹤過去。
另外兩個侍衛,留在原地,看守呼喚宮女。雨,仍然纏綿不停,昏暗中,侍衛們順著腳印追蹤,腳印卻消失在一處房間的門口。
兩個侍衛互相看了看,抽出肋下的寶劍,趴伏在房門前傾耳細聽。
姬天凝此時已經到了宮牆之前,她必須在侍衛們發現,巡邏的侍衛到來之前,從這裡翻牆出去。
「什麼人?在此處做什麼?」
一個黑影,緊張地半蹲在地上,看著姬天凝。黑影手中,似乎還拿著什麼東西。剛才這個黑影,一直蹲在陰影中,因此姬天凝沒有看到他。
姬天凝大吃一驚,這裡怎麼會有個人,蹲在此處?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姬天凝強裝鎮定,俯身低聲問那人,因為她身上披著蓑衣,從蓑衣中露出小太監的衣服,因此這人以為是宮中的同伴,並沒有大聲叫喊。
迅速接近了這個人,手中捏住幾枚銀針,姬天凝沒有把握,能在此人叫喊之前,制住此人。
「我是雲無恙,這名字,還是娘娘親自給我取的。」
「哦,原來你是雲無恙,病可曾痊癒了嗎?」
此時,姬天凝已經接近了雲無恙,向雲無恙脖頸看著。她在尋找時機,把銀針刺入雲無恙脖頸之中,制住他便好辦了。
但是和剛才不同,雲無恙是太監,又生了疑心,想制住此人不驚動侍衛,有些難度。
「你是何人?你認識我?」
姬天凝微微扭頭看了一眼,侍衛們似乎已經打開了房門,她決定賭一次。
「雲無恙,不記得我了嗎?你的名字,還是我給取的。」
掀起斗笠,露出被雨水打濕的臉,此時臉上的化妝已經掉了,露出她的本來面目。
雲無恙楞了片刻,這張臉,這聲音很熟悉。似乎,是那位傳說中的妖孽巫女娘娘。湊近了姬天凝的臉,此時一道閃電掠過,照亮了姬天凝的臉。
「雲無恙,胃病可是痊癒了?還會疼嗎?」
「娘娘?是娘娘……」
厚厚的嘴唇哆嗦著,雲無恙激動了,他一個後宮的小雜役,本來只有姓,沒有名。又一次,犯了胃病,疼的死去活來,正好遇到姬天凝,命人把他抬到風雨閣,盡心診治。
現在用的名字,還是姬天凝為他取的,原來大家都叫他雲小子。
那一次,若不是遇到姬天凝,他不知道自己會如何。只是他是個卑微的雜役,也沒有什麼可以報答姬天凝的,心中卻是記得這位娘娘的好。
近日來,聽說了許多傳言,憂心忡忡,幾次藉故靠近風雨閣,想看看姬天凝如何了。但是,聽雨閣不允許隨意進入,他沒有資格進去,無法看到姬天凝,只能暗自擔心默默祈禱。
「娘娘,奴才聽說……」
「噓……」
姬天凝拍了拍雲無恙的肩膀,此時正好用上這個人,低聲在雲無恙的耳邊道:「我要被送上火刑台,就在明日,今夜我要逃出去。你過來,蹲在宮牆下,幫我逃出去。」
「娘娘……」
「莫要多說了,侍衛如果發現,我必死無疑。若是你願意,就過來幫我,不願意可以轉身離開,也可以叫侍衛,領功受賞。」
「娘娘說的什麼話,奴才一直擔憂娘娘安危,幾次到聽雨閣外,想看看娘娘是否安好。可是奴才進不去,也沒有看到娘娘。」
雲無恙咬了咬牙,姬天凝要被處死,送上火刑台、千刀萬剮……,等等傳言,在後宮中流傳。他聽的多了,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會如何處置姬天凝。
一把拉過姬天凝,跑到宮牆邊,蹲了下來:「娘娘快站到奴才肩膀上,外面還會有侍衛,娘娘千萬小心了,奴才祝娘娘遠走高飛,一路順風!」
「多謝,我會記得你的恩情,雲無恙。」
雲無恙眼中閃出淚花,這個名字,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溫柔地叫了出來。
姬天凝踩在雲無恙的肩膀上,扶住宮牆,雲無恙站了起來。他身材高大,站起來後,姬天凝的手,已經夠到宮牆最上面。
