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磕頭謝過聖恩,國誠從袖裡摸出一盒香水遞給傳旨太監,道:「公公幸苦了,其實皇上不宣,我也是要去覲見陛下的。」
曹沫心下大驚,萬曆皇帝躲在後|宮多年不見朝臣,別說一個普通的武官,就算是內閣首輔,一年也難見幾次聖容。這國誠居然想見就見,彷彿是見鄰家大叔一般,真是深孚聖恩哪。曹沫不由暗暗慶幸自己剛才沒有被張靜之忽悠,去進攻國府,那就萬劫不復了。
張靜之嘲笑道:「吹吧,使盡吹,想見陛下就見,你當陛下是你家的呀。」
「呸,」國誠啐了彭城伯一口,道,「陛下是天下萬民的皇上,他像天邊的紅日,又像夜空中的明月,燭照大地,光耀九州,豈能歸一家所有?」
太監笑道:「國公子說得妙呀,待會兒我見了聖上,一定將這話轉告給他老人家。」
國誠道:「那就謝謝公公了。」
接著,國誠轉頭對錦衣衛下命令:「褚良,你別難過,剛才如果不是某人多管閒事的話,你那一箭就射中了。剛才允你的小旗,現在就兌現。你帶10個人,將這些壞東西押解到北鎮撫司,稟明事情原委。陳國齊現在還在後門把守吧,通知他守好家門,兩個總旗的人馬暫時全歸他管理,繼續訓練。吳虎平,跟我走,我帶你見皇上去。」
國誠的話一出口,有兩個人就在心裡捶胸頓足。一個是曹沫,他變成了某個多管閒事的人,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自己還有機會陞官嗎?另一個是陳國齊,因為張靜之好死不死不進攻後門,讓他失去了看皇上的機會,你不會雙面夾擊嗎?他倆異口同聲地問候張靜之的女性親屬,當然是在心裡。
國誠、吳虎平、張靜之、曹沫四個人乘著一輛馬車向皇宮而去。
張靜之在車上可威風起來了,剛才他向幾個太監悄悄打聽了一下,國誠有文武兩個官職,這在大明史上並不多見。不過國誠的兩個官職的品級都不高,錦衣衛百戶,正六品,在北京城算是芝麻綠豆大的官了。更可笑的是他的文職,王府長史司典簿,正九品,連哪個王府都沒有指定,真是喪家之犬。
張靜之笑道:「國百戶,你要倒霉了,你攤上大事了。一個小小的六品錦衣衛竟敢打我世襲的彭城伯,知道我是誰嗎。混賬東西,我是皇上的親戚,論起來,我還是皇上的弟弟呢。打了我就是打了皇上,你完蛋了,你完蛋了。」
曹沫在心裡直罵張靜之是個超級無敵大蠢貨,沒聽到傳旨的太監傳旨時點到了國誠的的名字嗎,你沒聽到國誠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嗎?排名順序就意味著三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呀。你還威脅他,真不知道死是怎麼寫的,就盼著你死的時候別拖累我呀。
國誠道:「閉嘴,再囉嗦半個字,打扁你。」
張靜之冷笑道:「打呀,你打呀,不打你是我兒子,不、不,你是我孫子。」
國誠遞了個眼色給吳虎平,兩人衝上去給張靜之一頓胖揍,打得他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好好的一件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張靜之雖然是大人,但是養尊處優,身材肥胖,從來沒和人單挑過,都是組團欺負人。今天勢單力孤,心裡先寒了八分。再加上吳虎平從小練過武術,身強力壯,動作靈活,張靜之怎麼可能打得贏。好在國誠和吳虎平畢竟是小孩,沒有下狠手,所以張靜之儘管看起來非常淒慘,卻沒有生命危險。
曹沫心中暗笑,想起了家鄉的一句土話,撩大莫撩小,撩小撩到狗,意思是可以撩撥大人,但不能逗弄小孩子,逗小孩子就像逗一條狗,有被狗咬的風險。你和小孩子吵架,不是自找倒霉嗎。
國誠道:「我一貫熱心助人,你既然苦苦哀求我打你,我只好勉為其難地幫幫你了,儘管這要求古怪了些。」
張靜之跳下馬車,說道:「我不和你一般見識,我下車走,我要讓皇上看看你們把我欺負成什麼樣子了。」
馬路兩旁的人看到車上跳下一個胖子,身上被扯得稀爛,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雖然不知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覺得非常滑稽,笑得前仰後合。
張靜之一張臉漲得通紅,卻又不敢上車,只好在後面跟著。馬車四條腿加上兩個輪子,他哪裡跟得上。氣喘吁吁地跑了一段路之後,他買了一頭驢,騎著驢追趕。
到了皇宮門口,看門的侍衛見一個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人騎驢而來,怎肯相信他是彭城伯呢,堅決不肯放他進去。
傳旨的太監等得焦急,皇上要見的是三個人,這彭城伯遲遲不來,讓他的任務完不成,萬一讓皇上生氣可怎麼得了。他走到宮門口尋找,正好見張靜之和侍衛正在糾纏,便放他進來。
太監陰陽怪氣地說:「彭城伯好大的架子啊,皇上請你見他,這是多大的榮耀啊,你還推三阻四,難道要咱家『三顧茅房』嗎,也不怕味大熏著人。」
