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方應物就沒將周侯爺當回事,不過是個靠著好運的外戚暴發戶而已,或許驕橫囂張,但其實在政治上沒什麼份量,即便從智商說起,自己也足以碾壓對方。
也不看看現在已經是什麼時候?這位侯爺請了他們翁婿二人過來,一張嘴就是調解內閣大戰,再張嘴就是索要女人,簡直就是鼠目寸光的蠢貨。
不過眼下方應物也不得不承認,周侯爺雖然沒大智慧,但還是有點小聰明的。比如周壽抓住當前這個不上不下的時機,利用翁婿二人不想結怨於周太后的心理,硬逼著二人各自退步,這就是個小伎倆;
又比如將自己和劉棉花一起請來,並當面鑼對鑼鼓對鼓,也是一種小伎倆。想想就知道,做女婿的若是當著老泰山的面,去爭搶另外一個女人,這後果
佛也有火啊,哪個老丈人只怕也容忍不了,即使心裡能忍,但面子上肯定也裝作不能忍。一個不好,很容易在翁婿之間埋下不信任的果實。
方應物偷偷瞄了一眼老泰山,感覺老泰山臉色有點黑。這就是慶雲侯周壽給自己製造出的特殊領域,讓自己根本不能全力發揮的領域,自己發揮的越好,事後遭到劉棉花的反彈也就越大。
但若這點小伎倆就能難住方應物的話,那麼方應物早就被踩回老家「耕讀傳家」了,更不配成為廟堂後起之秀。
方應物便咳嗽一聲,硬是頂著臉色嚇人的慶雲侯正色道:「我在榆林邊鎮時,承蒙孫夫人援手。兩次救下我的性命,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何況救命恩情?
是以我絕不能眼看著她沉淪而坐視不理。在此敬勸君侯一句,君侯也是身份貴重之人。既然孫夫人無意,君侯就不要強人所難為好。」
周壽很不適應方應物這種翻臉如翻書的快速轉變風格,不由得愣了愣。心裡想道,本侯爺正和你談感情問題,你卻跟我談道義?為什麼從了你就不是沉淪,從了本侯爺就是強人所難。這是什麼道理?
其實方應物這番話,有一大半是說給劉棉花聽的,為的就是給劉棉花一個台階下。雖然這個時候劉棉花絕對不可能與自己翻臉,但是劉棉花作為老丈人也需要一個台階,一個能交待過去的說法。哪怕是糊弄人的形式。
應付完可能帶來的內訌問題,方應物重新將精力集中到周壽身上,「還要問君侯一句,今日之事,一言一行,莫非都是劉珝教你的?」
不等周壽回答,方應物迅速歎口氣道:「想不到以君侯之貴重身份,居然也給劉珝當傀儡。一絲不苟的替那劉珝在此張目,實在讓我情何以堪!」
雖然周壽是士大夫瞧不起的裙帶關係暴發戶,但暴發戶有個普遍特點就是敏感。自尊心比常人要稍大一些。聽到方應物忽然嘲諷自己,忍不住而駁斥道:「一派胡言亂語!我堂堂的慶雲侯,怎麼會替劉珝當傀儡!」
方應物故作驚訝:「既然不是,那君侯為何要替垂死掙扎的劉珝說合?又為何聽了劉珝教唆,便打起孫夫人主意?堂堂的慶雲侯屈尊至此,可悲可歎!」
劉棉花倒是聽出來了。方應物這是故意在周壽心裡留下一根刺。以後周壽再見到劉珝時候,必定會不自然。再嚴重些說不定要鬧矛盾。
而慶雲侯周壽感覺自己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三言兩語就被方應物強詞奪理了,如此氣勢也就落了下乘。
但被方應物說得暈頭轉向的慶雲侯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關竅之處,自己在這裡繞口舌費嘴皮作甚?完全沒有必要,實力始終在自己這邊,大勢所趨之下誰能擋得住?
如此周壽便哈哈一笑:「方應物,任你滔滔千言,敢正面回答我麼?繞來繞去,終究還是害怕我周家與你翻臉麼?你終究還是需要周家支持,不管你繞多少個圈子,也改不了這點!」
方應物霸氣十足的回應道「你錯了,君侯切莫顛倒次序。如今不是我們需要你們支持,是你們需要我們支持!」
周壽彷彿抓住了方應物的漏洞,狂笑道:「大話人人會說,但你當得起麼?你覺得我們周家離不了你們幫扶太子?
無論太子換成誰,周家一樣是勳戚,無論將來誰登基,我姐姐一樣是太皇太后,我周家一樣是國舅。需要你支持什麼?」
方應物立即趁熱打鐵的張口反駁道:「即便沒有保住東宮,我大不了辭官回鄉而已,為了心中道義,區區一個官職算什麼?又有什麼需要你們周家的支持?你以為天下人都要拍周家的馬屁,這大錯特錯!」
方應物有意表現出的光棍姿態,說白了就是無慾則剛,這樣才能對周家表現的不屑一顧。
周壽此時心裡快炸了,顯然不是因為興奮,而是被氣的,若不當面領教過,永遠不知道方應物的詞鋒厲害。
最後周侯爺無話可說,只得下最後通牒道:「方應物!我再問一句,這就是你的回復?」
方應物仍然不肯相讓的答道:「若君侯以為如此,那就如此好了。」
周壽立即又轉向劉棉花,厲聲喝問道:「劉閣老!你的好女婿是如此,那你回復又是什麼?」
劉棉花猛然從瞌睡中清醒過來,自嘲道:「年紀大了,容易犯困。」隨後又道:「老夫覺得,君侯你安享富貴就是,朝臣之間的紛爭不勞君侯費心了。」
劉棉花的言外之意,就是說你這侯爺老老實實當個閒散勳戚就好,不要胡亂插手。方應物讚許的對老泰山點點頭,這會兒可算是沒瞻前顧後的掉鏈子。
慶雲侯愕然的
的看著眼前這對翁婿,心裡不住的念叨「瘋了瘋了」,他之前就沒想到過會被拒絕,此二人真敢冒觸犯周家的險嗎?
原以為憑借天時地利人和,足以力壓眼前二人,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誰知道事與願違,從過程到結果完全與想像的不一樣,問題出在哪裡都不知道!
像這樣的政客,難道不是應該趨利避害?為什麼膽敢拒絕自己?周壽忽然還意識到了,自己與政治人物的差別有多大。
這位向來只會吃喝玩樂、欺男霸女的侯爺本想借此機會,涉足權術領域,拓展政治空間,誰料立刻遭到當頭一棒。
ps:昏昏沉沉的總算寫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