雲無恙伸出手,抓住姬天凝的雙腳,用力把姬天凝向上舉起。他是雜役,天生頗有力氣,舉起姬天凝並不如何吃力。
姬天凝抓住牆圍子,借助雲無恙的力量,猛然用力,一條腿上了宮牆。
「好了,你快離去,以免被侍衛發現。」
「什麼人?」
侍衛似乎發現這邊有人,跑了過來,雲無恙見姬天凝上了宮牆之上,向姬天凝躬身一禮,急忙跑開,進入黑暗中。
姬天凝趴伏在牆圍子上,身上的蓑衣和黑暗融為一體,侍衛向雲無恙追了過去。眼見侍衛跑遠,向宮牆下望了一眼,見左右無人,緩緩地用手抓住宮牆,把身體垂落在宮牆之外。
向遠處望了一眼,一切都隱沒在黑暗中,唯有遠處,遙遙的燈光昏暗不明。
鬆開手,跳落在地面上,俯身蹲伏在地上,警覺地向四周掃視。這裡是禁宮外圍,亦有侍衛,若不是今夜陰雨,風急雨密,必定無法如此順利地逃出來。
蹲在牆角,從背包中取出戎裝,把身上太監的衣服脫了下來。這裡已經出了皇宮,再穿太監的衣服,就是找不自在了。如果被侍衛發現,甚至可以直接殺了她。
穿上戎裝,軟甲貼在身上,冰涼的寒意,令她微微顫抖了一下。撫摸身上的軟甲,把腰牌收好,太監的服裝,直接團了起來,按入水中的淤泥之中。
她出來時,選的就是靠近水流的宮牆,這水一直通向護城河。重新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小心翼翼地沿著護城河俯身前進。
左右看了一眼,此地離禁宮仍然很近,只要離開禁宮外圍,就算是暫時安全了。
扭頭看了身後黑黝黝矗立在雨夜的禁宮一眼,露出一抹複雜的笑意,終於逃出來了。
「白馬皇帝,拜拜吧,您啊。皇后娘娘,好好呆著您的吧,本女王不侍候了。」
吐出一句京腔十足的調侃,今夜她能逃出來,皇后宮幻鳳功不可沒。多虧了有這位娘娘的協助,她才能順利出逃。
「真想看看,你此時的臉色,若是得知我甩掉了你派來的尾巴,自己跑掉,不知道你那張美麗的臉,是否會有些猙獰。哈哈,就讓你們鬱悶去吧,本女王是遁出牢籠走金鳳,海闊天空任我去了。」
想到自己甩開了皇后宮幻鳳派來的人,自己逃了出來,心中甚是得意。俯身一路小跑,便逃出了禁宮外圍,也是她運氣好,因為秋雨風寒,夜色濃重,竟然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跑出一段路,此處已經是民居,姬天凝想起尚秋原曾經在她耳邊說過的話。那是告訴了她一個地址,讓她如果逃出皇宮,可以去那裡尋求幫助。
姬天凝望著夜雨中的祖龍城,苦笑一聲:「我是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啊,要到那裡去找這個地方?天,連個小賣店也沒有看到,估計是不會有二十四小時的飯店了。」
民居中毫無亮光,在黑暗中沉默著,姬天凝摸了摸腰牌,她可是不想,一個人拿著腰牌出城去。
「不行,我必須找到這個地方,否則可能逃不出多遠,就會被白馬皇帝抓回來。」
遠處,有一點光亮,在夜雨中搖曳,遙遠而模糊。姬天凝顧不得許多,小跑著向有燈光的地方跑了過去。有燈光就有人,可以打聽要去地方在何處。
隱隱有人聲,一股醇香隨風飄來,姬天凝吸了一口氣,原來是一個酒肆。此處的酒肆,顯然還沒有關閉,有兩個人在酒肆中對坐。
急忙跑到酒肆內,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向四周掃視。酒肆的老闆,打量著這個深夜到來的人,不會又是一個怪胎吧,這裡已經有了兩個怪胎,千萬莫要再多一個了。
軟甲從蓑衣下露出,還有寶劍,老闆臉上急忙堆上笑意,官爺他可是得罪不起。這個人,可能是個武官,只是鞋子有些怪。
