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桐!桑桐!你在哪裡?!」
某道氣急敗壞的聲音鑽入她越來越模糊的意識裡,恍惚中,有人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她掙扎了一下,似乎打到了什麼東西,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後,她完全失去了意識,徹底閉上了眼睛……
數小時後。
病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如雪,原本紅潤的嘴唇更是找不到一點血色,纖長如扇的睫毛一動不動,桑桐已經整整昏迷了三個小時。
秦晉琛神情疲憊地在病床前緩緩坐下,靜靜地看著還在沉睡中的桑桐。
他緊握住她軟弱無力的纖手,摩挲著,心中猶如壓著千百斤巨石,腦中不斷浮現之前醫生跟他說的話。
「通常人落水後,水和泥沙阻塞呼吸道,或因呼吸道痙攣而引起缺氧、窒息、死亡,落水被淹後一般4~6分鐘即可致死,輕者落水時間短,口唇四肢末端易青紫,面腫、四肢發硬、呼吸淺表、吸入水量2ml/kg時出現輕度缺氧現象,重者1分鐘內就會出現低血氧症狀,落水時間越長,面色越青紫,口鼻腔內充滿血性泡沫或泥沙,四肢冰冷,昏睡不醒,瞳孔散大,呼吸停止,死狀會很慘。」
說話的醫生穿著白色的制服,雖然面目端正,但口吻冰冷,嘴裡的描述讓秦晉琛的心不由自主地沉到了谷底。
醫生見他怔怔的樣子,話鋒一轉,「不過還好,病患送來得及時,沒有錯過最佳搶救時機,要是再晚那麼幾分鐘,哼哼……」
那兩聲冷哼,涼得秦晉琛心驚。
桑桐什麼時候醒來還是個未知數,而且醒來之後的狀況如何,也是一個嚴峻的問題,度蜜月對女人來說是件很浪漫的事情,可他卻把事情搞砸了,差點就害死了她!
記得那次去見桑媽媽,她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桑桐是我唯一的女兒,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不求她大富大貴,只希望有個人能疼她一輩子,護她周全,愛她一生。小秦,我把桑桐交給你,就是相信你有這個能力,能跟我一樣,把她當成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
他完全可以想像,當桑媽媽得知自己的女兒在度蜜月期間差點溺水而亡的消息後,會對他是如何的失望。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應該時時刻刻呆在她身邊,保證萬無一失,保證她不會有任何的閃失,秦晉琛萬份自責地將臉埋進她的掌心裡。
不知過了多久……
桑桐再次睜開眼眸的時候,濃重的蘇打水味兒刺入鼻中,她蹙眉睜開了眼睛,入目一片白。
視線漸漸從模糊到清晰,她不禁微微發愣,這裡是哪裡?
她抬手摸向自己疼痛的腦袋,直到看見手背上紮著透明的輸液管,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躺在醫院。
喉嚨裡啞啞的,有些刺痛,彷彿被什麼東西堵塞了似的,想張大嘴呼吸,卻更是難受。胸腔悶悶的,腦袋很昏,卻不似喝醉了酒後的宿醉頭痛,是渾渾噩噩,像缺氧後才有的反應。
她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似乎好些了,才轉動另一隻手,卻使不上力氣,似乎被人牽制住了。
她緩緩地扭頭看過去,床邊上趴伏著一個男人,看不真切面容,但身上的衣物還有些濕潤,像是被雨水淋透了之後沒有來得及晾乾的樣子。
男人的頭髮有些凌亂,臉一直埋在她的掌心裡,噴出來的呼吸正好拂在桑桐手裡,有些癢絲絲的。
秦晉琛這副模樣,讓桑桐一下子就回憶起了暈過去之前所發生的情形,顯然她溺水了,是秦晉琛救了她……
被那絲癢意惹得心煩意亂,桑桐下意識地動了動手,心口裡有些說不出的情愫。
她這一動,伏著頭的男人便倏然抬首看向她,見她睜開了眼,秦晉琛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驚喜地說,「桑桐,你終於醒了……」
