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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科場內外(下) 文 / 梁方陽

    許弘綱道:「還商議個什麼呀,你們見過哪個十幾歲的孩童穿蟒袍的呀。我可注意到了,這蟒袍和親王的蟒袍不一樣,是文官蟒袍。」

    一個副主考道:「小孩子穿蟒袍倒是有一例,就是去年擁立皇上的那個,叫什麼名字來著……」

    另人個副主考道:「朱誠!」

    眾人恍然大悟,齊齊點了一頭。去年迫於朝臣壓力,皇帝把朱誠發配二十里,現在皇上在朝堂的影響力與日俱增,想給朱誠獎勵了。

    點完頭,大家更是苦笑不已,皇上和朝臣角力,怎麼把自己裝進去了。

    許弘綱拍了一下桌子,道:「但存本心,不以物喜,不以物悲。況且,此時還不是攤牌的時候,大家慌什麼慌,等看看朱誠的試卷再說。」

    大家拍掌道:「許大人說得有道理,明天就有結果了,不要現在自己嚇自己。」

    聊著聊著,不覺已到子時,眾考官拆開試卷,將題目發給眾考生。

    朱誠是十三歲的小孩,一向缺覺,又是千里迢迢趕來,非常疲倦,所以睡得相當沉,發卷時還在睡。士卒怕風把試卷吹走,特地拿塊石子把試卷壓住。

    監考官每隔一段時間就來瞧瞧朱誠,可是每次來,看到朱誠都是在睡覺。這一下把考官的鼻子都快氣歪了,恨不得把朱誠拎起來,看看別人是怎麼考試的,你看有的人皺眉苦思,有的人都快把鬍鬚揪斷了。

    朱誠這一覺睡到紅日東昇還沒有醒。監考官再也忍不住了,把試卷一拍,壓試卷的石子被拍得飛了起來,正好彈在朱誠的臉上。

    朱誠大吃一尺,跳起來大喝道:「什麼人敢襲擊本官?」

    說完,便伸手去抽腰間的繡春刀,不想摸了個空。朱誠這才醒悟,自己這是在貢院考試呢,再看看面前橫眉立目的考官,陪笑道:「呵呵,誤會,誤會。」

    朱誠的大喝已經驚動了周圍的考生,大家不由議論紛紛。考官大聲道:「一個考生過於緊張,發了癔症,大家不要吵。再吵,取消考試資格。」

    大家聽到取消考試資格,哪個還敢吵,貢院登時就安靜下來。

    考官低聲對朱誠道:「考試期間,不許睡覺。」

    朱誠歉意地笑笑,可是並沒有開始做試卷。他打開籃子,取出洗漱用品,開始洗臉漱口。洗完以後,又開始吃早點。吃完早點,用柔軟的紙將手和口擦拭乾淨。

    朱誠相貌清秀,動作優雅,陽光下看來倒也賞心悅目。但考官可沒心情看他,恨不得他被早點噎死。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考官就見他對著試卷發呆。

    考官匆匆回去報告主考。大家幾乎都驚呆了,這朱誠分明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嘛,他要奪冠簡直難如登天。

    許弘綱愁容滿面,道:「大家此事該當如何?」

    一名副主考囁嚅道:「今天不過是做七篇八股文,大家手還不生,不如一人一篇,如何?」

    大明科考分四書五經、策問和詩賦三場進行,今天是第一場,考四書五經。要求考生寫出《四書》經義三道題,每道200字以上。試卷上還有《詩經》、《周易》、《尚書》、《春秋》、《禮記》這五經的經義各四題,考生可意任意挑選一本經書的四道題,寫出經義四篇,要求每篇300字以上。兩部分加起來一共是七篇八股文。

    許弘綱歎道:「我們讀書人的臉面何在?」

    見大家都看著他,許弘綱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分任務寫。」

    不一會兒,任務分罷,每人都有一題。這些人雖然滿腹經綸,但是久未操刀,手生疏了不少,急得汗都流了下來,每個人都在心底暗罵朱誠。

    其實朱誠並沒有發呆,他正在打腹稿。朱誠不喜歡邊寫邊改,而是喜歡一揮而就。他的文章,常常連一個修改符號都沒有,就像是謄寫了一遍似的。

    考官其實沒有看見,在他轉身走的那一剎好,朱誠眼中精光一閃,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提筆就寫。可是剛寫半個字就停了下來,為什麼呢?還沒磨墨呢。