姬天凝腳上穿的,仍然是原來的旅遊鞋,被雨水和泥漿打濕,看起來黑不黑,白不白的,頗為怪異。
目光從酒肆掃過,此刻已經是午夜時分,古代的人,休息的早,那些貧瘠的人,更是早早就睡下,以免浪費燈油。周圍大多隱沒在黑暗之中,只有極少數地方,還有隱約的燈火。
酒肆中,只有兩個客人,大眼瞪小眼地對坐,見到姬天凝進來,目光落在姬天凝身上。
姬天凝頭上戴著斗笠,身上披著蓑衣,臉隱沒在斗笠之下。為了避免被人認出,臉上塗了泥水,白一道黑一道,如同一個小丑。姬天凝有信心,便是她就在白馬皇帝眼前,白馬皇帝也不可能認出她。
對面,椅子上坐著一具骷髏,寬大的骨架,若不是有皮膚裹著,姬天凝擔心骨頭會即刻散開。
形銷骨立,雖然對面還有一個人,酒肆中還有老闆和夥計,但是給人孤獨無依的感覺。顴骨高聳,眼窩深陷,一副骨架在衣服中,夜風襲來,彷彿會隨風而去。
肋下,佩戴一把寶刀,便是在酒肆中,此人右手,也放在刀柄旁邊。手,亦是瘦骨嶙峋,晦暗的眼睛滿是死氣,令人不由自主想離他遠一些。
下意識中,姬天凝感覺此人很危險,最好不要靠近。
沒有立刻進到酒肆裡面,她只是想向老闆打聽道路,並不是來喝酒,還是趕快問清楚離開的好。
「這位客官,您看天色如此晚了,這裡也準備打烊,客官還是找個客棧休息吧。」
老闆早就想把兩個賴在酒肆的人攆走,卻是不敢,那個骷髏般的人,令他心生寒意,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口讓兩個人走。
骷髏對面的人,緩緩地扭過頭來,看了姬天凝一眼,便扭回頭去,不再去注意姬天凝。
夜色中,昏黃的燈光下,只是一眼,姬天凝便張大了嘴巴:「離恨天!」
三步兩步跳了過去,一把握向離恨天的肩頭,此時看到這個胡兒,何異於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霖。
手剛剛伸出,便被一隻有力的手,捏住了手腕,一把鋒利的彎刀,架在姬天凝的脖頸上。
一雙異彩紛呈的眸子,隱藏無盡寒意,冷冷地盯住她:「你是何人?如何認得某家?」
微微捲曲的頭髮呈褐色,高聳筆直的鼻樑,凹目中的神采,令人沉醉。琉璃色的眸子中,帶著疑問,英俊的臉龐讓姬天凝想起希臘雕塑。
被握住手腕,身體竟然沒有了力量,她望著這張完美迥異東方的臉龐。
離恨天乃是漢人和胡人的混血兒,既有胡人的彪悍英俊,也帶著些許漢人的味道。再一次看到離恨天,姬天凝仍然會怦然心動,這心動,不是因為對離恨天一見鍾情,實在是這個混血帥哥,太讓人驚艷。
陽剛中帶著些許彪悍,充滿野性的美,就如同森林中偶爾現身的美洲豹,帶著無法言喻,難以描述的氣息。
「離恨天,你怎麼會在這裡?」
離恨天冷淡地盯著姬天凝,他不認識這個人,只是感覺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在什麼地方聽過。
從姬天凝清澈黑寶石般的眸子中,他沒有看出惡意,手微微鬆了松。
「你是何人?」
驀然,離恨天漂亮的眸子瞪大了,剛才那個聲音,他怎麼可能忘記。是的,就是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睡不安枕的聲音。
「是你!」
離恨天急忙鬆開手,起身向周圍掃視了一番,確定沒有危險後,才抱拳恭敬地躬身施禮:「在下失禮,請……,請勿見罪。」
看著姬天凝的打扮,離恨天知道不該暴露出姬天凝的身份,只能含糊地略過。
對面和離恨天對坐之人,目光中卻是露出一抹興趣,和這個胡兒在一起數日,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桀驁不馴的胡兒,對誰如此恭敬有禮。目光落在姬天凝身上,仔細打量著這個人不速之客。
