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千蝶舞那一席話,夏侯淵望著天上的明月苦笑,心裡有各種傷愁和懊悔,還有不甘,自我嘲笑道:「我真是白活了怎麼多年,果然是白活。」
「三皇子,你還好吧?」千蝶舞稍稍關心詢問,但不敢表現出太多,免得不小心洩露一些不該洩露的秘密。
「人之將死,無謂好壞,回望過往種種,所求所做,皆像天上浮雲,風來散去,毫無意義,倒不如快意恩仇一番,活得瀟瀟灑灑。」
「別在這裡感歎了,我帶你到城裡去找大夫吧,或者想辦法把你送回宮去,宮裡的御醫那麼多,一定有能救你的人。」
「我中的是劇毒,已經毒入心脈,再過一刻沒有解藥,我將魂歸西天,所以你不必白費力氣了,就這樣靜靜的陪我看一會月亮,也許這是我人生之中,最後一次看天上明月。」
「這……」
三皇子這般,似乎不太像是個壞人,她應該救他嗎?
夏侯淵看了一會天上的明月,再低下頭,看看千蝶舞那猶豫和焦急的表情,以為她是急著想趕回墨城堡,所以哀求她,「就陪我一會,一會就好,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去,等我死了之後,你再離開。我母妃很早就過世了,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父皇一心想長生不老,在他眼裡,只有長生不老藥,所以他從不關心過問於我,因此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曾對我說過暖心的話。」
這樣的哀求,讓千蝶舞聽得更是心軟,不知不覺中冒出一句話,「你不會死的。」
「哦,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死?」
「你是皇子,洪福齊天,福澤深厚,我相信老天爺一定會幫你的。」
「我從來就不相信老天爺。一個人,活一輩子,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都該努力去爭取,而不是等老天爺恩賜,一味的等待,最後將是一無所得。只可惜,我這一生所爭的東西太過可笑,那些東西,在我死時,卻派不上任何用場,哪怕它們的一滴淚、一句話我都得不到。咳咳……果然是過眼雲煙,哈哈……咳咳……」夏侯淵話說得太多,加上心中有悲憤和不甘,一口氣突然喘不上來,劇烈咳嗽。
「你別太激動,這樣對身體不好,會加快毒性蔓延。」千蝶舞伸出手,想給他拍拍後背,但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住,猶豫了半天才繼續往前伸去,給他輕輕拍拍後背。
雖然她不想和其他男人扯上關係,但眼下的情況,她不能見死不救。
也罷,只要她沒做對不起無軒的事就好。
「三皇子,你好好休息吧,別想太多了,相信我,你明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好了。」
夏侯淵再一次苦笑,用純淨的心去看待眼前的人,感覺到背後有一團暖意,而這團暖意的來源,就是千蝶舞,這讓他頗為驚訝,疑惑詢問:「大夫人,你我毫無交情,為何對我這般?」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這點點的關心比他這生所爭所求來得珍貴。
原來人生就是這樣,走到盡頭才知道什麼是最珍貴的,只是到那個時候,已經為時太晚。
「我對你怎麼了?我什麼都沒做。」千蝶舞略有點尷尬,把手收回來,盡量不讓自己的關心外漏,免得對方想太多。
夏侯淵知道她在尷尬,但他不管,只是讓自己死前能好受一些,「我是一個將死之人,大夫人就陪陪我,說說心裡話吧,深山野林,我即將死去,不會有損大夫人聲譽。」
「你想要說什麼?」
「是啊,我到底想要說什麼?」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
「你什麼都不用回答,陪著我就好。」
「可是……」
夏侯淵還以為千蝶舞急著想走,只好再次哀求她,「大夫人,我知道你急著想回墨城堡,但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夜間趕路不安全,不如等到天亮再走。天亮之後,我早已到閻王殿報道,屆時大夫人大可將我丟下。」
千蝶舞微微搖頭,輕柔地說:「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是想說,你肩膀上的毒鏢必須拔掉,傷口也要處理才行,不然毒性會擴散得更快,傷口也會發炎,傷口發炎就會發燒,然後一連串的問題就來了。這裡是山中,止血草應該不難找,我到附近去找找,你等會就好。」
