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宜州吩咐家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啟程。
馬車剛要前行,就看到姚宜聞帶著小廝過來。
姚宜聞有些蒼白的臉上多了幾道血痕,沿著臉頰劃下來經過嘴唇,一直到了下頜。
姚宜州皺起眉頭,「這是怎麼回事?」
姚宜聞滿臉羞愧,彎腰施禮,「婉寧就勞煩大哥了。」
「你放心,」姚宜州道,「我請了鏢局,又有怎麼多人跟著,定會平安到泰興。」
姚宜聞看了看後面的馬車,向前走了幾步。
車廂的簾子掀開,露出一張俏麗的臉頰,他和張氏起了爭執鬧成這般,他本是要抱病在家不見人,可是想到婉寧又忍不住跟過來囑咐一番。
突然之間他有種不想讓女兒離開的感覺。
張氏如同瘋了般在家中鬧個不停,只要看到張氏他就想到那個已經要保不住的孩子,父親的病時好時壞,有時候能說上一兩句話,有時候見到人就罵,每次在婉寧屋子裡坐坐,他心裡才會暢快些。
「早去早回,」姚宜聞低聲囑咐,「見到二老太太,替我多盡盡孝心。」
婉寧頜首。
姚宜州道:「行了,我們還要趁早離京。」
永安侯帶兵去福建,不要趕在一起,免得還要避讓。
姚宜聞讓開路,眼看著幾輛馬車越走越遠。
姚宜聞悵然地回到府中,剛走進胡同,遇到了匆匆忙忙前行的沈家下人,沈家下人分兩排站在胡同邊上。
不一會兒功夫,就聽有人道:「來了。來了。」
姚宜聞轉頭看過去,一輛馬車慢慢地馳過來,青篷車看起來十分的普通,只有一個跟車的婆子小心翼翼地侍奉。
姚宜聞不由自主地盯著那車看過去。
車在沈家垂花門處停下,下人上前攙扶,扶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
老太太向前走兩步,立即就有人來接應。那人穿著鵝黃色的褙子。笑容十分的親切,「老太太若是有事讓人來叫我一聲就是,哪敢這般勞動。」
然後是老太太的聲音。「這些日子也不來看我,我老婆子也只好來瞧你。沒有你做的雪羹湯,我是吃什麼都不自在……」
沈氏立即笑起來,「看您說的。您不嫌棄我就時常去做給您吃。」
姚宜聞聽到這樣的聲音,腦海裡浮起沈氏的臉龐來。面前也彷彿擺了一碗雪羹湯。
從前還沒有到京裡為官的時候,他日子過的並不如意,每日若是在書房裡讀書晚了,沈氏就會送碗湯。那時候他看著沈氏清亮的眼睛,喝著熱湯,心裡說不出的舒坦。沒想到他和沈氏最終是這樣的結果。
「那是誰家的車?」
姚宜聞忍不住詢問。
身邊的小廝忙去打聽,回來之後站在他身邊卻不說話。
姚宜聞這才意識到自己走得離沈家太近。沈家的小人都向他張望過來,他頓時想起臉上的傷痕,不由地羞臊,轉頭就向自家走去。
一路走進了門,小廝才跟上來,「老爺,小的去問了,是楊家的馬車,方才馬車裡的人是詹事府楊敬大人的母親。」
姚宜聞驚訝,是楊敬的母親,楊老太太。
楊老太太竟然回來看沈氏,還那樣誇讚沈氏,不知怎麼的一股難言的酸澀從他心裡升騰起來,楊敬已經喪妻多年,會不會是……看上了沈氏。
這怎麼可能。
一定是他想多了,楊敬也算得上是大儒,就算要續絃也不會找一個被休過的女子,更何況是出身商賈。
哪有這種事。
姚宜聞不停地搖頭,耳朵裡卻不斷響起楊老太太的話。
如果是這樣,沈氏會怎麼想?願意嫁給楊敬嗎?
