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幾步衝進寢宮,大聲喊道:「皇上,皇上,老奴來看你了。」
朱誠、朱由檢也跟了進去。許顯純、吳虎平、陳國齊等一眾錦衣衛守在寢宮的外面,沒有進去。
吳虎平靠得衛兵隊長最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把他看得心裡毛毛的,如果不是職責所在,他幾乎都要把朱誠的火銃還給吳虎平了。
寢殿裡,天啟皇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定睛一看,魏忠賢滿臉淚痕地衝了進來。
魏忠賢「撲通」一聲跪在天啟皇帝面前,抱著他的大腿放聲痛哭。
這倒不是魏忠賢做戲,他和天啟皇帝情同父子,自己被人欺負了,碰到了能作主的親人,心情放鬆,眼淚就止不住了。
天啟皇帝眼圈一紅,把魏忠賢攙扶起來,想開口勸上兩句,結果自己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朱由檢看到哥哥哭了,知道哥哥被人欺負了,潸然淚下,衝上去抱著哥哥。
三個人抱頭痛哭,朱誠左右為難,也擠進去哭吧,自己的淚腺沒有那麼發達;在圈外看他們哭吧,更麻煩,一來是三個男人痛哭,實在不怎麼雅觀,二來不管把他們中間哪一個看毛了,自己也吃不消。
朱誠想數數地上的螞蟻,可是值班的太監太勤快了,地上掃得乾乾淨淨,連一隻螞蟻也沒有。無奈,他只好背著雙手,走到牆角,研究中國古典宮殿式建築。
天啟皇帝和魏忠賢哭了半天,發現中間擠進了一個小小的腦袋,仔細一看,卻是朱由檢。
天啟皇帝樂了,自己和魏忠賢同命相憐,一起痛哭,你一個小屁孩擠進來幹什麼?
天啟皇帝問道:「阿檢你來了,誠弟弟來了沒有?」
朱由檢擦擦朦朧的淚眼,四下一找,找到在牆角欣賞立柱的朱誠,用手指了一下。
天啟皇帝見朱誠泰然自若,知道他主意多,便問道:「誠弟弟,你大概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吧,你說,朕該怎麼辦?」
「我是魏公公派人去皇莊請來的,在路上就已經問明了事情的全部經過。不知皇上對東林黨急於加害魏公公一事是如何看待的?」
「那還用說,不過就是想從朕的手中把權力搶走罷了。現在三品以下官員的考察任用基本由東林黨把持,朕想提拔一個官員簡直難如登天。前段時間在《〈邸報〉增刊》連載平話《洗衣院悲歌》的馮夢龍,朕覺得他在教化萬民方面有特殊才能,想把他放進禮部,也不一定要高官厚祿,給他一個七品官就可以了。可是東林黨聞言,又是上奏,又是請願,朕只好作罷。朕的手裡只有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免權,根本無法掌握朝政,所以朕想通過魏伴伴稍稍影響一下外朝。東林黨這次發難,表面上是對付魏伴伴,實際上是對付我。」
天啟皇帝一針見血地指出事情的本質,天啟皇帝是個聰明人,只不過性格稍微懦弱了點。
「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倣傚武宗毅皇帝之事?」
「你是說武宗毅皇帝保劉瑾,逐劉健、謝遷之事嗎?」
「皇上聖明,我已經把魏公公送到陛下面前,一切都像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天……」
「我行嗎?那些朝臣像惡狼一般……」
「天大地大,皇上最大。李東陽、劉健、謝遷是大明傑出的三位內閣閣老,他們捆在一起也沒有鬥贏武宗毅皇帝。東林黨不過是一幫好事不會做,壞事做不好的奸邪小人,難道皇上連這些渣滓也對付不了嗎?」
「朕心裡還是有點發虛,要不,你陪朕一起去吧。」
「殺人的刀,一把就夠了。魏公公就是皇上手中那把殺人的刀,臣只願意做陛下輕搖的那把羽毛扇。」
朱誠的意思很明白,這種招人恨的事情,他不願意去做,躲在皇帝後面出出餿主意,或是冒冒壞水,他倒是樂意的很。這種事,還是讓魏公公去做吧,反正他已經是神憎鬼厭了,再做上幾件傷天害理的事也無所謂。
魏忠賢插口道:「皇上,明天老奴跟您一起上殿,為皇上打氣。」
天啟皇帝都快氣樂了:「你還打著明天躲起來的主意啊,美死你去。你就是躲到天上去,那些東林黨人也會把你揪下來押到金殿上去。」
