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枝落桃殤心扉,豆蔻清容朱顏淚。
仙靈島,幽靜桃苑側數里之地,過百新墳破土而立,清秀絕倫,白蓮般不屬人間的少女立於數百墳前,纖瘦身體止不住的輕顫,明眸正視前方,眸光卻無焦點,散亂的視線令那對美瞳空洞無神,更揭示美瞳的主人,心緒正陷於悠遠回憶,眼前一切見之卻不入眼。
蟬兒、月霞、小燦、秀藍……
目光無需觸及碑上名牌,仙兒依然能一一數出簡易墓碑上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同時,也有更多首次接觸的名字,自方才第一眼於墓上初見起,這些同住一島十數年,但今生卻緣鏘一面的名字,深深刻入少女心底。
數月,或者數年之後,這些名字或許會自少女心底淡去,然即便名散,此刻這份天人永隔,悲痛欲絕的心情,注定縈繞她一生,永不忘卻。
死亡!
這是少女今生真真正正首次接觸死亡,在此之前,即便是前代島主生死不明的信息,於她來說也太過遙遠。
雪蓮般清不染塵的少女迎風而立,纖細身軀映在這一幕淒墳悲景,肅風徐徐,更顯孱弱。
衣袖隨風舞動,風撥袖緣,鼓動出淡淡帛搖絹響,如泣如訴,彷彿迎合主人此刻那溢不出眼眶,卻早已浸透幼小柔弱內心的淚水。
倏然,耳中傳來破空銳風,不及回首,一旁兩支聳天喬木已傳出皮裂干爆之異響。
目光移轉,只見喬木上已留下二十八個大字,左右對稱,七言格局。
「北來魔魘戮青嬌,
仙靈朱厭血禍渺,
二八新妝逢劫厄,
沙羅現蹤世路蕭。」
二十八字留詩木干,仙兒不回頭,也只身後來人是誰,如今的仙靈島會有此等行徑的,只有一人。
「沙羅現蹤世路蕭……,故意提及沙竭羅,是欲提醒我,劫難只是剛剛開始麼?」
仙兒自言自語地重複最後一句,語氣中多了一分無奈與滄桑,彷彿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一夜間長大,變的世故成熟。
然而,一夜光景終究不可能令少女完全過度到世故成熟,滄桑語調中,不難品出幾分哭腔般的怨懟。
於情於理,燚明飛都非仙兒該怨之人,如此語氣,不過出自少女身上尚未褪盡的任情天真。
「劫難,亦或磨練……,如何定義不過一念之間。」
仙兒心神一顫,暮然回收,身著神蠶古衣,頭展孔雀東南飛,相比此前上島之時更為魁梧的身影印入仙兒眼中。
清眸中驚疑之色難以掩飾,四周氣氛凝滯,徐徐山風似乎都為之靜謐。
半響,仙兒目光恢復平靜。
「我聽敖姐姐說,你已不是原先那個他了,是麼?」
仙兒以得知如今神蠶古衣下的那人名為燚明飛,雖仍是高富帥那副面容,但敖潔潔再再提醒,絕不可將燚明飛與高富帥混為一談。
「確切的說,我只是恢復到更為原先的我。」燚明飛淡淡說道,他腳步不快,似是閒逛漫遊,話音落盡,方來到仙兒身後。
血與火的洗禮讓天真少女成熟了不少,但她仍聽不懂燚明飛的話。
又沉默半響,天籟銀鈴般的嗓子再出聲,語調已變成疑惑。
「亂魂症究竟是種什麼樣的病?」
敖潔潔向仙兒解釋過燚明飛如今的異狀,她將此完全歸責於亂魂症,同時也向仙兒透露她對亂魂症的理解。
那份解說落到仙兒耳中,卻是一知半解,但她未曾向敖潔潔刨根問底,只因她直覺從敖潔潔處得不到進一步的答案。
「亂魂症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病,我並不清楚,我能肯定的是,發生在這幅身軀上的,並不是病,你可以將此看做是一種先天的與眾不同。」
燚明飛拍了拍自己的肩頭,似答非答,目光卻在一座座新墳上掃過,眼神平靜無波,但視線移動的方式,卻又似乎再尋找什麼。
仙兒沉吟片刻,忽然清眸一亮:「難道說,這亂魂症與你身上散發的那種混亂的魂魄氣息有關?」
混亂的魂魄氣息!
這顯然是指燚明飛借凝虛煉魄植入身體的虛魄,燚明飛不覺詫異,虛魄雖然難查,卻非不可查,他早就得知靈女擁有超凡的感應力,尤其是在玄靈異術方面,仙兒能察覺虛魄,本就在情理之中。
「我身上特殊氣息是修練某種法術導致,與我之狀態並無關聯。」語畢,目光忽然轉到仙兒清水出芙蓉般玉潔無暇的臉上,若有所思的凝視起來。
「為……為何這麼看我?」仙兒被燚明飛的目光凝的內心發顫,燚明飛目光平和,眼神中不帶任何敵意,但就是如此目光,卻令仙兒生出一股一切心思皆被看出,無所遁形的錯覺。
「比起英雄,你似乎更在**賊?」
……
……
……
「什麼?」
沒頭沒腦的一句,震的仙兒呆若木雞,愣了半響方恢復,不解的問道。
「忘了麼,此前高富帥初登這仙靈地界,便拜你一雷轟頂,當時催出那道轟雷,難道不是因為那淫賊的污言穢語?」
少女眼神一怔,陷入回憶的她,腦中浮現出不久之前,高富帥隨敖潔潔初登島的那一幕。
此刻她方明白,淫賊是指高富帥,換言之,英雄就是燚明飛自己。
確實,以燚明飛擊殺鳩摩罹難副體,拯救仙靈島與弘法殿眾人的舉動,的確當得起「英雄」二字。
比起英雄,你似乎更在**賊?
