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笑而不語,親手將盛著松蘿茶的鈴鐺杯放在了梁幼惠的面前。
梁幼惠笑著道了謝,端起松蘿茶深深地聞了聞,露出了滿足而幸福的表情。
沈穆清不由微微地笑,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龍井:「做京菜的是順慶源——他們仿御膳糕點是最有名的。今天做了杏仁香蓉的佛手酥、核桃棗泥的棗花酥和枸杞豆蓉的祥雲酥……你要不要嘗嘗。」
梁幼惠聽得連連點頭。
沈穆清又讓上一碟玫瑰豆沙的如意酥,湊了個小四件喝茶。
兩個人喝著茶,吃著點心。
沈穆清就和梁幼惠聊天:「你們家和柳大人家很熟嗎?」
梁幼惠沉吟道:「我也說不上來……以前好像來往的不多,這段時間柳夫人常常來給祖母請安,祖母還留她吃飯。」
沈穆清目光流轉,還想問梁幼惠幾句,卻發現梁幼惠突然滿臉通紅地望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沈穆清不動聲色,準備以靜制動。
「我看柳夫人長相很一般……不知道皇后娘娘長得什麼樣?」
梁幼惠很是不安地樣子。心不在焉地道:「我。我也不知道……不過。宣王妃很漂亮……」說著。一雙明亮地大眼睛裡竟然含了幾份水氣。好像要哭地樣子。
沈穆清不由得愕然。
「妹妹。我。我……」梁幼惠雪白臉龐紅地可以滴出血來。「我。我……」
「怎麼了?」沈穆清笑盈盈地望著她。樣子很是親切關心。
「我。我要上淨房!」梁幼惠說罷。臉色便如死灰般地頹然。
原來是這事……而且好像很急地樣子……還以為是有什麼內幕消息可聽……
沈穆清忙叫英紛服侍她到自己的淨房去。
不一會,英紛就折了回來,在她耳邊悄聲道:「梁家姑娘在淨房裡哭呢!」
「出了什麼事?」沈穆清腦子打了一個轉,「是褻衣上沾了什麼不該沾的東西,還是……」
「不知道!」英紛的臉色也有些凝重,「讓奴婢們不用在身邊服侍,伏在那裡低聲地哭,像是不想讓我們知道的樣子。」
「知道了!」沈穆清點了點頭,「既然她不想讓我們知道,我們就裝作不知道就是了。」
英紛點了點頭。
大約過了兩刻鐘的時間,梁幼惠還沒有從淨房裡出來。沈穆清也不由的有些急了。她去了淨房,把耳朵隔著隔扇上聽,也聽不到什麼動靜。
可千萬別在她這裡出什麼事啊!
沈穆清就朝著英紛挑了挑眉。
英紛會意,再次將耳朵貼在隔扇上聽。
過了片刻,回頭朝著沈穆清搖了搖頭。
沈穆清略一思忖,起身走到了隔窗邊,輕聲道:「姐姐,可有什麼地方吩咐我的。」
淨房裡沒有半點動靜。
沈穆清沉思片刻,低低地道:「姐姐,我讓身邊服侍的人都出去了……要是你不放心我,我讓紫紗進來服侍你吧!」
「不,不,不……」梁幼惠立刻回答,聲音裡帶著哭過後的含糊,「不用叫紫紗,我,我一會就好……」
英紛就在沈穆清的耳邊悄聲道:「姑娘,梁姑娘身邊的兩個婢女,一個叫紫紗,一個叫丹珠……她身邊的大丫鬟叫碧珠,而梁家太夫人身邊卻有一個叫紫娟的……」
沈穆清瞭然地點了點頭,輕聲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裡有我就行。」
英紛屈膝給沈穆清行禮,帶著屋裡服侍的人退了下去。
沈穆清就又勸梁幼惠:「我和姐姐一見如故,姐姐在我面前還有什麼遮掩的……姐姐這樣躲在裡面也不是個辦法。而且前面的席面也差不多該散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隔扇門突然「呀」地一聲打開,梁幼惠兩眼紅的像兔子似地,踮著腳朝她身後看。見屋裡只有她們倆人,這才舒了一口氣。
沈穆清見了,忙道:「姐姐放心,我不會讓您在下人面前失了體面的。」
梁幼惠一聽,淚盈於睫,吸著鼻子:「多謝妹妹了!」
沈穆清柔聲地問她:「姐姐這是怎麼了?」
她臉漲得通紅,道:「我,我吃壞了肚子。」
因為這幾天家裡的客人非富即貴,又請了的皰廚,沈穆清為此做了很多的準備工作,包括內院和外院的守夜,各院服侍的丫鬟小廝,家裡的器皿收取……都做了一些調整和安排。這清潔衛生,也是其中一項。它不僅包括廳堂庭院的打掃,還包括廚房裡的清洗,為這個,她還專門把李媽媽派到了廚房,就是怕有人吃了不乾淨的東西壞了肚子,搞出笑話來。
