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在這裡看到汪芷,方應物很驚奇。按照正常流程,司禮監經廠的牛太監去找天子奏報請示,然後就該帶著天子的詔諭回來,但現在這汪芷和牛太監一起出現是什麼意思?
如果說汪芷是天子派來處置本次事情的方應物突然後悔起來,早知道汪芷會出現,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去毆打尤知縣,平白的自毀斯文形象!不過總的來說,還是喜大於驚,若汪芷偏向幾分,今天這關就好過了
由於管事的人回來了,大概要出結果,官軍未免有點鬆懈。宛平縣總班頭張貴悄悄溜到方應物身邊,他比方應物還驚奇,指著汪芷問道:「咦?那不是經常到何娘子酒店白吃白喝的小公子麼?怎的會出現在大內?」
汪芷出入何娘子酒店時,都是很低調的往來,從不與縣衙衙役打照面。但是張貴總班頭是方應物的心腹親信,有幸跑過兩次腿與汪芷打過交道,所以這時候認出來了。
對張貴的問題,方應物面無表情的答道:「本官又如何得知?」
當汪芷和牛貴走到人群這裡時,方應物敏銳的感覺到,這汪太監一掃前幾日的消沉,眼下很有點趾高氣揚的派頭,好像又回復到了當年西廠全盛時期的氣場。
話說牛用雖然也是提督太監,但卻是提督經廠太監,而這經廠其實就相當於宮廷印刷廠,與東廠西廠之類雖然只差一個字。但實際上差了十萬八千里。
一個印刷廠廠長的地位自然不能和前西廠廠長相比,所以牛太監此時只能屈居在汪芷身後。汪太監不開口吩咐,牛用就不好搶在前面說話。
但汪芷的視線並沒有落在方應物和尤知縣這一對主角身上,而是直接掃向負責監視掃雪役夫的東廠太監和番子。並沉聲斥責道:「數千軍民進入大內,爾等廠衛官校身負監視之責,卻疏忽大意坐視亂起,論起失職之罪,先要追究你們!」
眾位東廠官校面面相覷。因為多少年來一直平安無事。也不認為一群百姓敢在官軍巡視下有什麼舉動,所以他們確實有點麻痺大意。結果一不留神就放任兩邊打起來了,打來打去就被牛太監莫名其妙的定性為騷亂了。
眾人誰也沒想到,汪芷到場後卻先將板子打向東廠官校,卻又聽到汪芷歎道:「堂堂東廠居然如此散漫不成器,羅祥當真是無能!」
這羅祥就是現任的東廠提督太監,尚銘被貶斥發配後,當時的御用監掌印太監羅祥接任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
眾人繼續面面相覷還有點莫名其妙,這汪芷是以什麼身份到此來訓話的?赫赫有名的西廠已經是過去式。現在的汪太監只是個外放的鎮守太監身份罷?當眾攻擊東廠提督羅公公昏庸無能更有點無厘頭啊。
尤知縣對牛太監以目示意,暗含詢問之意,但牛太監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其實他也是一頭霧水。
卻說剛才他進宮去向天子奏報。當時天子正在昭德宮與貴妃萬娘娘說話,而汪直就在旁邊侍候。
等他將事情奏報完畢後,汪直卻插話藉機攻擊東廠,指責東廠官校碌碌無為,在現場監視不力,然後天子便叫汪直到西苑這裡察看。
眾人疑惑歸疑惑。不過汪太監氣勢很足,加上昔年西廠提督餘威尚在,今天又有可能是奉了天子命令來訓示的。在場的東廠官校便紛紛跪倒在地,齊聲道:「吾等知罪!」
汪太監神秘的笑了笑,又瞥了瞥方應物。然後對牛太監吩咐道:「我奉命訓示東廠完畢,下面便有勞你了!」說罷。汪太監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方應物頓時愕然,一顆心直線往下沉,她這就要走?那她為什麼要來?難道不是為了自己來的?那自己要怎麼辦才好?
緊急之間,方應物對張貴猛使眼色,兩人互相配合了兩年多,默契很有一些,因而張貴立刻明白了大老爺的意思。
他連忙一個箭步衝到汪太監身邊,先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然後死死抱住汪太監的腿,高聲嚎叫道:「汪公請留步!我等有冤,請汪公做主!」
汪芷哭笑不得,偷偷剜了方應物一眼,留在原地對牛太監說:「還由你來問話裁斷,我就留在此地聽著。」
雖然到目前為止,沒有出任何紕漏,只是多了汪太監這個變數,但牛用總覺得事情不大對頭,心裡七上八下的對汪芷稟報道:「事情早已明晰,不必再多此一問。宛平縣差役因活計繁重懷有不滿,蓄意對大興縣差役挑釁滋事,致使兩邊群毆,最終又成為騷亂。」
張貴又鬼哭狼嚎的高喊道:「冤枉!冤枉!」在他帶動下,宛平縣差役也一起高呼冤枉。
牛太監立刻又對汪芷稟報道:「這都是刁民,在他們自家嘴中,沒有不冤枉的!方才亂起時,汪公尚不在此,但我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汪直不置可否的看了看四周,然後發話道:「我單獨與兩位知縣問問話,爾等各自過來。」
隨即他獨自走到了遠處僻靜地方,等著兩位知縣上前。方應物與尤知縣對視一眼,搶先邁步出去,都想第一個衝到汪太監那裡,先入為主的道理誰不知道?
張貴再次倒地不起,拼著挨一頓打保住了尤知縣大腿,叫自家大老爺首先到了汪太監那裡。
方應物走到汪直身前,確定四周無人能聽得到,便低聲問道:「你到底作甚來了?和東廠官校較什麼勁,今天又不是他們惹事,趕緊拉我一把才是正經!」
汪芷笑吟吟的,彷彿很享受方應物求到她的樣子,眼看方應物要不耐煩了,才答話道:「你說反了,東廠官校那邊才是正經,你的事情只是捎帶為之。」
方應物怒道:「不要置氣!我知道你這幾天心情不好,但鬧彆扭也要看時候!我現在可沒心思與你說笑。」
汪芷指著自己被凍得有點發白的小臉反問道:「方大人你仔細瞧瞧,那裡顯得出我心情不好了?」
方應物疑惑滿面,今天這汪芷確實太奇怪了,其實應該說,汪太監顯得奇怪的時候比正常的時候要多。
「呵呵呵呵」汪芷又輕輕的笑起來,眼看方應物的怒氣槽快滿了,連忙主動開口道:「本來皇爺對東廠提督太監羅祥不很滿意,但一直沒下決心換人,畢竟羅太監兩年多來也沒什麼大的過錯。
正好今天出了這個亂子,盡顯東廠官校平日裡管教無方、散漫無能。我恰好在宮中,便趁機進言幾句,促使天子聖心獨斷,大概要換東廠太監了。」
「你高興什麼,這與你有關係?」方應物忍不住問道。汪芷得意洋洋,「實話告訴你,下一任提督東廠太監九成九是我!」
什麼!汪芷提督東廠?以後她就是東廠大頭目?方應物瞠目結舌,張大了嘴巴忘記合上,一股寒風灌進了他嘴裡也顧不上了。
汪芷忽然又想起什麼,「哎,說起來還得感謝你,要不是你惹出這個亂子暴露出東廠積弊,天子還未必能下最後的決心。咦?你怎的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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