    考官們在分任務時,朱誠已經完成了《四書》的經義三道題。這題目,阮大鋮已經輔導朱誠寫了不下百遍,熟得很。朱誠接下來,選了《詩經》作為本經,準備寫關於《詩經》的四道經義題。朱誠喜歡詩歌,所以《詩經》是他在《四書五經》中最喜歡的一本,其中有些篇章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朱誠這次發呆的時間稍微久一些——一柱香的時間,他已經打好腹稿,提起筆來刷刷點點,寫完四篇。朱誠吹乾墨水,仔細研討了一遍,沒發現什麼問題。他不耐煩等候,便對士卒道:「交卷。」

    士卒查看姓名之後,大聲道:「直隸監生朱誠交卷。」

    許弘綱搶到一道《四書》題,正在磕磕絆絆地寫著呢,聽到這一嗓子,好玄沒把墨汁塗到臉上。

    他一拍桌案,筆墨飛濺,把嶄新的官袍都弄髒了:「這狗東西,居然這麼早交卷,他媽的,沒人教過他考場規矩嗎……」

    副主考們都吃驚的看著許弘綱,朱誠提前交卷固然令人吃驚,但許弘綱這個謙謙君子,平時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現在居然飆出無數髒話,更讓大家瞠目結舌。

    一名副主考勸道:「許大人,暫且息怒,看看試卷再說。」

    「看什麼看,從這混小子起床到現在不過兩個時辰,你說他能寫出什麼東西來?」

    許弘綱怒氣沖沖,突然想起父親亡故前希望他做一個寵辱不驚的君子,忙合掌輕聲說道:「父親大人在上,原諒我,我又說髒話了。」

    副主考示意士卒把試卷拿了過來,才看一眼,便驚道:「這朱誠、這朱誠……」

    另一名副主考拿起另一張答案,一目十行地看完,問士卒道:「這是朱誠親自寫的,還是從哪裡偷來的?」

    「回答大人,大人走開後,監生朱誠又發了一陣呆,突然拿起筆準備寫,結果剛寫一筆,就把筆放下,開始磨墨。飽蘸墨水後,就看見他的手不停地寫,寫完一張又一張。寫完後《四書》題後,他拿起下一份試卷,又發了一陣呆,接著就寫完了《五經》題。他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答卷,然後就大叫交卷。」

    這名副主考驚喜地說道:「恭喜許大人,收得一名好學生呀。」

    原來明代的老師不光指教授學生習字寫文的老師,也包括錄取考生的官員。也就是說,當考生一踏入官場,就邁入了一張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由師生關係團結成一個整體,組團在大明官場混。學生越多,這個老師就越牛,所以大明的官員非常樂意當這個考官。

    許弘綱接過試卷,仔細看了起來,看著看著,手顫抖了起來,喃喃道:「難怪皇上准他連中三元,果然是有才,有大才啊,明年的狀元郎一定是他。」

    看完所有的答卷,許弘綱命令道:「把朱誠請到這來。」

    不一會兒,朱誠提著籃子來了。

    眾考官一看,果然是翩翩少年,只見他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身著合身的蟒袍,這是沒有長大,如果再晚上幾年,肯定是不少女兒的夢中情郎。

    朱誠拱拱手道:「諸位大人,學生朱誠已經考完,可否出去,外面還有朋友在等我呢。」

    許弘綱點點頭,道:「你可以出去了,不過還有兩場考試,你可要準時參加,萬萬不要自誤前程啊。」

    「謝謝大人提醒,那麼學生告退了。」說完,朱誠提著籃子往貢院大門口而去。

    看著朱誠消失在大門之外,許弘綱猛地一拍桌子,道:「糟了,考生交卷要連草稿紙一起交,他只有答案,沒有草稿紙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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