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在縣衙大堂上,趙御史心中計議已定,開口道:「此案多有不明之處,一時證供難得齊全,先將原告帶走,帶本官詳查之後,另擇時再審!」
「慢著!」旁邊方應物喝道:「本縣雖小,但也是朝廷命官,一方父母,不能憑空受人污蔑,叫全縣百姓疑心。
我看趙大人最好就在這裡當著本縣父老面前,把是是非非問明白了,否則難免惹人議論!趙大人你自己方才也說過,辦案光明磊落,無不可現於人前!」
趙文煥不屑道:「本官如何行事,需要你這小小知縣來教導?」方應物反唇相譏道:「下官是正六品京縣正堂,代天子治理數十萬百姓,敢問趙大人是幾品?」
眼見兩位官老爺公然對罵起來了,堂下圍觀百姓看得津津有味。他們一時分不清楚誰對誰錯,那就只好暫且看熱鬧,對一般平民百姓而言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情況。
婁天化忽然再次衝出去,站在何氏婦人面前,厲聲喝道:「方纔我說過的你沒有聽清楚麼?現在我再說一遍,若你誣告方知縣之罪被判決,最輕也是杖責流放,最重則要殺頭。若如實招來,則從輕處置,赦免你也可以!」
何氏婦人猛然哆嗦了一下,茫然無措的叫道:「這都是別人逼的!有人叫民婦到宛平縣來纏著方縣尊告狀,並說今日有御史老爺從此路過,然後叫民婦再攔街告方縣尊!」
方應物冷笑幾聲道:「趙大人,你聽見了罷?有人逼著她胡亂誣告。」
趙御史答道:「方纔你說她告你是一面之詞,現在這也是一面之詞!我看也可能是害怕你報復,所以昧著心想委屈求全。
何況她只說有人指使告狀,並沒有說告的狀是假的!難道還不許別人幫著孤兒寡母出主意了麼?」
方應物大怒道:「趙大人,這麼說來,你是認定了本官有罪?你今日到此,只怕也不是巧合罷!」
正當此時,有個派出去的差役奔回大堂。對著趙御史稟報道:「在街對面茶鋪仔細詢問,有人指點說那柴東喝了碗茶,起身進了一條小胡同便消失了。
然後又有人說,當時縣衙班頭張貴也曾在附近出現過。另外幾位兄弟已經打探著去張貴班房那裡找人,小的便先回來稟報一聲!」
趙御史對方應物大笑道:「難怪閣下有恃無恐,敢情是指使衙役抓走了證人藏起來!可歎朗朗乾坤,豈有藏污納垢之所!」
堂下百姓聽得分明,再次嘩然,難道方青天真有不可告人的一面?三歲小孩都知道,重要證人莫名其妙消失這種事的背後必然有黑幕。而眼下證人消失的最大受益者就是方知縣了
我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張貴又搞什麼鬼!方應物聽到這個令人意外的消息。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
就算要抓人也抓的利索點,怎的還被人注意到?幹這麼多年的老公門了,連這本事也沒有麼?
而且更要命的是,如果在剛才還可以將婁天化推出去背黑鍋。師爺做壞事。縣尊不知情,也能交待的過去。
但現在張貴這殺千刀的莫名其妙亂插入進來,方應物感到有嘴也說不清了。師爺做壞事不知情,心腹衙役去抓人也不知情,那這位知縣大老爺難道只是個傀儡?只怕誰也不會相信了,黑鍋的效果要大打折扣。
方應物與婁天化對視一眼,為今之計也只有隨機應變了。
不多時,有七八個人進入了大堂,一半是趙御史派出去找人的差役。另一半是張貴等人。而在張貴等人手裡還抬著一個昏死過去的人,等進來後,便將這昏迷之人放在大堂中間地板上。
御史隊伍這邊的差役稟報道:「回老爺!小的們打聽著尋到班房那裡,彼輩先是閉門不納,但小的們說明白了緣故。這位張差役便抬著證人出來,隨同小的們到此。」
啪!趙御史鬆了口氣,狠狠拍下驚堂木,重新擺開審案架勢,對何氏婦人喝道:「你上前去看仔細了!這是不是你說的夫家叔父柴東?」
何氏婦人扭頭看了一眼,點點頭道:「民婦看得清楚,確實是柴叔父!」
趙御史瞥了方應物一眼,今天險些就出了漏子,現在可算按計劃步入正軌了,便正氣凜然的說:「不要以為打昏了證人,就可以堵住悠悠眾口,在本官面前,休想屈打成招!左右何在,拿水潑醒了他,本官要問話!」
公堂上備有木桶,張貴對趙御史點頭哈腰,很慇勤的去後面井裡提了水過來,潑在柴東臉面上。
卻說柴東悠悠醒來,他慢慢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卻又是那張狗衙役嘴臉,可惡至極的嘴臉!他再次陷入了短暫的回憶,剛才好像有人在院首叫門,然後又被一棒子打昏了。
作為東廠役頭,他在外面都是威風赫赫橫著走的,哪個敢惹他?卻不料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這卑賤狗衙役手裡吃虧,這麼多年來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柴東憤怒的要發狂,連坐都沒坐起來,就這麼躺在地板上指著張貴大罵道:「好狗賊!真當我東廠是吃素的麼,待我先收拾了你家知縣,便要將你千刀萬剮、全家發賣為奴!」
此話一出口,整個縣衙大堂瞬間鴉雀無聲,一片寂靜包括堂下圍觀的百姓。
柴東掙扎著坐了起來,環視四周,又看到了坐在公案後面、一臉鐵青的趙御史這才發現,他再次醒來後又換了地方,並不是剛才那個偏僻院落了。
寂靜之後,大堂內外頓時像是炸了鍋,更加瘋狂的議論起來,這件事裡竟然有東廠的人插手!竟然是東廠的人叫何氏婦人來告狀!東廠的人竟然還公然叫囂收拾方知縣!
張貴慢慢挪到方應物身邊,點頭哈腰的討饒說:「小的自作主張有眼無珠,又給大老爺招來麻煩了。」
方應物忍住爆粗口的衝動,沉聲批評道:「抓個人也能被發現,身為總班頭做事如此不謹慎,如何能叫本官放心!」
「是,是,大老爺教訓的是。」張貴聽到總班頭幾個字便心花怒放,然後睜大著眼,等縣尊問他前因後果,也好顯擺一番。但卻見縣尊就是不問,只昂頭向前看去。
只有旁邊婁天化善解人意的拍了拍張貴,問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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