張靜之理虧,不敢回答,只好「嘿嘿」陪笑。
四人會面,國誠心道萬曆皇帝是個很怕麻煩的人,還是少給人找點麻煩吧,便對張靜之說道:「此事到此為止如何?」
張靜之怒道:「打也打了,殺也殺了,你想就此了結,天下哪有那麼美的事情,你想什麼好事呢。」
國誠歎了一聲,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尋。公公,你親眼見了啊,我可是給過他機會,他不要。」
傳旨太監道:「國公子宅心仁厚,天下人有耳皆聞。公子以和為貴,我是看到了的,但某人偏要拿這等小事麻煩聖上。唉,殊不知聖上日理萬機,日漸消瘦,我們做內臣的心中不忍啊,有天大的委屈都權且忍下。一位伯爺,天潢貴胄,按理說覺悟應該比我們高的呀,卻如此不知進退。真是……唉!」
張靜之臉都氣青了,什麼跟什麼呀,我這邊兒子雙手殘廢,家丁死了十幾個,要不是曹沫救得快,自己早就魂歸西天了,這還是小事,那什麼是大事呀。但傳旨太監是皇上的心腹,張靜之不敢和他叫板,怒視著國誠道:「是非公道自有公論,我不和你辯,你鐵齒銅牙,我說不贏你。但我這一身傷,皇上總看得到吧。剛才打我開心吧,等到皇上面前,看你怎麼狡辯。」
國誠冷森森地道:「那你就等著抄家滅族吧。」
一行人來到大殿,皇上又是身著朝服坐在龍書案前。
等眾人山呼萬歲後,萬曆道:「國誠哪,你看,你讓朕又一次穿上這身衣服啊,這衣服讓朕很不舒服啊。」
國誠笑嘻嘻地道:「萬歲爺,衣服老不穿是要發霉的,這也是讓您晾晾衣服不是,省下再做一套衣服的錢,臣這還有功呢。」
萬曆微笑道:「有功,那要不要獎呢。」
國誠道:「如果萬歲要獎的話,不如就把撥給兒童樂園的工匠全部賞給我吧,這些工匠我用得挺熟,以後維修什麼的,還用得上,省到老往工部跑。」
萬曆道:「那你就都拿去吧。哎,國誠,這兒童樂園什麼時候完工呢?」
國誠道:「還差一兩個月吧,等油漆干了,味道散了,就可以開業呢,到時候皇上一定要來主持開業儀式哦。」
萬曆道:「行,老聽內侍說兒童樂園怎麼好玩,朕的好奇心也起來了,真想去看一看。到時候開業的時候,你來告訴我,我一定去。」
張靜之看萬曆只顧和國誠閒聊天,心中發急,呼道:「萬歲。」
萬曆轉頭看著張靜之,奇道:「愛卿是何人哪,為何如此狼狽呀?」
張靜之眼淚汪汪地說:「臣是彭城伯張靜之呀。」
接著,他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當然中間少不了用春秋妙筆替自己臉上貼金,在他口中,國誠就是個惡魔,而他呢,則是一個標準的可憐蟲。這故事講得真是令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
曹沫聽得在心裡是一個勁地搖頭,這彭城伯眼是瞎了還是怎麼的,沒看到萬歲剛才國誠談得有多開心嗎,你這麼當面說他的壞話,聖上能相信嗎,就算相信,又會處罰國誠嗎?你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聽完張靜之的血淚控訴,萬曆問道:「國誠你有什麼說的嗎?」
國誠說道:「聖上,我想先問彭城伯一個問題,再回復陛下。」
萬曆道:「准了。」
國誠轉向張靜之,笑吟吟地問道:「你改不改口?」
張靜之怒道:「我行的正,站得端,剛才所述全是事實,為什麼要改口?」
國誠轉身面向萬曆,推金山,倒玉柱,跪將下去:「萬歲!」
張靜之心中一喜,呵呵,你也有怕的時候啊,可是沒等他高興完,他就被國誠下面的話,驚呆了。
國誠道:「臣彈劾彭城伯,陰謀造反。」
張靜之氣得一口鮮血噴將出來,道:「你……你誣告本爵……」
國誠道:「我且問你,國府門外是不是有錦衣衛的警戒線?」
「這個……」
國誠道:「你有沒有看到警戒線上的告示牌?」
「這個……」
國誠又道:「你有沒有看到國府大門口錦衣衛軍營的牌匾?」
「離得太遠,沒看清楚。(http://.)。」
國誠接著問道:「那我身著皇上御賜飛魚服,你又看到沒有?我手下的錦衣衛身著制服,你又看到沒看到?」
張靜之張口結舌,不能回答。
國誠厲聲說道:「彭城伯明知國府為錦衣衛軍營所在,率人攻打,謀大逆。錦衣衛乃是皇上親兵衛隊,攻擊錦衣衛與攻擊皇上又有何區別。我知道彭城伯與皇上有姻親,但職責所在,冒死彈劾彭城伯意圖謀害皇上,謀朝篡位……」
國誠的話還沒說完,張靜之「噗」一口鮮血噴出,身子軟軟地倒下了。內侍上前一探鼻息,驚道:「萬歲,彭城伯嚇死了。」
國誠道:「彭城伯陰謀敗露,天威所至,竟心膽俱裂,實在是咎由自取。」
萬曆道:「昔有諸葛亮罵死王朗,今有國誠說死彭城伯,真是英雄出少年哪,朱由檢由你照顧,朕放心了。」
接著,萬曆問道:「五城兵馬司指揮何在?」
曹沫道:「末將在。」
萬曆道:「這次事件早已知情,彭城伯已死就不追究責任了,張家除爵,家產抄沒,家眷全部遞解出京,永世不得返京。這件事就責成五城兵馬司辦了。」
曹沫心道,張家就這麼完了,看來這國誠真是了不起啊,竟然輕而易舉地扳倒了世襲伯爵,以後要好好結交一下,說不定以後自己在仕途上還能更進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