沈穆清一聽,大驚失色後又面露羞愧:「姐姐,都是我家不好……」
梁幼惠卻拉著沈穆清的衣袖,焦灼地道:「不,不關妹妹家的事,是我,是我……不應該吃那顛不梭……」
沈穆清一怔。還以為那顛不梭有什麼問題。
她高聲喊著落梅:「你叫了那吉祥福的班主過來。」
「別叫,別叫……」梁幼惠聽了,竟然眼帶哀求地望著沈穆清,「都是我的錯,不關別人的事。」
沈穆清見她息事寧人到沒有原則的地步,不由暗暗皺眉:「姐姐別擔心,我只是想問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並不是要追究誰,也不會把姐姐扯進來的!」
梁幼惠的眼淚都快落下來了:「妹妹有所不知,我,我,我是因為一年多沒有吃大葷的東西了,所以才會……」
沈穆清愕然。
「妹妹快把人叫回來……」梁幼惠望著沈穆清,淚眼婆娑。
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沈穆清還是讓人把落梅重新叫了回來,道:「你還是先去前頭穿堂看看——看看那邊的筵席散了沒有!」
落梅應聲而去,梁幼惠這才鬆一口氣,滿臉感激地喊了一聲「妹妹」。
沈穆清拉著梁幼惠坐下,正色地道:「姐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梁幼惠突然間淚如雨下:「……我長得又高又胖……家裡人讓我少吃些……特別是油膩的東西……我有快一年沒吃肉了……偏偏我又最喜歡吃……」說著,突然就趴在炕幾上嚎頭大哭起來。
沈穆清目瞪口呆。
她最不擅長處理這種事……以前的同學也好,同事也好,大家都自詡是精英,打碎了牙齒還合血吞,誰會在一個剛認識的人面前這樣失態的哭——除非,是有什麼特殊的目的。
想到這裡,沈穆清的眼皮不由一跳。
她耐著性子安撫梁幼惠:「別哭了……小心眼睛腫了,等會不好出去見人了。」
梁幼惠抽抽泣泣了半天,終於收了聲,接過了沈穆清遞的手帕擦著眼睛:「妹妹看我,一定很可笑吧!」口氣很是沮喪。
沈穆清佯怒道:「姐姐看我是那樣的人嗎?」
「妹妹,我沒那意思!」梁幼惠又開始哭泣,「我,我也不想這樣……來的時候,娘還特意讓周媽媽告訴我規矩的……祖母還把身邊最機靈的紫紗撥給我用,可我還是出了醜……」梁幼惠手裡的手帕絞成了一團,「我,我還到你屋裡上淨房……這要是傳出去了,我,我,我有什麼顏面見人……」說著,又趴在炕幾上哭了起來。
沈穆清起身坐到了梁幼惠的身邊,摟著她的肩膀低聲地道:「姐姐快點傷心了。是在我這裡,又不是在別處……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你現在肚子好些了沒有……我原也是怕出這事,家裡還備了些藥……不如吃點,免得等會到夫人們面前失禮,那才是真正的沒體面……」
梁幼惠一聽,立刻點頭,旋即又露出遲疑的表情來:「……要是別人知道了……」
「你放心,我屋裡的人,都是能使喚上的,就是太太那裡,也能瞞天過海。」
梁幼惠望著沈穆清的目光就有了幾分佩服。
沈穆清叫了英紛進來:「去把前兩天劉先生制的健脾丸拿兩粒來,再出去悄悄掃甌雪來。」
英紛應聲進了睡房,很快拿了梧桐子大小的蜜丸來,又服侍梁幼惠吞了,屈膝行禮退了下去。
梁幼惠吃了健脾丸就像吃了定心丸似的,人的精神明顯地舒緩下來。她羞赧地望著沈穆清,低低地道了聲「謝謝」。
沈穆清掩嘴而笑:「自家姊妹,有什麼好謝的!」
兩人說著話,外面就傳來落梅的聲音:「姑娘,我回來了!」
沈穆清又幫著梁幼惠擦了擦眼淚,這才應了一聲。
落梅進來屈膝給沈穆清行了禮,笑道:「太太和梁夫人都說,讓姑娘陪著梁姑娘在安園歇著——夫人們都在東廂房摸骨牌呢!」
沈穆清不由喜笑顏開:「這可是吉人天相——等前面的席面散了,姐姐這眼睛也要好得差不多了。」
梁幼惠聽到這樣的安排也很意外,但她和沈穆清是一樣的心思,聽到不由破涕為笑,緊緊握住了沈穆清的手:「多謝妹妹了!」
很快,英紛掃了雪進來,沈穆清讓落梅找了塊綠鮫紗的汗巾把雪過濾了,然後給梁幼惠敷眼睛。
英紛的手被雪水刺的紅腫,梁幼惠眼睛的紅腫才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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