「嘿嘿,老奴不就是那麼一說嘛,沒有躲起來的意思,絕對沒有。」
「誠哥兒,明天真的不陪朕一起上朝?」
「真的。陛下曾經說過我挺招人恨的,我就不去那裡拉仇恨了。」
「唉,我還是有點擔心哪,那幫東林黨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朕派了幾撥太監去宣魏忠賢進宮,可是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也不知是不是被東林黨人給扣了下來……」
朱誠眉毛一跳,問道:「魏公公,你有沒有見到皇上派去的太監?」
「沒有啊,如果見到了,我至於把你叫到京城來嗎?」
「魏公公,麻煩你把今天巡邏的御馬監太監裡面管事的叫進來。」
魏忠賢知道朱誠從不做無用的事,儘管不明白他有什麼意圖,仍是依言出去尋找今天帶隊巡邏的太監。
天啟皇帝愣住了,問道:「誠哥兒,你找巡邏的太監做什麼?」
朱誠道:「如果陛下派去的太監不是被東林黨嚇退,而是被東林黨扣住,這就是一場驚天大案——謀反!」
「謀反不至於吧,東林黨那幫人我知道,雖然熱衷權勢,貪污墮落,但自命清高,斷斷不會做謀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阻塞皇宮,封鎖北京,扣押天使,率眾逼宮,這四條只要犯其一條,就是謀反。東林黨四條全犯,不是謀反又是什麼?」
朱誠說的天使是天子派出去的使者的簡稱,也就是皇帝派出的傳旨太監,並非後世傳說的長翅膀的鳥人。
「大膽!東林黨竟然做下如此勾當?朱誠,你說的可是實情?」
朱誠把東林黨的所作所為如實地向天啟皇帝說了一遍。
天啟皇帝暴怒了,拳頭握得「咯吱咯吱」作響,喝道:「東林黨竟然如此瘋狂?」
「上天要讓他滅亡,必先讓其先瘋狂。東林黨自以為吸取了李東陽、劉健、謝遷三人彈劾劉瑾失敗的教訓,不想讓當年的事情重演。但他們也不想想,這三人是大明三大牛人,這個問題難道當年的三人沒有想到嗎?只不過他們不是不想控制劉瑾,而是不能控制。東林黨……」
朱誠的話還沒有說完,魏忠賢就帶人進來了。
「皇上,這是今天當值的管事——御馬監掌印太監塗文輔。」
「塗文輔,朕來問你,今天派出去的五名傳旨太監何在?」
「奴婢看得清楚,他們被葉向高等人扣在文淵閣。」
「啪」的一聲,天啟皇帝一掌拍在桌案上,塗文輔嚇得跪在地上發抖,磕頭如搗蒜,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犯了啥錯,但先求饒總是沒錯的。魏忠賢心疼地看著皇上的手,急忙上前幫他揉手。
天啟皇帝把魏忠賢的手甩開,問道:「魏忠賢,今天的情況是否和朱誠說的一樣?」
這下輪到魏忠賢要哭了,你當我是神仙哪,你們談話的時候我正在找塗文輔呢,我到哪裡去聽你們說話呀。
朱誠連忙上前,低聲地把剛才向皇上匯報的話再向魏忠賢說了一遍。
魏忠賢忙道:「皇上,朱誠說的確實是真的。錦衣衛指揮同知許顯純今天中午出城,進出城時被廣西道御史多加留難。他現在就在外面,要不要宣他進來對質?」
「宣!」
魏忠賢走到寢宮門口揚聲說道:「宣錦衣衛指揮同知許顯純進見——」
魏忠賢剛才帶塗文輔進殿時,發現風雲突變,猜想自己不僅可以逃過一難,甚至可能反敗為勝,收拾那幫妄圖要自己性命的東林黨人,心情大好,傳旨時中氣十足。
魏忠賢帶著許顯純進了大殿。塗文輔再蠢,也知道皇上不是對自己發怒,爬了起來,摸摸自己頭上的包,欲哭無淚,這是招誰惹誰了,辛辛苦苦值班,莫名其妙得個肉包,還沒法找人索賠,畢竟又沒有人叫自己磕頭。
天啟皇帝聽到魏忠賢洪亮的聲音,不覺微笑,道:「魏伴伴,朕還是喜歡看你很有精神的樣子,以後每一天都要這麼有精神啊。」
魏忠賢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哽咽著說道:「老奴……老奴……盡力,皇上,老奴願陪著皇上共創大明盛世。」
「你這老貨,怎麼動不動就哭天抹地的,讓人看見多不好意思啊。」天啟皇帝大袖一捲,眼角可疑的水光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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