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當今大理國君活的好好的,怎可能暴斃!」
「大理國君」「暴斃」……這兩詞落入燚明飛一行耳中,尤其是出生軍旅,如今又在皇家寺院修行的七葉,這番言語所激起的,可不止小小波瀾。
四大長老與七葉等目光交匯,最終投向前方聲音傳來之處。
此刻眾人選擇的這條林間小路,前方十數丈便有一家小酒肆,那聲音正是從小酒肆裡傳出的。
磬兒同樣投去好奇的目光,這個距離下,以磬兒的眼力只能確定酒肆中圍聚著十數人,只見小酒肆的店房外擺放了五、六張大方桌,這十數人各自入座,觀其做派顯然都是酒客。
其中有一人分外顯眼,一襲淡綠長衫極似大宋士子文人的打扮,且凸顯出手足修長,體格單薄的特質。
十數人中唯他立身站姿,應該就是方才失口驚喝出「暴斃」之人。
燚明飛不用回頭,以聽力已可辨別身後七葉的腳步加快,顯然是被那句驚世駭俗的發言吸引了過去。
果然,數息間,七葉已越過燚明飛與磬兒,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他的目標明顯是那個酒肆。
對那句話產生興趣的不獨七葉,四大長老與敖潔潔等尾隨著七葉的步伐,足下增速,齊齊向酒肆行去。
如此一來,燚明飛與磬兒倒被拉在了最後面。
「公子,我們不跟去瞧瞧嗎?」磬兒迫切的目光在七葉一行與燚明飛之間切換,看得出,小侍女的八卦興趣已經被完全勾起了。
「他們都去了,我們自然也去嘍。」燚明飛依舊神色平靜,口出「也去」,步履間卻依然維持他的節奏,無絲毫加速改變的意思。
「可公子,長老他們都走遠了……」磬兒的神情更為急切了,看得出此刻她的內心,正在「陪在公子身邊」與「快趕上去聽八卦」之間備受煎熬。
「磬兒,你可是在意那句『大理國君已暴斃』?」燚明飛目光掃了滿臉急切的小侍女一眼後,神情步履非但無一絲緊蹙,反倒更悠閒了。
「是啊,難道公子您不在意麼?」
「信口開河之言,何須在意。」
「公子,您的意思是,那是胡說八道?」
小侍女的神情自一臉迫切轉變為驚疑,面對磬兒的這副表情,燚明飛淡淡一笑,自成一格地搖著那把題詩的折扇。
「磬兒,我問你,上午我們甫經過的那個大鎮,你可記得?」
「磬兒記得,我們的午飯就是那那兒用的。」
「那此前在鎮子上時,你可有聽人們談論國君暴斃的消息?」
「這……不曾有。」磬兒依舊面露不解,不過心頭已隱約流過什麼。
「國君暴斃,且皇室對此信息並未刻意封鎖,即便只是這一二日內所發生,以消息傳播的情況,上午那座大鎮不聞一絲談論,此刻卻已傳至這處偏僻的小酒肆……磬兒,依你看,事態如此超常發展的可能性有幾分?」
磬兒沉默不語了,目光落在前方急急而行的眾人,又切回身邊悠閒前行的燚明飛。
「公子,不知磬兒何時能像公子您這般聰明,斷事推理猶如神助。」小侍女滿臉崇敬,又一次見識燚明飛的不同尋常,雖然之前已領略過無數次,但依然止不住磬兒此刻的心潮澎湃。
「有如神助?哈哈……,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便要求神助,那『神』豈不成了天地間最忙的一位了。」
忽地,燚明飛收起折扇,倏然駐足,正顏肅色的凝視身邊的磬兒,說道:「磬兒,仔細聽好,舉一反十,一目百行,這才是『聰明』,但若只是斷事推理,那卻未必需要聰明……」
「觀時細心,憶時專心,思時靜心,決時堅心。」
燚明飛已文劍飛書的手法,劍氣凝指,在空中書出這十六個大字。
他用的真氣很少,十六字凝聚了數息,隨即崩散,化作一陣微風。
這一刻,磬兒神情呆滯,那消散的十六字,彷彿已隨微風吹入她的靈台,在她腦海心識間徘徊不去。
就在燚明飛與磬兒一番問答的同時,先行一步的七葉大步趕往酒肆,此時,就見前方酒肆中,那文人打扮的綠衫男子面前一人,怒然自位上坐起。
「小娃娃,你敢說我趙剛胡說八道!」
那人身強力壯,一立起來,高度竟然比那綠衫男子更高半頭,橫向身材更是比綠衫男子厚實雄壯的多。
如果說綠衫男子是一根瘦長竹竿,那這自稱趙剛的傢伙,便是一柱粗壯的木樁,足可用做建房的地基樑柱。
七葉越行越近,這兩人的容貌清晰呈現在他眼中。
趙剛此人無甚特別,不過一身材粗壯的莽漢,而且在身具修為的七葉看來,他雖粗壯,卻遠遠稱不上「結實」,大腹粗腿,不似練武之人。
