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影沉璧,偌大王府南苑夜風徐徐,風拂枝葉,吹奏出一曲嗚鳴異調。
詭,詭誕不經,閣樓前開闊空地,三條身影犄角而立,張映月、君少卿神情呆滯,貌似聞得何等破天荒之異事。
「你要學那文劍飛書?」張映月櫻桃巧唇微揚,似笑非笑。
文劍飛書君少卿之所以聞名江湖,便是他以字入劍,招文合一,令肅殺劍法中蘊藏詩詞歌賦之儒雅俊秀。
君少卿名傳天下者,除一身超凡武學,便是滿腹經綸,飽學通儒,堪稱江湖狀元。
腦中迴盪著高富帥獻出的那篇足以震撼古今的月下獨酌解釋,更浮現出兩人相識第二天,這傢伙當著自己的面,解開褲子,迫的自己四處逃竄的畫面,甚至這一路同行點點滴滴,無不顯示這便宜弟弟是怎樣一位獨步古今,氣煞孔聖,悶斃亞孟的萬年奇葩。
一想到這位施展文劍飛書的畫面,張映月忽覺高富帥積極學習招式的險惡用心已不那麼重要,反正能成就的只不過是一場笑話。
「姐,你那是什麼表情,既然君大俠的最後心願是找到傳人,我輩俠義中人,怎能袖手旁觀。」陳詞慷慨激揚,言罷又走近君少卿幾步,雙目放光,尚未完全褪去的離火重瞳紫芒乍現,宛如暗夜中窺得獵物的饑轆野狼。
「君大俠,在下自小習文愛書,通古博今,傳承大俠的文劍飛書實在是再適合不過……,哦!對了!我已練出了內力,只要大俠傳我招式,立馬就能將大俠的絕技發揚光大,震驚四方,大俠,不!師傅,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至於拜師禮麼,反正師傅您傳我功夫後就要被超度了,到時候徒兒會燒下去給您的,無論金銀珠寶,良田豪宅,**美婢,應有盡有……」
挖空有限才思,高富帥極力推薦自己,躬身作輯,急不可待的敲定名分。
面對少年一番急不可待的舉動,鬼體的君少卿打了個冷顫,瞬間躍後一丈。
「且慢拜,在下可沒說要收你。」
「師傅您別鬧了,不收我收誰啊,現在您身邊就三人,王公子被您附身許久,若他合適的話,您早就傳授了,不可能留到今日,除王公子外,就我和姐姐,雖說武林中人不拘小節,但您既然號稱文劍飛書,想必尊崇儒學,自然認可孔聖人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之說,如此一來,傳承之人捨我其誰呢?」
文才稀疏不影響心思狡詐,高富帥將生平有限所學快速搜羅一遍,竭盡所能的搶先對兩名競爭者下黑手。
為了得到招式武技,他已不惜得罪張映月,無視姐姐那張鳳眸含煞,月眉凝殺,朱唇冷笑地夜叉玉容,將論語中極少數還記得的一句搬了出來。
君少卿沉默不語,雖然語句粗俗,但卻也道中實情。
他依附王公子已有段時日,除卻走火入魔瘋癲之刻,其餘時間暗中觀察,發現王公子雖另自己刮目相看,但離傳人還是有段距離,更重要是他武骨不佳,文才雖出眾,卻至多只能得自己傲世修為中的「文書」之精,無緣那「飛劍」玄妙。
君少卿一身尊奉儒學,對孔孟之道敬若神明,因此對於女子他雖尊重善待,骨子裡卻認為女子難成大事,無論如何都不會選張映月做傳人。
目光逗留在高富帥身上,半響,平淡地道:「閣下毛遂自薦,是自信勝過此地另兩位嘍,就不知閣下緣何有此自信,莫不是緣自那『飛流直下雖一尺,大庇天下裝腔作『士』俱歡顏』?」
語帶嘲弄,目光調侃,高富帥聞言面色一僵。
——啊呀!原來之前走火入魔時候的事他還有記憶。
遠處的張映月大感痛快,高富帥方才一句「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氣的她七竅生煙,更因面前有自己青澀小女兒時的偶像,氣出的怒煙心火不好宣洩,只能往回逼,回流之煙與新生之煙對沖,煙上加煙,那張玉容雪顏蒸霞,含嗔薄怒,卻又不願怒上眉梢,失禮人前。
諸多因素,弄的好好一張佳靚容顏,擰的五顏六色,春花秋月,夏炙冬嚴,格外精彩。
見詆毀自己的弟弟被君少卿調侃,張映月身心大暢,自腳底湧起一股快意,直衝九霄,那張扭曲玉容經這喜流一衝,進而舒展,整個人霎時解脫。
「咳咳,師傅,在下修改青蓮居士與少陵野老之作不過玩笑之舉,師傅可千萬莫當真吶!」
「本人尚未同意,更未受拜師禮,師傅兩字切莫亂喊,正所謂玩笑見真性,你我雖是初識,但我觀你氣行浮躁,眼神幻離不定,為人心性應屬輕灑跳脫,飛揚淡禮那一類,如此心性與我正統儒學一脈大相逕庭。」
觀人斷性,一字一句評的暢快,只覺朗朗上口,欲罷不能,一口氣吐出上百字,然意猶未盡續道:「若我猜得不錯,那番明月、影徒,月徊、影亂之解,應是出自閣下之口吧。」
「君大俠目光如炬,小女子佩服至極。」不給高富帥任何辯解機會,張映月無視中途插嘴之無禮,搶著指證道。
高富帥棋錯一著,慢了半步,只能訕訕笑對,無聲默認。
「閣下能想出如此空古絕今之妙解,若我文劍飛書傳於閣下,我真怕有朝一日文劍飛書經閣下之手成『文賤飛輸』,那時君少卿便要與閣下一同流芳千古了。」
抬手虛書「文賤飛輸」四字,君少卿一臉敬謝不敏,「流芳千古」下所隱藏的無疑是對應的另四字。
——靠!暗喻我遺臭萬年啊!
