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走到盡頭
沈穆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氏就歎了一口氣,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我都明白……可正是明白,所以才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為你做了這麼多,你不能害了他。他還有大好的前程呢!」
沈穆清低下頭去。
「好好和梁季敏過日子吧!」李氏語氣悵然,「女人真正靠得住的,是兒女,不是男人。你放心,老爺不會有事的,老爺也不會就這樣垮下去的,他一定會看著外孫出生的,你也一定比我有福氣……」
沈穆清苦笑:「太太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李氏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囑咐她:「有什麼話,和季敏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理不睬的。夫妻之間,也要多說話,多說話了,才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才能過得好。」
沈穆清點了點頭。
「我還有話和陳姨娘說,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李氏第一次「趕」沈穆清。
自己這樣,太傷母親的心了吧!
沈穆清心情複雜地離開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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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梁家,梁幼惠很關心地問她:「太太叫你去做什麼?」
沈穆清笑道:「沒什麼,只是叫我去說說話兒。」
梁幼惠沒在再追問,和沈穆.清嘰嘰喳喳地說起了準備太夫人七十二歲生辰的事來。
「……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她今年七十二歲了,過了這個生辰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所以一定要熱鬧熱鬧……從九月二十開始一直到九月二十六,開六天的流水席……」
沈穆清這才驚覺自己的疏忽。
「幼惠,你不說,我還真忘了這事!」
梁幼惠表情真誠:「三嫂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哪裡還有心情管得上這些。我替你給祖母繡了一幅白衣渡母像做生辰禮物,你別說漏嘴才是。」
沈穆清眼眶濕:「幼惠,你對我真好!」
梁幼惠笑得歡快:「三嫂對我也很好啊!還半夜起來.做餅給我吃。」
那是因為她自己也餓了……
沈穆清拉著她的手,半天未語。
第二天一大早,給太夫人請過安,沈穆清帶著落梅.和珠璣去了放嫁妝的退步。
「……這是我嫁過來後太夫人第一次的生辰,可不能.失了禮數。」
落梅和璣珠把.凡是有「福祿壽禧」寓意的東西都找了出來,大到屏風,小到一枚戒指,一一擺開了讓沈穆清過目。
正當她眼花繚亂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英紛神色間有些不安地走了進來。
「三少奶奶這是在幹什麼呢?」說著,她隨手指了桌上的一個壽山石盆景,「這個好,遠遠看著,像個壽星翁似的!」
沈穆清笑道:「你有什麼話直說,拐彎抹角的,可不是你英紛的性格!」
英紛訕然地笑了笑:「什麼都瞞不過三少奶奶!」
沈穆清笑望著她。
「嗯,是那個常惠……又來了!」英紛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睃著沈穆清的神色,「說是,還想借二十兩銀子……」
沈穆清就歎了一口氣,道:「拿二百兩銀子給他!」
英紛一聽,立刻喜滋滋地應了一聲「噯」。
沈穆清不由打趣她:「你就等著我這一聲吧!」
英紛耍著賴:「我知道三少奶奶不是那硬心腸的人!」
「哎!」沈穆清笑道,「你跟那常惠說,不要什麼都聽六娘的。現在家徒四壁,大人能忍,兩個孩子怎麼辦?而且他出去走鏢去了,六姐面前誰服侍。讓他聽我,暫時搬到白紙坊去住,林進財家的在那邊,還可以幫著端茶倒水照顧照顧。過了這個難關,日子也就順了!不要什麼都放在心上,誰還沒有個為難的時候?」
英紛連連點頭,應聲而去。
落梅感歎道:「這個六娘的脾氣可真是硬啊!」
「矯枉過正。」沈穆清笑道,「該接受別人好意的時候就要接受。哪一天,自己有這能力了,也同樣幫幫別人,豈不是更好!」
落梅和珠璣聽著連連點頭,就看見英紛氣喘噓噓地撩簾而入。
珠璣調侃她:「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難道現銀子拿錯了?」
英紛臉色白,眼淚汪汪地望著沈穆清只搖頭,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了?」沈穆清上前去拍了她一下,「可不會是真的多給了銀子吧?」
