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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四章 暫別! 文 / 隨輕風去

    方應物在雅集上,義正詞嚴的將縣學士子訓了一通,居然反響還不錯,全縣一邊倒的讚揚,這也在情理之中,因為現在是個非常時期。

    去年鄉試,淳安縣只有方清之這一個在外遊學的士子中舉,其他士子全軍覆沒,很是寒磣。但被解元光環遮掩了,沒有引起太大注意。

    今年會試,淳安縣還是只有在外面遊學了兩三年沒回來的方清之中進士,其他從本土出發去應試的舉子再次全軍覆沒。

    科舉是淳安縣人的驕傲和門面,一科出兩三個進士都是平常事。但在連連遭受重挫、只有在外面遊學的人才能中試的背景下,縣裡輿論已經不淡定了。

    在這個時候,方應物作為今科唯一進士的兒子,恨鐵不成鋼的痛斥士子們拉幫結派、吃喝玩樂,痛斥士子們荒廢學業、浪費年華,很能引起主流輿論的讚賞和共鳴。

    不然也不會有超過一半的縣學生員被叫回家去,並嚴加管教、禁閉讀書。

    這個時候,不甘寂寞的白梅姑娘突然也跳了出來,宣佈免掉方家三十兩債務不過方應物沒搭理她。

    閒話不提,這年頭出門遠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做很多籌備工作,尤其是方應物這樣從來沒出過遠門的。他前前後後準備了將近一個月。

    蘭姐兒是應該帶上的,但兩個不到二十的年輕男女行走江湖有風險,還得找兩個隨從。

    所以方應物從本村找了個身高九尺、膀大腰圓的鄉親,這樣可以增加安全感。還將蘭姐兒的哥哥也作為隨從帶上了,如此便是一行四人。

    家裡原本有得三畝地都賣掉。偏僻山村的地不好賣,同族人又買不起。方應物費了很大力氣才賣出去。

    所有田地款都用來當做盤纏,族人又七拼八湊的捐一些,四五十兩銀子怎麼也該夠在外兩個月的花銷。

    在離開前,方應物又去了一次仁壽鄉倦居書院,拜訪並告別商相公。

    商輅對方應物前些日子的放炮也很讚賞:「你那天說的不錯,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這幾年士風是浮華了一些,正需當頭棒喝。老夫建這書院,選在了僻靜山腳下。不在村鎮城市,也是出於遠離喧囂的意思。」

    「晚生只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卻讓閣老見笑了。」

    商相公歎道:「你們少年人嚮往外面世界,追求功名之心太盛,要到老時才知優遊林泉之樂。」

    方應物道:「若無少年人銳意進取,哪有老年人優遊林泉。」

    商輅大笑幾聲,掏出五六封信,遞給方應物道:「這是老夫給一些京中舊人寫的書信。還有吾兒家信,你替我捎給他們。」

    名為捎信,其實是關照,讓他捎信就是將他介紹給別人。方應物豈能不知?便心懷感激道:「勞煩閣老費心費力,提筆寫了許多書信,這份厚愛。晚生沒齒難忘。」

    商輅撫鬚笑道:「不累,每封信裡都是一樣的文辭。輕鬆得很。只是抬頭稱謂換了不同人而已。」

    方應物發現,商閣老不搞題海訓練時。也挺風趣的。

    準備出發的期間,又從京師傳來了科舉的終極考試殿試的結果,淳安縣碩果僅存的獨苗方清之在三百五十名進士中,名列二甲第四,也就是總榜第七。

    狀元榜眼探花三鼎甲不是那麼好得的,機緣實力缺一不可,所以二甲第四名已經是高到令人仰視的位置了。

    方應物半是欣慰半是痛苦的拍了拍腦袋,父親這考試達人簡直一發不可收拾,一口氣飆到底了。這下子,想指望父親當個地方官,躲開京師亂局也不可能了。

    代表全國的三千多精英舉子匯聚京師,出了三百多進士,這已經是十分之一概率了。在十分之一里又奪下第七名,父親的成績也太恐怖了。

    方應物最害怕升的越高,摔得越重。

    二甲第四名,是鐵定要留在京師當京官了。如果能通過館選,那就是去翰林院做庶吉士,即便不能入翰林,那去六部都察院肯定沒有問題。

    部院翰林,都是國家機構裡的核心層,父親要進去了,只怕立刻就捲進漩渦裡。

    想至此,方應物越發的憂心忡忡,更堅定了去京師的想法。

    四月初,離別的日子還是到來了。縣城南門外的青溪古渡頭,片石嶙嶙,芳草萋萋,方應物在岸上與洪松洪公子互相道別。

    方應物左看右看,發現項成賢確實沒有和洪松一起出現,很是稀奇,忍不住問道:「項兄在哪裡?莫非你們鬧了糾紛?」

    洪松標誌性的苦笑出現在臉上,「自從上次雅集之後,項伯父便他把押了回家,年內是不能自由了,所以今日出不來。

    說起來,項伯父動輒將你掛在嘴邊鞭策他,他現在快把你恨死了。」

    方應物歎口氣,也有點依依不捨。洪、項二人雖然性子不同,但都是很值得做朋友的人,近半年對自己幫助當真不少,至少自己借走的錢從來不催自己還

    他深腰施禮,開口道:「此去不知幾年,我花溪方氏一族若有事情,還望洪兄不吝伸出援手。」

    洪松還禮道:「好說好說,但請放心。亦祝方賢弟此去高飛,鵬程萬里。」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方應物喝過三杯離別酒,扭頭上了船。船夫撐起了船,緩緩向江心行去。

    方應物站在船頭上,和洪公子互相招手。船離了岸有幾丈遠時,忽然有人從路口那邊飛奔過來,一口氣衝到了碼頭上。

    不是別人,正是項成賢。他氣喘吁吁,隔著水流對方應物叫道:「你等著!本前輩日後一定要強過你!」

    方應物哈哈大笑,揮揮手鑽進了船艙。

    岸上洪松奇道:「你怎的又出來了?」

    項成賢答道:「聽說是送方賢弟,家父就放了我出來半日。」

    兩人目視船隻漸漸遠去,忽然聽到從船艙裡傳來似詠似唱的詞曲,便靜心細聽。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項成賢喃喃自語道:「走就走罷,還走的這麼煽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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