這句話再度浮現腦海,此刻少女才品出這句話中隱藏的深意。
「你……你胡言亂語,我何時在意過那個淫賊了?」白玉般雙頰泛起紅霞,嬌小柔弱身軀本能後退一步,雙拳緊握,雙臂直挺挺的夾住兩肋,前一刻端閒輕緩的身姿,此時繃的好不自然。
一言方出,身形後退的少女似乎又想到什麼,緊接著道:「我……我也沒在意過你。」
「是麼,心心唸唸亂魂症之事,更對我身上混亂氣息忍不住出口探問,原來仙靈島的傳統,是如此定義『不在意』的麼?」
雪顏蒸霞,雙頰緋紅更甚,甚至就連那對稍見雛形,比敖潔潔相形見絀不少的飽滿酥胸也氣的顫動起伏。
身法施展,仙兒瞬間躍開幾步,遠離燚明飛數丈之遙。
身形立定,氣鼓鼓的少女方回首怒視燚明飛:「你和那個淫賊一樣那麼討人厭!」
攻出這句,不給燚明飛任何反擊的機會,芊足頻動,轉眼又飛遁十丈。
倏然,白衣飄飄,宛如九天仙靈的少女足下忽止,二度回首:
「仙兒還沒說完。」
莫名蹦出這句,少女深吸一口氣,荷包半展的較好胸型飽脹充盈,一口悠長氣息直至提無可提。
隨即,少女山呼海嘯般怒吼道:「你是仙兒見過,天地間最不配神蠶古衣與孔雀東南飛的人,它們穿戴在你身上,醜死啦!」
尾音長長拖曳,少女身形疾馳,片刻已消失無蹤。
少女似乎未察覺,最後一句吼出時,她那因痛失青梅竹馬而郁堵悲楚的內心,倒是巧合下疏通不少。
巧合……
對,那一定是巧合。
又過三日,仙靈島上雲繞之悲肅漸漸淡去,逝者已矣,生著卻不得不面對接下來那番百廢待興。
悲傷無法抹去,卻只能在心靈深處開闢出一處微薄空間,將這份悲傷深埋,繼續踏上自己的生命旅程。
紫曜明堂!
如今的仙靈島已少有人不知這處秀苑已經更名,島上生活的七成為妙齡女子,少女心性,雖經歷同伴新喪,但卻很快將悲傷藏於心底,注意力轉向紫曜明堂。
對於她們來說,今次仙靈島能脫險,是拜了兩位救世主所賜,其中之一就是那些頂上無毛,只知吃齋念佛的和尚,雖有救命之恩,但於這群妙齡少女,無趣古板的和尚是她們最不願接近的一種人。
因此她們順理成章的將目光放到另一位救世主身上。
對於紫曜明堂外那些未成功隱藏的窺探之眼,燚明飛早就察覺,他不止察覺到這些眼睛,更對她們的身份瞭如指掌。
面對這種窺探,燚明飛抱持聽之任之的態度。
幸好,島上女孩們除了窺探,沒有進一步動作,燚明飛雖然新鮮,但他當日誅滅鳩摩罹難副體,言語間凌遲六金剛的那一幕,經由當時目睹的女孩口述,已傳遍全島。
面對身披多重色彩的燚明飛,她們的勇氣只能支持她們在紫曜明堂外窺探。
然而今日,她們連窺探都不敢,遠處那座幽靜小苑,正在招待一位堪比蛇蠍的恐怖人物。
「我入屋已有三刻,你這位頂著客人頭銜的主人家,非但無一杯茶水招待,甚至連話都沒一句,如此待客之道,當真罕見。」敖潔潔美眸凝著一絲怨懟,投向燚明飛的目光複雜卻直白,無甚隱藏。
在燚明飛面前數度失利後,如今面對這張臉,她已無維持慣有**慵懶的自信。
相比其他人,在這張臉前,她暴露的更多,卻也更……真實。
「無茶無語,是因為我根本不準備招待你。」燚明飛語氣平靜,他無視敖潔潔眉宇間更為濃肅的怒意,續道:「你之來意我心知肚明,你無需費心說服,配合你們進行感應之事,我應允了。」
蛇蠍仙子美眸一亮,尚來不及開口,又聞燚明飛接道:「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事需要你們配合。」
「哦……,何事?」
「暫不開誠,不過我可以透露,此事於我是小事,但與你們,卻是……非常棘手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