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濛濛亮,李文通就被人發現了。不過沒有人敢放他下來,因為他身邊還掛著十四顆人頭呢,放他下來就是破壞犯罪現場。
半個京城都轟動了,首都承平已久,百姓們哪裡見過這麼殘酷的兇殺案,紛紛趕來圍觀。因為是清晨,所以很多人都是帶著早點來參觀的。當然,不少人看了以後,省下了一頓早點。一些小販見這裡人多,想趕個早市,挑著早點來賣,沒想到大大失算了。
順天府的士卒很快就趕到了,把李文通放了下來。士卒們聽報案說有十四顆人頭和一個活人,所以只準備了一個單架,準備把人頭抬回去。到現場一看,李文通凍了一夜,已經暈了,也得抬。士卒們不願意再跑一趟,所以把人頭擱在李文通身上,就這麼將就著抬回去。反正李文通已經昏迷,不能抗議。
順天府很快忙碌起來,又是搶救李文通,又是勘察人頭,又是尋找案發現場,還得順便通知一下東林黨的大佬,因為順天府尹認出來李文通是李三才的公子。
阮大鋮一大早就接到吳虎平的遞來的名剌,看到故人相邀,不敢怠慢,立刻趕到兒童樂園。
兩人寒暄了一陣,朱誠問道:「聽聞阮先生在戲曲方面頗有建樹,今天請你過來,是想請你幫我寫一本戲。」
京城的文人極為傲慢,瞧不起寫戲的人,認為那是下里巴人的東西。阮大鋮聽到朱誠讚揚他的戲寫得好,還以為是有意諷剌,老臉一紅,但看到朱誠一臉真誠,便問道:「寫什麼戲?」
朱誠道:「《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說著,朱誠把從《警世通言》中撕下來的《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遞給了阮大鋮。
阮大鋮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喜道:「好故事啊,要是這部戲寫出來,一定能傳唱千古。」
朱誠道:「我知道阮先生詞曲高雅,但這部戲還請少用些陽春白雪的東西,要寫得連鄰居的婆婆都聽得懂。」
阮大鋮道:「我盡力。」
朱誠又道:「還有,裡面的人名要更改一下。李甲更名為李文通,李甲的父親更名為李三才。」
阮大鋮大驚,連手裡握著的紙也掉在地上。他這才明白,為什麼朱誠會請他寫戲了。
他期期艾艾地說道:「李三才是東林黨魁,在下要是寫了這部戲,在東林黨裡就成為眾矢之的了。」
朱誠道:「我曾經說過,兩邊都討好的結果往往是兩邊都得罪,阮大人想在京城立足,就要靠攏一邊。不過在下不屬任何一邊的勢力,不需要阮大人投靠。這部戲寫出來以後,署我的名字,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只是這部戲大紅大紫之後,阮大人不要說我巧取豪奪才好。」
阮大鋮思索了半天之後,道:「朱大人,阮某受教了。那這部戲你什麼時候要呢?」
朱誠道:「越快越好,你知道的,我在京城呆不了幾天。」
阮大鋮點點頭,從地上撿起文稿,告辭而去。
朱誠伸了個懶腰,回去睡個回籠覺,這一覺直睡到紅日西斜。
魏紅蓮早就熬了一鍋好湯,見朱誠沒醒,便放在火上熱了又熱。現在見朱誠醒了,便端出來給他喝。
才喝得兩口,侍衛來報,宮裡有太監來傳旨了。
見了面,居然還是熟人,就是上次在太子東宮和魏忠賢演戲的那個小太監,雖然過了幾年,小太監已經成年,但面目依稀是原來的輪廓。
朱誠問道:「這位小公公很面善啊,敢問貴姓。」
太監道:「咱家李永貞,前幾年在太子東宮見過一面。」
朱誠盛了一碗湯給他道:「李公公,這是魏媽媽熬的湯,來一碗試試吧。」
李永貞接湯在手,心中甚是感動。他自幼入宮,跟著魏忠賢後,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見過的朝臣很多,有的怕他,有奉承他,但在表象的背後是若有若無的鄙視。朱誠隨意遞過來的一碗湯,卻讓他感受到真摯的關懷。朱誠是把他當作一個人來看待,而不是當作權力怪物。
朱誠不知道李永貞心裡想些什麼,勸道:「天夜將晚,公公可能沒有吃飯吧,喝點湯墊墊肚子。魏媽媽熬的湯,味道不怎麼樣,但勝在貨真價實。」
李永貞和朱誠兩人便你一碗、我一碗把湯喝了個乾乾淨淨。
喝完湯,李永貞道:「皇上宣你進宮,原因是李三才的兒子李文通被人剝光了衣服示眾,東林黨人懷疑是朱公子干的,今天上書彈劾你。」
朱誠暗暗心驚:「看來不能小看東林黨的能力啊。以前看歷史書,覺得他們眼高手低,現在看來有點片面了。東林黨的這些人哪,為什麼不把這些智慧用在治國方面,而是用在互相傾軋上呢。唉,真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啊。大明就毀在你們這幫人身上了。」
朱誠問道:「彈劾我的是誰呢?」
李永貞已經把朱誠當作朋友了,當然是知無不言:「御史房可壯。」
朱誠道:「好,我記住了,明天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御史好看。」
兩人來到乾清宮,李永貞進去稟報,朱誠在外面等候。
片刻後,李永貞出來揚聲道:「宣朱誠見駕。」
朱誠邁步走入乾清宮,見天啟皇帝正在一輛馬車前轉悠。
天啟皇帝道:「誠弟弟,朕原來以為四輪馬車不過是多了兩個輪子罷了,試了一下,拉車子果然輕省了不少,但車子完全轉不了彎了。誠弟弟,你果然給朕出了一個難題啊。」
朱誠笑道:「不是難題怎麼敢勞動大明皇帝來解決呢?」
見天啟皇帝滿頭是汗,朱誠從懷裡摸出一條毛巾遞了過去。
天啟皇帝擦了擦汗,把毛巾還給朱誠。
他轉頭對魏忠賢道:「魏伴伴,咱們三個去後花園走走吧。(http://)。李永貞,叫御膳房做點夜宵送過來。」
走到後花園,天啟皇帝道:「朱誠,你又惹麻煩了。」
朱誠笑道:「我和麻煩有緣,不是麻煩找我,就是我找麻煩。」
天啟皇帝道:「你老老實實告訴我,李文通這件事是不是你幹的?」
朱誠問道:「這話是皇上問我的,還是阿校問我的?」
天啟皇帝奇道:「這兩者有區別嗎?」
朱誠答道:「區別大了。如果是皇上問我,我對京城發生這樣惡性的殺人事件深表震驚。北京是首善之都,萬民安居樂業,突然發生這樣的事件,讓人驚詫莫名。歹徒窮凶極惡,百姓惶恐不安。一定要責成有司嚴加查處,不管涉及到誰,要一查到底。」
天啟皇帝問道:「如果是阿校問你呢?」
朱誠答道:「李文通當街毆傷阿檢的老師,並扒光老師的衣服示眾,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宰了他的惡奴,將他捆在街上只是第一步,後面還有更毒辣的呢。」
說著,朱誠把馮夢龍被打一事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默然良久,道:「李文通罪有應得,不過你想好了明天應對御史言官的說辭沒有?」
朱誠道:「這件事,東林黨只是捕風捉影,並沒有實質證據,看明天早朝我如何戲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