倒是那綠衫男子,看似不過二十左右,唇紅齒白,劍眉星目,生的一副平凡人家少有的英俊,同時還帶有幾分士子文人的秀氣。
這種人物在大理並不多見,七葉即刻做出判斷,可能是哪處豪門大戶的公子少爺。
「你……你別以為嗓門大我就怕你了,你出言不遜,詆毀我們大理國的國君,只要是大理子民,都能斥責你!」
語句內容理直氣壯,但綠衫公子的語氣卻明顯有些虛。
不但如此,他言語間雖然怒瞪著趙剛,但步履卻不自覺後挪幾分,懼意難以掩藏。
「小娃娃,信不信老子一掌拍扁你,我趙剛的名號,在我們會川雲巖村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我趙剛生平一言十九鼎,生平不說半句假話,大理國君暴斃的消息,在我們那兒早就傳遍了,就連三歲小娃娃都知道。」
趙剛凶神惡煞的瞪回綠衫公子,被他這一瞪,綠衫公子又退了幾步。
足下雖退,但嘴上卻不示弱。
「是……一言九鼎!」察覺趙剛話語中的錯處,綠衫公子略顯心虛的指出。
「什麼!?」趙剛不明所以。
「那個成語叫一言九鼎,從來就沒十九鼎這一說。」
「那是你小娃娃少見多怪,你這個身無四兩肉的小娃娃說話,最多也只能九鼎,倘若換做我,九鼎哪夠啊!至少再加十個,十九鼎!」
此言一出,頓時引的在場知悉這個成語的人哄然大笑。
「即便不提這個,可你剛才說你們那兒三歲孩童都知道,三歲孩童很多連話都不會說,哪裡能知道這些事,你說的話全都不盡不實,可見你平日就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的人,說的話根本不足採信。」
綠衫公子身形又退,不依不饒的抓住趙剛話中的漏洞。
確實,「三歲孩童都知道」云云,任誰都聽得出這不過是誇張說法,這種誇張可以算做說謊,也可以不算,端看聽者自我判斷。
「他奶奶的!我們會川的孩童特別聰明,三歲就會讀書寫字,怎麼樣,犯王法啦!」見到綠衫公子一次次揪自己話語的錯處,大漢趙剛勃然大怒,蠻不講理的咆哮了一句,揮拳向綠衫公子衝去。
「你個小娃娃!只會耍嘴皮子功夫!看老子今天好好教訓教訓你!」
絲毫未意識到,在耍嘴皮子這點上完全不遑多讓的大漢,幾步間已搶到綠衫公子身側,揮起一拳,偌大的拳頭就要凌空砸下。
綠衫公子嚇的閉起雙眼,一雙瘦弱的手臂下意識的抵擋。
「阿彌陀佛,不可傷人!」
口宣佛號,七葉身法疾馳,轉眼間已來到大漢身邊,一把扣住他欲揮下的拳頭:「施主,你口出誑言已是不對,如今還要拔拳傷人,可有半點將我大理的王法放在眼裡?」
大漢只覺自己的拳頭如同被鐵箍住般無法動彈,定睛一看,發現扣住自己的竟然是一名身高體壯,氣態凜冽的和尚。
大漢看不出七葉的來路,但有一點他能肯定,眼前這和尚的力氣絕對比自己大的多。
「大師,還請松……鬆手,我不揍他就是。」
得大漢承諾,七葉一把放開了大漢,方才一接觸,他已探出大漢根底。
這大漢根本不會武功,充其量只是氣力大點,就如先前七葉推斷的,一個標準的山野莽漢。
手一鬆,大漢猛甩雙手,七葉一身修為,單單方纔那一抓,已讓他嘗到苦頭。
「大師,我趙剛動手雖然不對,但有件事我們得說清楚,你剛才說我誑言,那可冤枉我了。」大漢向後退了幾步,目光掃了四週一圈,選定退路後,忽然開口說道。
「哦?貧僧如何冤枉你了?」
「大師,我之前說我們會川三歲小孩都知道國君的事,那確實是我誇大了,我們會川沒那麼聰明的小娃娃……」大漢面露羞愧,同時還瞟了一旁的綠衫公子一眼,見他一臉「你總算承認了」的表情,內心怒火又起,但卻無可奈何。
「……但除此之外,我可句句都是實話,在我們會川,國君的事早就傳遍了,除了那些沒懂事的孩子,還有快進棺材的老傢伙,哪個不知道。」
大漢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說到最後一句時,人已經離酒肆約有五丈。
隨即,他沒有後話,一溜煙跑了。
見大漢逃走,綠衫公子整了整衣襟,彈去身上微沾的土塵,矩步方行走上前,拱手作揖。
「謝過大師相救之恩,小生姓王,單名一個麒麟的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