英紛「哇」地一下就哭了起來:「太太,太太……沒了……沒了……」
三個人呆若木雞,屋子裡只有英紛悲切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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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花白的頭梳得整整齊齊,用四根金簪綰了塊鴉青色大方手帕在頭上,襯身的白綾小襖,白綢裙子,外面是件大紅妝花通袖襖,浮腫的臉上還殘留著死前掙扎過後的痛苦表情。
沈穆清拉著母親的手,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昨晚把我叫來,反覆叮囑我要好好服侍您。然後又讓抬了這羅漢床到屋裡。」汪媽媽神色憔悴,目光呆滯地跪在羅漢床前,呆板地述說著自己最後見到李氏時的情景,「我想著太太天天在這床上要抽袋煙,以為是晚上還想抽一袋,也沒在意,就讓人把這床抬了進來……到了快天亮的時候,太太把我叫起來,說想抽袋煙,讓我去喊橙香……等我再回來的時候,門關的死死的,怎麼叩也不開,我覺得不妥,喊橙香翻了窗戶,結果現太太穿戴整齊地綣縮在羅漢床上……」說著,眼淚就無聲地流了出來,「少了一對赤金耳塞!」
門外是陳姨娘廝聲咧肺的哭喊聲:「……我的太太,你怎麼就這麼走了……我天天燒高香,求菩薩保佑您比我多活幾日……菩薩您怎就不開開眼呢……我的好太太,你可讓我們怎麼活啊……」
「這事,還有誰知道?」沈穆清的聲音凜冽的如同屋外的寒風。
汪媽媽搖了搖頭:「誰也沒敢說……」
「把門打開吧!」沈穆清站起身來,「外院的事有歐陽先生,可這內院,還得您做主……送了太太最後一程!」
汪媽媽掩面痛哭起來。
沈穆清自己去開了門。
陳姨娘的哭聲如停頓了一下,再次響起
「……誰也是沒有想到的,晚上還好好的,進了一碗燕窩粥,還吩咐我,說姑***性情好,讓我以後有事商量姑奶奶……我還說,自從嫁進來,全得太太的照顧。您的話,我一定記在心裡……」一邊哭著,還一邊捶打著門扇。
沈穆清冷冷的目光掃過跪在屋簷下的落梅、珠璣、英紛和明霞,輕聲地問:「大捨呢?怎麼沒見大捨?」
滿臉驚恐站在屋簷下的橙香就朝陳姨娘望去。
陳姨娘站直了身子,一邊擦著眼睛,一邊偷窺著沈穆清神色:「我,我讓他暫時待在屋裡了……」
沈穆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輕地「哦」了一聲,吩咐橙香:「去,把捨哥帶過來給太太守靈……要是他不願意,寫封信去給太倉的二叔,就說太太沒了,要個摔喪駕靈的人,看幾位哥哥裡哪個有這孝心,就派了來幫著喪。」
陳姨娘臉色煞白,忙道:「姑奶奶不要動氣,我看著捨哥哭累了,這才讓他在屋裡歇歇的……」
「再把歐陽先生請進來,」沈穆清對陳姨娘的話置若罔聞,繼續吩咐橙香,「你當著我和他的面把太太的東西清點清點。以後老爺續絃,也好給新太太一個交待。」
「姑奶奶,」陳姨娘跪在沈穆清面前,「都是我糊塗……我這就抱了捨哥出來!」
沈穆清表情淡淡的,輕聲道:「陳姨娘,你來我們家這麼久了,怎麼辦事還這麼糊塗,這個毛病得改一改才是。」
陳姨娘狼狽地爬了起來:「是,姑奶奶說的是,我一定改了這毛病。」說著,匆匆朝大捨住的東廂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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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颯跟在歐陽先生身後走到了垂花門前,遠遠的,他就看見了站在屋簷下的沈穆清。
她脊背挺得直直的,雪白的小臉微微揚起,擺出了一個很是高傲的姿勢,斜睨著伏在她腳下哭得如梨花帶雨般的陳姨娘。
聽到動靜,她緩緩地轉過頭來。
兩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
蕭颯如遭雷擊,呆立在了垂花門的台磯上。
曾經那麼明亮的眸子,曾經總閃爍著歡快的眸子……如月光般的清明——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溫度。
讓他這樣熟悉的眼神,出現在了那個溫暖如三月風般的女子眼。
「穆清……」他聲如蚊蚋地吐出這兩個字。
好像聽到了蕭颯的聲音般,沈穆清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對著陳姨娘說了幾句話,陳姨娘立刻瑟縮地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出了東角門。
「看樣子,我們根本就不用擔心姑奶奶,」全神貫注注意著沈穆清的歐陽先生並沒有聽見蕭颯的喃喃自信,他笑著轉過頭來,「人遇到了危難,就會比平常表現出更多的勇氣和決心。」
「不,」蕭颯搖頭。
他不要她變成那個樣子……明亮的眸子在歲月漸漸黯淡;春花般的嬌顏在時光緩緩褪色……變成了一個連他也不認識的女子……回間,再也找不到那個曾經望著他不時流露出狡黠目光的俏麗女子……
(姊妹們明天早上起來看更新吧……(*^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