「君大俠,若無我那番解釋,你如今還在走火入魔呢,雖然歪打正著,但你至少得承認我另辟奇徑吧?」高富帥不甘地辯解,稱呼已改為「大俠」。
能否學到文劍飛書已不重要,但這口氣卻不能不爭。
這是高富帥長年混跡市井養成的習性,但凡混混大多文不成武不就,孑然一身唯一能拿出來見人的,怕也僅餘一點自尊骨氣。
市井混混常因意氣之爭與人斗的頭破血流,根本原因便在此。
「我所創文劍飛書一脈由字入劍,以文應招,對文學功底要求極嚴,可謂一絲不苟,再以心性而言,修習我之武功無需另辟奇徑,只求人品端正,不行暗箭。」
「不行暗箭」四字明顯意有所指,高富帥一愣,隨即想到方才張映月與他對招時,自己用椅子砸他下盤的舉動。
「臨陣對敵自然機關算盡,難道那種時候都要謹守正大光明不成?照君大俠你的意思,那我華夏千年歷史,上至孫武李牧,下至張良孔明,豈不都是人品不端之輩。」
雙眼火灼炙熱,少年只覺才思前所未有靈敏,往日先生教授之書,以及無所事事時粗略讀過的野史、偏傳一一浮現腦海,更有先甚至從未接觸過,此刻卻是朗朗上口,毫無阻滯。
君少卿一愣,孫武李牧倒也罷了,一者創立孫子兵法,是兵家之祖,一者戎馬一生,嚴格算來也是兵家一脈。
但張良、孔明兩人雖皆以兵法睿智傳世,但兩人卻都是正統儒教出生,與他君少卿一脈相承。
將這兩人搬出來,無疑對君少卿先前之言形成有效的打擊,手法高明,心思敏捷。
目光首度凝視雄辯滔滔的高富帥,霎時間只覺此子深藏不露,並非自己先前以為的那般簡單。
同時,君少卿方察覺高富帥重瞳異象,暗驚在心。
「先賢人品我等今人難做評論,好,就算本人對你人品之評價信息不足有失公允,但你之才學本人一目瞭然,實非我文劍飛書可傳之選。」君少卿語氣中不屑收斂幾分,眼神也多了一份重視,但卻依然堅持先見。
「行了,小弟,你之心性才智與君大俠所求相去甚遠,無謂強求。」張映月慢步上前,內心依然嫉恨先前那句女子小人,寒著臉道。
明白張映月立場,自不可能希望自己學得招式,高富帥無視姐姐的介入,凝視君少卿,語帶譏諷地道:「君大俠,你對這傳人究竟有何明細要求,難不成要有那曹子建之才,七步成詩方可?」
「曹子建之才,本人自問不及,若真有七步成詩之才願學我技藝,本人不但將一身本領傾囊相授,也不敢以師自居,只以兄弟論交。」
聽出高富帥譏諷之言,君少卿雙手抱拳,做躬拜皇天后土之狀,傲氣滿腔的回道。
言下之意,便是只有七步成詩曹子建之才,方有資格與他論交,言語間將自己抬的極高。
高富帥本是一句無心的刁難之語,但聞他如此回復,一股混沌噩渾暮然湧上少年腦門,心底彷彿迴盪著一個聲音。
——七步成詩何難,應他!
心中異聲迴盪,雙眼火灼也更為強烈,紫瞳離火由瞳表逆反而內,炙熱異感傳遍全身。
思緒受冥冥中一股神秘力量操控,少年一步踏前,背手挺胸,氣宇軒昂,不可一世地道:「曹子建不過作古昔人,曹魏至今已九百餘載,期間晉學、唐詩、宋詞名家輩出,文采鼎盛,今之文人集數朝精華之大成,早已非那五言曹植可比肩……」
挪步開足,向君少卿逼進三步,離火重瞳不怒自威,銳利目光對上君少卿之視線。
「……不提其他,就以我論,莫說七步成詩,便是要三步成詞,不過信手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