「剛才的聲音……」
骷髏陡然一驚,那聲音,也令他有熟悉的感覺,彷彿在夢中出現過。
晦暗滿是死氣的目光,盯住了姬天凝的眼睛,這雙眼睛,亦給他熟悉之感。彷彿此人,在何處見過。
「是我,我出來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為何會在此地?」
見離恨天認出自己,臉上露出笑意,握住了離恨天的手,就差眼淚汪汪了。如此深夜,能在此地見到離恨天,還真是老天有眼,暗中青睞。
「此地不是說話之所,請跟在下來。」
臉,微微地紅了起來,手被姬天凝抓住,感受著斯人手掌冰涼的溫度,不由得握緊了她的小手,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溫暖這手。本是應該抽出鬆開姬天凝的手,五國男女之防甚嚴,這般握住一個女子的手,甚是不妥。
但是,當手被握住時,他竟然不捨得鬆開。
「不是我握住她的手,是她握住我的手,可不是我對她輕薄失禮。」
心中如此想著,臉卻是紅了。
姬天凝眸子中的笑意更濃,近距離看這位希臘雕塑般的帥哥,尤其是略帶羞澀的離恨天,更令人怦然心動。
「這要是在現代,不知道會迷死多少女子,真是帥到沒邊了。」
感受著離恨天手掌的溫度,心忽然就穩定下來,似乎有這個人在身邊,便無需再憂慮什麼。
離恨天拉住姬天凝,扭頭看了對面的骷髏一眼:「走,我們等的人到了!」
骷髏臉色大變,忽然明白過來,難怪那聲音,那眼神如此熟悉。急忙起身,恭謹地向姬天凝深深躬身,卻想到不能暴露姬天凝的身份,因此沒有說話,踏步跟在離恨天身後。
死氣沉沉的眼神,從雨夜周圍掃過,枯瘦無肉的手,緊緊握住肋下的寶刀。
酒肆中的老闆和夥計,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目送這位瘟神離開,終於鬆了一口氣。
姬天凝有些好奇地望了骷髏一眼,卻不知此人為何對她如此恭敬,跟隨離恨天踏出酒肆,進入暗夜之中。
片刻後,離恨天便帶她到了一個門口,也沒有回頭開口問道:「可有異樣?」
「無!」
嘶啞的生意,宛如雨夜中遊蕩的鬼魂,冷厲令人心寒。離恨天輕輕地在門環上拍了三下,有人打開門,他把姬天凝拉了進去。
骷髏幽暗的目光,緩緩地從四周掃過,閃身也進入院子,即刻有人把院門緊緊地關閉起來。
有人點燃了房間中的燈,姬天凝跟在離恨天身後進入房間,終於鬆了一口氣。現在暫時算是安全了,剛才目光一掃之間,感覺這處院落雖然平常,但是暗中似乎有人在各處把守,十分嚴密。
甩去身上的蓑衣,離恨天伸手接過,掛在廊簷之下。姬天凝沒有摘下斗笠,擔心會暴露身份,帶著斗笠進入房間。
骷髏緊緊跟隨而進,姬天凝有些疑惑地望著骷髏,剛才離恨天認出她,還不曾暴露她的身份,把她帶到此處,令她安心。看起來這個胡兒,還不曾忘記她的恩情,會幫助她逃出祖龍城。
「這裡就是你住的地方?可安全嗎?」
「咳咳……」
骷髏咳嗽了幾聲,離恨天俊臉一紅,急忙鬆開姬天凝的手。
姬天凝倒是並不介意,不過是握手,這有什麼。但是她也明白,在這裡男女之間不可以隨意接觸。
伸手摘下頭上的斗笠,順手掛在衣架上,既然這個骷髏一直跟隨在離恨天身邊,離恨天也沒有讓他離開,想必是心腹,不必太介意。
離恨天伸手拿過手巾,遞給姬天凝,姬天凝接過,把臉擦乾淨,露出一張略帶調皮,精靈古怪的嬌靨。
「末將,拜見姑娘。」
骷髏單膝跪倒在地,深深埋下頭,恭謹地施禮。
離恨天也單膝跪倒在地,同時深深低下頭,向姬天凝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