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昇雲未攀竿,
曉覺冬眠已難酣,
忽如一夜乾坤夢,
清盆侍兒步姍姍。
一夜經年,自乾坤夢界中醒轉的燚明飛,入眼已是磬兒含苞待放的如花笑顏,小侍女手持銅盆,盆中清水潺潺,未流而活,盆面上氤氳間似有蒸蒸水汽。
「公子,您醒了,讓磬兒服侍您梳洗吧。」
燚明飛起床,在磬兒的服侍下洗面淨膚,待一套工序完畢,便坐到客房的銅鏡前。
「磬兒,你再多呆我身邊幾日,我就快要連頭都不會梳了。」
燚明飛安坐鏡前,任由磬兒為他梳頭裝飾。
大宋尋常男子的頭飾並不複雜,絕大多數人不過一根頭簪固發,將滿頭雜亂攏成一揪,靠自己便能收整弄妥,但燚明飛所佩戴的孔雀東南飛情況特殊,自己雖也能擺弄,但費時耗力,因此自有了磬兒後,孔雀東南飛便由小侍兒接手打理。
「公子不會梳頭最好,那磬兒往後就可一直呆在公子身邊,替公子梳頭整冠。」印在銅鏡中的如花笑顏,雖不至傾國傾城,卻純美淡麗。
然而,笑顏過後,侍女面上卻露出一分欲言又止。
「怎麼?有話想說?」
耳聞燚明飛如此問,磬兒忐忑面色又是數變,最後凝聚為一絲堅定:「公子,您昨夜在街上對少主所說的那十六字,是否意指當時的少主,目光盡在滿足王公子的心頭疑問,而忽略了七葉大師的立場。」
……
「這個結論,你是如何得出的?」印在銅鏡中,本閉目享受磬兒梳發的面容,雙眼緩緩睜開,隱約間,一雙炯眶中離火幻現,重瞳詭異一閃。
「觀時細心,憶時專心,思時靜心,決時堅心……這十六字是公子早些親口說的,磬兒一直銘記在心,夜夜靜思體悟……」磬兒神情陷入回憶,沉醉之色盈滿雙頰,半響後,方續道:「……無意有心,只眼晦明,少思寡想,何得太平,這十六字是公子昨夜贈予少主的,而在此之前,公子已指出,少主發言不經思考,暴露七葉大師的出生來歷,為天聖寺招惹惡名。」
磬兒一邊說著,語速緩慢,暗暗觀察銅鏡中燚明飛的神情。
可惜燚明飛的神情一如既往,從表面上難窺究竟。
「公子贈予少主的那十六字,『無意有心』中的『無意』是說少主言者無意,而『有心』卻是指四周方才受七葉大師吼聲逼退之人,聽者有心,而之後那四字『只眼晦明』,便是說少主當時心思皆放在王公子身上,以至於本可縱觀六路的雙眼,宛如只睜開一隻,任由晦暗遮蔽了光明……」持續觀察燚明飛神態,同時擺弄孔雀東南飛的一雙巧手也不曾緩下,自燚明飛神態表情皆無法覺察一絲不快的磬兒,大著膽子繼續道:「……而後面八字『少思寡想,何來太平』,便是指少主遇事思慮不周,眼光片面,有可能為天聖寺招來非議。」
「即便天聖寺被民眾非議,所損的也不過天聖寺,甚至只是弘法殿那一小眾的太平,若每次少思寡想所損失的不過如此,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燚明飛接過馨兒話尾,依舊平淡的語氣,卻令頗為熟悉她的馨兒,隱約感受到一股欣喜。
「觀時細心,憶時專心,思時靜心,決時堅心……,磬兒,你倒是將這十六字聽入耳中了,女子可教。」
得燚明飛一聲讚揚,不啻承認磬兒對那十六字解讀正確。
霎時間,磬兒只覺如沐春風,四字讚揚頓時化作一股暖流,流轉四肢百骸。
沁體暖意蒸的小侍女渾身輕飄飄,仿如置身仙境。
「公子,磬兒還有一事,不知當不當問?」
「就算是獎你學業進步好了,你問吧?」
「公子,馨兒覺得每次公子面對少主時,語氣、神情都有少許變化,在公子心中,少主與其他人相比,是否有所不同呢?」
印在銅鏡中那清澈淡麗的臉龐,一雙無辜俏眸**地眨著。
面對這個問題,燚明飛似笑非笑,目光在銅鏡中的**笑容上停留少許,忽地風馬牛不相及,另起爐灶地道:「磬兒,四心十六字真言,你已銘記在心,此刻公子我再傳你八字真言,可令你更上一層樓。」
「公子,是哪八字?」耳聞又有金玉良緣,磬兒正襟危坐,神情興奮,一副迫不及待領受的樣子。
「乾坤震兌,坎離巽艮。」
「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啊。」
「八卦,或者譯為三姑六婆也可。」
……
「哎呀,公子!!」
乾坤夢界,九彩流轉。
倏然,兩道火焰從天而降,兩大重名鳥隱於火中,隨即流火旋轉,重名鳥現出真身。
下一刻,兩大鳥形真身再度幻化,六明子、雷瞳,兩人四足踏上奇幻九彩地界。
「既有燚明飛,何須高富帥。」六明子嗟歎出口,掌中浮動搖弋的琉璃扇,吹奏著一曲說不清道不明的惋風。
「酸儒,又開始舞弄你最擅長的傷春悲秋了。」見不得六明子一副懷梅詠雪的做派,雷瞳高聲一啐,隨即神情忽地變得感懷:「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老夫這套『鳳翼翔天弒』融匯泰半,即便比起那小子,燚明飛的資質怕是也不差多少。」
雷瞳此語一出,這次換六明子嗤之以鼻了。
「你所指的是『他』麼,『不差多少』……哈,這一評價由你口中說出,不嫌有失公允麼?」
「何處失公允了?那小子雖不肖枉死,但至少是在歷史上留下一段抹之不去,震驚天下的過往,若非遭遇他命中剋星,那天下第一的名號,早已是他掌中之物。」
雷瞳語氣越見激動,長滿老繭的巨掌一番,那把丈長重鏜再度現於掌心。
「『若非』兩字,竟也會出自明羽惡體雷瞳之口,當真令六明子好生意外。」身為明羽雅體的六明子,抓住惡體雷瞳那少有的兩字「若非」大作文章。
「假設不存在的事物,虛構未曾出現的歷史,如此行徑,豈非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傷春悲秋?」
片刻前,雷瞳才以「傷春悲秋」譏諷六明子,如今片刻已過,六明子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原話奉還。
「哼!酸儒,你又技癢了不成?」雷瞳怒眉一挑,掌中巨鏜流轉,勃勃離火纏繞鏜尖。
「怎麼,封技太過久遠,方纔那一番施展,尚無法滿足你那『鳳翼翔天弒』的殺性麼?」面對雷瞳煌煌戰意,六明子毫不退讓,一身流彩圓轉間,琉璃劍芒現於掌上。
「既然鳳鳴邀殺,千古風|流自該當仁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