不由地他響起迎娶沈氏時,沈氏羞怯的模樣,肚子餓得咕嚕嚕叫,卻沒有動桌子上的點心,他問緣由,沈氏說,喜娘囑咐過,點心都是成雙成對的,要和新姑爺一起吃,將來才能白髮齊眉,兒孫滿地。
他們有沒有一起吃點心?姚宜聞忽然記不起來了。
他只記得沈氏很在意這些,就連嫁妝都小心翼翼地收著,屋子裡不會輕易擺太貴重的東西,生怕他看著心裡不舒坦。
就算是他要休了沈氏,沈氏也沒有當著他的面罵出張氏說的那些話。
也沒有用那種鄙夷又噁心的目光看著他。
那時候他還以為休了沈氏,會將家裡和睦,沒成想是這樣的結果。
「老爺……老爺……」
姚宜聞半晌才回過神來。
「老爺,您怎麼坐在石頭上,這個天氣坐在這裡萬一病了可怎麼得了,快……您快進屋裡去……」
姚宜聞這才發覺自己坐在了還有積雪的石頭上,積雪已經化開濕了他的褲子,他卻一點都沒覺得。
姚宜聞剛站起身,就有婆子慌張地過來道:「老爺,太太小產了。」
姚宜聞的心「咯登」一下,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該發生的總算是發生了。
他滿懷期望地想要張氏再為他生個孩子,這個孩子卻最終沒有保住。
風一吹,他的心忽然之間就涼了。
「老爺,郎中在太太院子裡等著,您……」
姚宜聞揮揮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他不想再去看張氏那張嫉惡如仇的臉。
既然互相厭惡,不如從此之後少些相見。
……
轉眼就到了春天,樹枝上都生出了嫩綠的葉芽,崔奕廷負手看著不遠處被風吹得輕輕搖晃的樹梢。
也不知道京裡是什麼情形。
婉寧那邊怎麼樣了。
自從半路上遇襲,焦掌櫃和幾個夥計走散之後,他就讓人送信去沈家報平安,可一直都沒有消息,京裡會不會出了事。她現在怎麼樣。
「二爺,」陳寶走過來道,「王盧江讓人送信來,明日巳時要和二爺見面。」
崔奕廷點點頭。
陳寶欲言又止,撓撓頭還是道:「就這樣過去會不會被王盧江暗算。」對他來說,成不成倒是小事,二爺的安危才是他要操心的。
現在最重要的是取得王盧江的信任。朝廷曾三番兩次地招撫海盜。最終都不是什麼好結果,崔奕廷轉頭看向手裡的書,這次來福建之前他已經料到。鄧嗣昌和福建巡撫必然會阻撓。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只要能走出一步,後面就會順利很多。
「焦掌櫃來了沒有?」崔奕廷問過去。
陳寶道:「在前面等著呢。」
崔奕廷快步走向書房,書房裡焦無應坐在椅子上。聽到腳步聲響,焦無應立即站起身來行禮。
崔奕廷揮揮手。「外面怎麼樣?貨物可都收好了?」
焦無應辦事很謹慎,福建去年受災,加上有人故意提前收了茶葉,他這一路下來並沒有幾分的收穫。本想以商賈身份幫忙崔奕廷聯繫上王盧江,誰知道被人先一步識破,他也就沒有了法子。只能照七小姐說的,在福建收茶。
焦無應道:「並沒有辦好。茶葉價格太高,有茶園的人家不知聽了哪裡的消息,茶葉的價格比往年高了三倍有餘,卻這個價格也不肯賣,都在觀望。」
這就是困難的地方。
越想收茶越收不來,有人從中作梗,他們就吃了悶虧。
崔奕廷忙著和王盧江的事,並沒有過問許多,「若不然我讓人去問問……」
焦無應卻搖頭,一改往日死氣沉沉的模樣,眼睛裡有了光彩,臉色也好看許多,整個人一下子神清氣爽了許多,「我們……我已經想到了法子……」
崔奕廷抬起眼睛,「想到了收茶的法子?」
焦無應道:「是……已經想好了法子,不出三日之內,定然能在茶園收到茶葉。」簽好了書,交了定金,這件事就算做成了。
焦無應彷彿很有信心。
崔奕廷覺得有些奇怪,焦掌櫃這樣的改變有些突然,這些日子他們相處下來,他對焦掌櫃也有了些瞭解,焦掌櫃遇事也會和他商量,可這次……分明是不想提前透露半個字,只有覺得這種方法萬無一失的情況下,才會有這樣的舉動。
這樣無拘無束、沒有任何懼怕的性子,不太像焦掌櫃。
而是像姚婉寧。
只有姚婉寧才會這樣言之鑿鑿。
可是姚婉寧遠在京城,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想到這個,崔奕廷心裡忽然多了想念,分別了這麼久,他一直將她藏在心裡的某個角落,而今春暖花開,也開始滋生出枝椏,嫩綠的葉子總是有幾分清香從中散發出來。
自從到了福建,焦無應從來沒有覺得這樣輕鬆過,連呼吸都覺得十分的暢快,本來雜亂無章的思緒,忽然變得清晰。
收茶只是第一步,往後還有更重要的事。
焦無應從書房裡出來,立即詢問二掌櫃,「制茶的師傅可到了?」
二掌櫃道:「到了,都是遠近有名的師傅,也看了我們準備賣出去的茶葉,又將陳茶拿來試了試,陳茶也可以做成我們用的茶葉。」
焦無應點點頭,他要的就是二掌櫃說的這個結果。
「那就不用收今年的新茶了,收去年沒有賣出去的陳茶,就我們一家收這樣的茶葉,所以只能按平常的價格收茶。
二掌櫃點點頭,「這樣我們家就不用高價收茶了。」
可是收陳茶真的就行嗎?東家遠在京城,焦掌櫃卻這樣自作主張,萬一出了事,將來可怎麼是好?
二掌櫃看向焦無應,卻發現焦無應臉上是稍有的心安理得,就像這件事是東家交代下來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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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