他原本顛倒眾生的面容此刻顯得很落魄,蓬頭垢面,雙眸佈滿了血絲,臉上髮絲上竟然還沾上了少許的沙礫,他毫不自知,任由那東西黏在頭髮絲上。
桑桐挑了挑眉,想說話,卻又無能無力,喉嚨裡簡直是要燒起來一般的乾燥,她嘴角隱隱動了動,澀澀地說了聲,「水……」
她真的好口渴,渴的幾乎能喝下一條河!真是奇怪,嗆了那麼多口水,竟然還會口渴。
醫生交代過等她醒來不能進食,秦晉琛便找來乾淨的棉簽,蘸了水,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塗抹在桑桐乾裂的唇瓣上。
反覆數十次後,桑桐的喉嚨不再乾澀,至少能發出聲音來,她問,「我是不是差點兒就淹死了?」
聽她把一個「死」字如此輕鬆就溢出來,秦晉琛蹙了蹙眉。
他凝著她蒼白的臉蛋,答非所問地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我馬上讓醫生過來給你做做檢查。」
想起她溺水後的模樣,臉色發青,四肢僵硬,真如醫生說的那樣,或許只差那麼幾分鐘,就一切不可彌補。
一想起來就心有餘悸……
桑桐不明白他臉上的表情怎麼那麼暗沉,好像是在跟她生氣似的,差點兒溺水而亡的是她,又不是他,他生什麼氣?
她撇了撇嘴,「秦先生,你應該慶幸我什麼事兒都沒有,為什麼你一副吃了火藥的模樣?是誰惹你生氣了?」
秦晉琛正滿心愧疚,歉意地凝視著桑桐那張蒼白無色的臉,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都不願意錯過,忽然聽她這麼一說,更是惱了。
驟然間,他一隻手迅速將她帶到身前,另一隻手微微捏緊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臉。
力道恰到好處,不會很痛,又能迫使桑桐不得不抬頭看向他。
她怔了怔,原本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繃緊唇瓣一言不發,完全不曾料到秦晉琛這突如其來的反常舉動。
兩個人的臉貼得很近,眼對眼,鼻對鼻,無論是誰,只要輕輕一個動作,那離得只差寸許的四片唇,一定會緊密地貼合。
桑桐睜大了雙眸,努力地想看清他臉部的表情,但卻是徒勞,不過她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有些發癢。
眼睫上下顫動了兩下,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你……」
他緊緊抱住她的纖腰,口吻霸道而強勢,嗓音帶了幾分顫抖,「以後沒有我在身邊,不許你一個人游泳,聽見了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墨一般漆黑的瞳眸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是轉眼即逝的疾速,卻很不巧地被桑桐捕捉到。
她怔愣了一下,有些懵,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亦或是她的錯覺,要不然怎麼會在秦晉琛的眼眸裡看到一絲叫做「害怕」的情緒?
她清楚地記得他那一個眼神,好似在害怕失去她,害怕她的一去不復返,害怕從此再也見不到她。
一時間心緒繁複……
因為秦晉琛那一閃即逝的表情,致使桑桐心裡蘊含了千思萬緒,一點茫然,一點意外,以及一些深淺交織的柔情,彷彿萬千意緒突然齊聚,令她那雙受到衝擊的亮瞳驟然清光微亮。
但又很快,蒙上一點無以名狀的怯弱,因為她也害怕,害怕只是自己看錯,害怕只是自己一時迷惑。
她迅速斂了思緒,長睫眨過,將那胸腔裡的暗流湧動強制地壓了下去,只餘一抹她覺得不重要也是不需要任何掩飾的愕然。
秦晉琛的手還緊緊地攬住她的腰,桑桐覺得這樣不妥,畢竟是在醫院,便下意識地推了推,然而他不但不鬆手,反倒把她往自己懷裡攬得更近,愛昧的氣息越來越濃郁。
他將身體緩緩前傾,就在他的唇快要貼上她的唇際時,桑桐忽然抬起橫在兩個人之間的雙手,猛然推開他,「我現在是病人,你別想趁人之危!」
她的力道不小,一下子就把他推開了!
秦晉琛微微一怔,被她那句話逗得哭笑不得,她竟然當他是趁人之危?他有這麼卑鄙嗎?