「不必白費力氣,做些無益的事,就算把毒鏢拔出來,把傷口處理好,我也必死無疑,所以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在這裡陪著我,看看月亮,聊聊天,送我最後一程,我便感激不盡。」
「我說過,你不會死的,相信我。」
「你會解這種毒?」
「不會。」
夏侯淵方才看到千蝶舞那信心滿滿的樣子,還以為她能解毒,當聽到她說『不會』兩個字時,突然冒起那點希望的火苗瞬間熄滅,滿臉的絕望,感歎道:「既然不會,那你什麼都不用做,陪我看月亮就好。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天上的月亮是那麼美,那麼好。」
「這……」千蝶舞再一次沉默,把所有的話都壓在心裡。她是不會解毒,但她能解毒啊!。
但她不能當著夏侯淵的面解毒,只能等他暈過去再做。
「大夫人,你很善良,想必即墨無軒就是因為你的善良,所以才那麼喜歡你。」
「我不知道,也許吧。」
「我現在好羨慕即墨無軒,他在這種境況下都能尋到像你這樣的紅粉佳人,確實讓人羨慕。」
「三皇子,你好好休息吧。」
「我不想休息,因為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再也不會睜開了,我想多看看這個美麗的世間。」
夏侯淵一直說個不停,話不是一般的多,讓千蝶舞急個半死,巴不得他快點暈睡過去,可他就是不暈,沒辦法,她只好想辦法把他弄暈,想了想,打起了那把飛鏢的主意,伸手去拔。
「三皇子,我替你把毒鏢拔出來吧。」
「別……」夏侯淵想阻止千蝶舞,可他卻無力阻止,也來不及阻止,只能忍受著飛鏢被拔出那一刻的劇痛,最後忍不住,暈死過去,暈前,他有太多的不明白。
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他只不過是想多看一會這個世間而已,難道她都不願意成全?
「三皇子,三皇子……」千蝶舞將毒鏢給拔了出來,立刻拿出手帕堵住傷口,為了確定夏侯淵有沒有完全暈過去,於是叫叫他,確定他已經暈過去,然後把他扶躺下,再從頭上拿下一根簪子,將原本手掌上就有的傷口割破,讓鮮血湧出,餵入他口中,嘴裡低聲呢喃,「希望你醒來,最好什麼都不要知道。」
與其抱著這樣的希望,倒不如想個好理由解釋。
夏侯淵已經幾乎斷氣,意識迷糊得很,什麼都想不清楚,只是覺得有液體流入口中,他順勢吞下,其他的一無所知。
千蝶舞給夏侯淵喝了她將近半碗血,手掌都劃了好幾次,痛得她緊鄒眉頭,加上一天沒有吃東西,弄得她暈乎乎的,又累又餓,很想倒下去睡覺,可理智告訴她,不能倒下。
對,她不能倒下。
千蝶舞鼓勵自己,靠毅力站起身,藉著月光,在附近尋找止血的草藥,很快就找到了,於是回來把草藥磨碎,給自己手上的傷口敷一點,再給夏侯淵肩膀上的傷口敷一點,沒多久,她發現夏侯淵傷口裡流出的血慢慢變紅,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到旁邊另外一棵樹下,靠著休息,也許是太累,她再也支撐不住,睡著了。
天上的明月,依然光亮無比,時刻照著大地,直至天方露白。
這一夜,即墨無軒依然無法入眠,將皇宮搞得雞犬不寧還是沒能找到人,他怎能睡得了?
即墨無明也忙著找人,找了兩天,一大早就急沖沖的來找即墨無軒,然而他才剛進門,還沒喘過氣來,就被人一個勁的問不停。
即墨無軒正要出門去找千蝶舞,看到即墨無明如此急沖沖的,以為有消息了,激動地問:「是不是有蝶舞的消息了?她在哪裡?受傷了嗎?」
「大哥,大嫂還沒找到,但我得到了另外一個消息。」即墨無明緩過氣來,心情沉重的把話說清楚。
現裡各關。如果可以,他又何嘗不想有大嫂的消息,只是人海茫茫,京都城怎麼大,想要找一個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得知是與千蝶舞無關的事,即墨無軒的激動立刻消失,毫不在意地問:「什麼消息?」
「江湖上傳來的消息,說邪君昨晚已經被人殺死。」
「可能嗎?」
「當然不可能,但這個消息並不是空穴來風,據說,昨天晚上,真的有一個穿著黑衫,帶著金色面具的人出現,而且死在毒鏢之下。」
「這多半是那些為了揚名立萬的江湖人自演的戲碼,不用理會,如今最重要之事是找你大嫂,其他不管。」即墨無軒一點都不在乎這件事,快步走出門外,繼續去找千蝶舞。
蝶舞沒找回來,他什麼事都不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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