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啟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天氣陰沉,棉絮般厚重的雲朵堆砌在天上,把天空遮得嚴嚴實實。++++雖然已經到了上午辰時三刻,光線卻依然暗淡。厚重的雲彩下,寧遠城高大的城牆頑強地挺立著,彷彿正在支撐著天地。
大戰來臨之前,總是非常寂靜。袁崇煥站在寧遠城上,看著遠處的覺華島,陷入沉思。
祖大壽問道:「大人,你可是擔心覺華島那邊?」
「不錯,覺華島是寧遠城保衛戰勝利的先決條件。建奴已經餓瘋了,我聽說那邊已經開始殺人充當軍糧了。如果沒有覺華島,建奴一定會全力攻城。咱們這兩萬人能不能擋住建奴的攻擊還很難說。今年冬天特別寒冷,覺華島附近海水結冰,無需渡船便可直接到達島上。建奴發現寧遠城很難攻下,一定會捨難取易,調頭進攻覺華島。」
「既然有覺華島這個擋箭牌,那大人還擔心什麼?」
「覺華島有船哪,如果守將發現建奴勢不可當,一定會將糧食裝運上船。建奴沒有水軍,只能望船興歎。勞師無功,建奴一定不甘心,會調頭進攻寧遠城。」
「要不大人嚴令覺華島不得撤退?」
「你以為我不想啊。前幾天薊遼經略高第高大人,令我把覺華島的百姓和糧草撤回寧遠城,我借口地面結冰路滑很難搬運糧草和寧遠城太小容納不了那麼百姓給推了回去。這話傳到覺華島,難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再嚴令他們不得撤退,萬一適得其反怎麼辦?」
「什麼適得其反哪?」督屯通判金啟倧正在巡城,看到他們二人在城牆上聊天,笑呵呵地走了過來。
袁崇煥向祖大壽使了個眼色,掩飾道:「我們正在談論寧遠防務呢。我們分析了一下建奴百戰百勝的原因。建奴野戰能勝。原因眾所周知;而攻城能勝,則是內外勾結,由細作打開城門,導致城池失守。祖將軍說戰前要在城裡大索建奴細作,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我怕殺戳太重。把一些百姓逼到建奴那邊去。」
金啟倧皺了皺眉,旋即展顏一笑,道:「建奴在遼東的所作所為天怒人怨,袁大人只管放心抓細作,我保證百姓絕對不會倒向建奴。」
袁崇煥笑道:「金大人熟悉民情,這麼一說,我倒是放心讓祖將軍在城裡抓捕建奴細作了。」
金啟倧道:「我還有一策,管保細作無法獻城。我們在城門洞裡面堆放石塊和砂袋,細作即使漏網。看到門洞裡堆積如山的石塊,也會退避三舍。就算有上千細作,搬運砂石也需要時間,我們可以聚而殲之。只是城門一塞,我們就沒有退路了。」
「我早就說過了,要與寧遠共存亡,從來沒想過撤退。祖將軍,你怕嗎?」
「我祖大壽這些年來。就是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好像其他的字你也不知道怎麼寫吧。」袁崇煥知道祖大壽是大老粗,目不識丁。打趣道。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袁崇煥道:「本官想去看看覺華島的防務,你們可願意陪我一起去呀?」
兩人慨然應喏。
稍候,一千餘騎離開寧遠城,直奔覺華島。
路上,祖大壽偷偷地問袁崇煥,為什麼帶這麼多人去覺華島?袁崇煥悄聲道。他怕覺華島的軍民明白他的意圖,將他千刀萬剮,帶這些兵去壯膽。
寧遠城就在海邊,離覺華島的直線距離不到四十里。行了一會兒,不少士兵驚呆了。海到哪裡去了,極目遠眺,到處都是冰。
一名親兵下了馬,走到冰面上,用力跺了跺腳,冰面一點異狀也沒有。他又上馬,縱馬奔馳,也沒有發現任何危險。
他回馬稟報袁崇煥:「袁大人,海面已然結冰,冰面很厚,可以騎馬過海。」
袁崇煥一點頭,眾人放開韁繩,朝覺華島奔馳而去。
開始眾人還擔心這麼多馬踏上冰面,冰面破裂塌陷,但聽著馬蹄聲陣陣,地面並沒有任何異狀,便放下心來,感受踏冰過海的奇特感覺。
覺華島守軍的斥侯早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上來核對了一下他們的身份,便在前面帶路,把他們帶回覺華島。
覺華島由一個主島和三個小島組成,主島的名字就叫覺華島,而三個小島分別叫磨盤島、張山島和閻山島。覺華島的指揮中心——都指揮衙門在主島上。
都指揮使王錫斧聽說袁崇煥來視察工作,慌忙出門迎接。
袁崇煥笑容滿面,問道:「王將軍,在覺華島做土皇帝,感覺不錯吧。」
王錫斧哀聲歎氣,道:「袁大人,別取笑我了。我現在都快愁死了。想不到今年冬天這麼冷,把覺華島和寧遠城之間的海面凍住了,騎兵可以長驅直入。如果建奴來犯,這個島可怎麼守啊。」
「別著急,我不正來和你商量怎麼守島嗎?」
「敢問大人有何妙策?」
「先介紹一下覺華島的情況吧,本官雖然是寧前兵備道,但以前只關心前屯和寧遠,對覺華島不甚瞭解。」