再回首時,發現桑桐用沒有插著針管的左手撐著床面,向後退了退,微微泛紫的嘴唇輕輕顫動,臉色泛紅,一雙清澈的眼睛侷促地瞪著他,好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
想親吮她櫻唇的谷欠望就消沉了下去,他說,「放心,我還沒那麼禽守。」
起身,對上的卻是桑桐那依舊防備的雙眼,那眼神就像是在說——你可不就是禽守嗎?!
秦晉琛頓時失笑,「也罷,看你現在這副模樣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我先讓醫生來給你做個全面檢查。」
他轉身要走,桑桐反倒是怕了,伸手就拽住他的衣角,急急地問,「你要走?」
秦晉琛頓住腳步,回頭盯著她清澈的雙眸幾秒鐘之後,他歎了一聲,「放心,我不走,你是我妻子,我不可能丟下你不管。」
桑桐從來不覺得「妻子」這兩個字有多麼的動聽,可此時此刻,從秦晉琛的口裡逸出,讓她忽然有種身為人妻的幸福感。
或許他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場面上的安慰話,可偏偏就是讓人很有安全感,而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濃不淡,很綿長,安定了她的心。
因為溺水事件,蜜月期不得不提前結束。
桑桐捨不得離開,試圖說服秦晉琛按照原計劃留下來,可秦晉琛的態度很強硬,堅持說她的身體狀況不適合繼續度蜜月,必須回國靜養,桑桐沒轍,只好隨了他的意。
回國之後,先是去了怡蘭苑一趟,看望桑媽媽,將從法國帶回來的禮物一併帶了去。
去的時候,桑桐還特地化了淡妝,不想讓媽媽看出來她的臉色不好,要是知道那一起溺水事件,還不把媽媽嚇出心臟病來?
回到家,桑媽媽拉著她的雙手,探照燈似的雙眼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然後抿唇,不住點頭,「嗯嗯——這結了婚,人就是不一樣。」
那話裡隱含的意思直叫桑桐臉紅。
因為不放心媽媽一個人住,吃晚飯的時候,桑桐跟秦晉琛商量了一下,得知秦晉琛就在這附近還有一處寬敞的公寓,於是兩個人打算第二天搬去那套公寓住,方便照顧桑媽媽。
這天晚上,兩個人就睡在怡蘭苑,因為有桑媽媽在,兩個人不得不睡在同一個房間裡,秦晉琛倒是很自覺,悄悄將房門鎖好,自己打了地鋪。
這幾日和他相處下來,秦晉琛一直都是有節有度,和她保持一段恰當的距離,桑桐也就放鬆了警惕,蓋上被子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桑桐聽見窗外有呼呼的風聲,玻璃窗被吹開,打在窗台上,發出啪啪的聲響,涼風從窗外灌進來。
她感到有些冷,連忙起床關窗,就在關上窗戶的一剎那,她看見樓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單南弦!
他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下樓去,她隨手挑了一身衣服換上,匆匆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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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來到單南弦身邊的時候,他手裡多了一樣東西,是一串車鑰匙,她不覺一驚,「南弦,你哪兒來的車鑰匙?」
單南弦雀躍地說,「桐桐,還記得我說過你滿二十歲的時候,會送你一個難忘的生日會嗎?我現在就開車帶你去一個地方!」
桑桐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晚上十二點過後,她就滿二十歲了。
單南弦牽著她的手來到一輛吉普車前,邀功似地朝她甩了甩頭,「走吧,上車!」
她感到很意外,「南弦,這車是哪兒來的?你會開嗎?」
單南弦眨了眨眼,只是笑,並不回答。
他才不會告訴她,是他偷偷學會了開車,又找他那個有錢的老爸借來了這輛吉普車的。他向來不屑找單正淳求助,可為了桑桐,他頭一次破了例。
當然他也不會告訴桑桐,為了破這個例,他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桑桐把好奇的目光投到那輛吉普上,她說過,她最喜歡的就是吉普車,不管是誰,只要開著這種車就是帥氣,沒想到他不但偷偷學會了開車,還真的開來了一輛吉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