「遵命,大人。覺華島上駐有四個營的兵力,總兵力計8753人,戰馬386匹,家屬商民3000餘戶,共計9062人。島上有虎蹲炮9座,鳥銃6755枝,強弩4865把,近戰武器以大刀為主,也有少量長槍、狼牙棒等等。糧食25萬石。」
聽到小小的覺華島上居然屯積了25萬石糧食,袁崇煥先是一驚,後是大喜,這麼多糧草,足以餵飽奴兒哈蚩那條餓狼了。忽然,袁崇煥意識到王錫斧少說了一樣東西,追問道:「等等,你為什麼不說船呢?」
「沒船了。天氣太冷,船身凍在冰裡,動彈不得。再說。您不是說薊遼經略使高大人嚴禁我們撤離嗎?所以,船隻不計算在內。」
袁崇煥臉上不露聲色,心中卻是大喜。船被凍住了,糧草運不走,建奴就更容易搶走糧草,而建奴餵飽後就不會再打寧遠城的主意。這下寧遠城輕易保住。他孤膽英雄的名聲傳揚出去,這樣更有充分的理由留在關外,繼續向朝廷要錢要糧。這樣名利雙收,他怎麼能不高興呢。
「袁大人,您看,究竟該怎樣守住覺華島?」
「關於守島,我有幾點看法。第一,建奴會不會來攻島?大明將士怕冷,難道建奴就不怕冷嗎?天寒地凍。鬼呲牙。這個時候最舒服的事莫過於守著碳火盆喝茶,打仗?等來年春天吧。第二,建奴什麼時候來攻島?現在海面冰封,但老天爺的事誰也說不準,連出幾天太陽,溫度一上升,海面解凍,建奴望洋興歎。或者海面只留下一層薄薄的冰殼子。建奴騎兵一上冰面,就掉落水中。你們就可以坐著撿軍功了。第三,建奴即使現在攻島也不怕,你們可以挖冰濠啊。前面有一段路非常狹窄,只有15里,挖斷這裡的路,建奴就過不來了。第四。別忘了還有寧遠的守軍呢。建奴南下,首要目標一定是寧遠城,根本不會注意你們。萬一他們注意到你們,想偷襲覺華島,我們可以從寧遠出兵。東西夾擊,建奴頃刻即破。王將軍,這樣坐等軍功的事,百年難遇一次,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王錫斧是個武將,心裡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聽袁崇煥說得有理,點頭讚道:「畢竟是喝過墨水的人哪,看問題就是清楚。大人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
袁崇煥心中冷笑:「蠢豬,這種話騙小孩子都騙不到,你居然信了個十成十,害得老子一點成就感也沒有。高第已經下令從關外撤兵了,如果不是有確實的情報證實建奴最近一段時間有大的軍事行動,他吃飽了撐的玩撤兵哪。」
覺華島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袁崇煥的話,至少游擊將軍吳天猛不信。吳天猛在京城附近當千戶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知道哪些話可信,哪些話不可信。他用狐疑的目光看著袁崇煥,不過因為官微職小,他不敢開口質問。
和吳天猛抱著一樣想法的人不少,袁崇煥心道:「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捨不得媳婦套不著流|氓,看來不下點血本,是唬不住覺華島上的人替我擋刀了。」
他說道:「寧遠城小兵少,但為了協防覺華島,本官還是留下四百親兵,幫助你們守島。」
親兵是軍隊中最具有戰鬥力、最忠心的士兵,一個親兵的戰鬥力相當於十個普通士兵,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讓他們送死的。
聽到袁崇煥把親兵留了下來,島上的將士大感安心。有袁崇煥的親兵陪伴,他們想做棄子也難哪。他們不知道,袁崇煥的陰狠之處就在於他無所顧忌。普通將領絕對不敢讓親兵做棄子,一來是親兵難練,二來是如果拋棄親兵,上下離心離德,很容易吃敗仗。但袁崇煥不怕。
袁崇煥看似合情合理的鬼話騙倒了覺華島的人,也騙到了自己人。
一名年輕將領站出來說道:「袁大人,留在覺華島的親兵需要一個將軍帶領,就讓我來帶領他們吧。」
袁崇煥定睛一看,原來是寧遠城的游擊將軍金冠,督屯通判金啟倧的獨生子。
袁崇煥略一皺眉,接著便笑道:「好,我正愁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將領留在這裡呢,就依你了。等大戰結束,本官上表朝廷,升你為參將。」
金冠大喜,向袁崇煥道謝。
金啟倧想不到兒子會提出這個要求,心中有些捨不得,但袁崇煥剛才分析得實在很有道理,也就沒有反對。既然沒有危險,又能撈軍功,那麼就讓他留在這裡吧,兒女總有一天要展翅高飛的,不能一直束縛他們。
將士們看到寧遠城的重要人物留了下來,心中更是大定,島上頓時歡聲雷動。
袁崇煥和祖大壽相視一笑,知道覺華島的事已經搞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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