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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媽媽撩開簾子送點心過來,大約是暖炕的緣故,阮姐鼻尖都出了汗,眼睛似是在向窗外張望,卻又無心看外面的雪景。
童媽媽微微一笑,將點心放在矮桌上就又退出來。
婉寧輕聲道:「準備提前到什麼時候?」
阮姐的手去摸耳朵,「我也是聽父親說的,程舉升想要在京裡置辦聘禮,買個小莊子,再買處宅院。」
說著抬起眼睛,「他想要以後……在……京畿……經商。」
看阮姐的模樣,程舉升顯然之前沒有這樣的準備,所以阮姐覺得很突然,手緊張地去擺弄腰間的荷包。
婉寧道:「你怕留在京裡?」
阮姐對程舉升的態度,並不是不想嫁去程家,而是將重點放在了留京上。
阮姐點點頭,「父親、母親過陣子就要回去揚州,我原以為,程舉升也會在揚州經商,這樣……哪怕是嫁過去我也能時常回去陪陪父親、母親,父親常年在外,我放心不下家裡。」
肇氏的身體不好,阮姐從很小就幫肇氏打理內宅,將所有一切安排的妥妥當當,讓肇氏省心不少。
「程舉升為什麼要留在京城?他不是一直在南直隸經商?」
「他跟我說,」阮姐不知道怎麼說好,想了想,「買賣錦緞賺了銀錢,就想在京城開個鋪子,因為在南直隸已經跑通了路子,將來在京裡的時間更長些,不如就在京中置辦了宅院,之前沒有走通這條路不敢輕易跟我們說,如今眼見賺了銀錢。就……跟我父親開了口。」
聽起來程舉升只是為了生意著想才留在京城。
阮姐拉起婉寧的手,「你說,我怎麼辦呢?知道早晚都要嫁人,可是想想離家那麼遠,我心裡就難受。」
阮姐說著看到外面有了陽光,就滿懷心事地起身準備回去跟肇氏一起去院子裡說說話。
肇氏有腿疼的毛病,在陽光好的日子裡。阮姐總要陪著肇氏走一走。
肇氏拉著女兒的手。「轉眼你就要出嫁了,你這樣一嫁,我還真覺得身邊空蕩蕩的。」
阮姐一時黯然。
……
程舉升一大早被沈敬琦叫來問話。
從生意到婚事。沈敬琦顯得有些生氣,不管怎麼樣都不該輕易改了婚期,更何況要搬到京城來。
肇氏離不開阮姐,這是早就跟程舉升說過的。沒想到程舉升見了京城的繁華,卻心性都浮誇起來。
兩個人話不投機。
沈敬琦乾脆道:「既然你這樣想。這門婚事還是再思量思量。」
揮手就將程舉升攆了出去。
程舉升倒鬆了口氣,好不容易求來的婚事,這樣就起了變故,他心裡居然覺得這樣也好。
他本來想提前婚期。將心裡的事對阮姐全盤托出,希望阮姐能跟著他遠走高飛,岳父聽說了這些竟先遲疑了。這樣一來也省了他的荒唐,他的荒唐很有可能會害了阮姐。
他本來要等到明年八月娶阮姐回家。
可出了這樣的事。那時候他還能回來嗎?如果沒有被朝廷招安,他們定然會另尋他路,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覺得他這個「程舉升」可能回不來了,他會徹徹底底地變成了王舉升,王盧江唯一的兒子。
這時候不娶阮姐,就再也娶不成了。
程舉升走到園子裡等趙管事從外面回來。
趙管事回來的時候卻雙手空空,手裡沒有從福建捎來的信函。
程舉升的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大爺,您也別慌,沒消息說不得也是好事。」
程舉升道:「沈家去福建的夥計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走失,這裡面定然有些蹊蹺,只不過不會當著我們外人說罷了。」
趙管事想了想,「姚家那邊也沒有動靜,那位姚七小姐看起來也沒有很著急……」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程舉升道,「姚家也是官宦之家,不過只是定了親事,還沒有成親,到了這京裡才知道,那些達官顯貴讓人捉摸不定,官府明言要招安其實是想要借此將閩浙的海盜一網打盡……」
趙管事左右看了看,一臉的緊張,「大爺千萬要小心,萬一被人聽到……老爺的努力就功虧一簣,老爺不讓人送信過來,也是想要大爺從此和家裡斷了往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大爺都能平平安安,再也不用過提心吊膽的日子。」
「其實朝廷是不是招安,老爺早已經想透了。」
程舉升轉頭看趙管事,「招不招安能怎麼樣?這些人還不如海上的倭寇,都是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又有多乾淨,到頭來不過是從虎穴到狼窩。」
「那個崔奕廷,彷彿和別人不一樣,聽說為了查漕糧連自己的叔父也送進了大牢,這樣的人說不得能明辨是非,」趙管事說著頓了頓,「那個姚七小姐還將鄧嗣昌的兒子送去了順天府,鄧家同倭的罪名八成就要定下來……」
那個姚七小姐。
他是親眼所見。
鄧家的事也是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沒有來京城之前,他
他就想著來打聽消息,如果對父親不利,他就算拼了命也要回去和父親在一起。
是死是活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起,他怎麼就這樣金貴要讓所有人用命來維護。
他沒有為這個家付出那麼多,沒有這個權利讓大家這般護著。
不能在父親為難的時候,他還高高興興地準備成親,這樣想著他就覺得愧為人子。
他想要做程舉升,可到頭來卻還是王舉升。
阮姐要怎麼辦?
那麼好的女孩子,如果知道了所有事,難免要受他牽連,他卻又不願意將她蒙在鼓裡,這樣對她也是不公平。
他應該跟阮姐說清楚。可是這話要怎麼說?
程舉升剛想到這裡。
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只聽到有人喊道:「這是怎麼了?別急,別急,已經讓人去稟告七小姐……」
「怎麼弄得渾身都是血?」
下人驚詫、慌張的聲音傳過來。
「說是蔣家有位小姐,不小心將丫鬟推到了,丫鬟摔到頭,血淌了一地。」
程舉升聽著聲音從假山石後出來。丫鬟看到立即上前行禮。卻再也不敢多說,匆匆忙忙低頭離開。
程舉升到了前院,自己貼身的小廝就來道:「聽說是賀家找姚七小姐。姚七小姐剛好在沈家這邊……」
沈家置辦了茶園和鋪子,姚七小姐這段日子經常過來和沈四老爺商議這些事。
程舉升剛想到這裡,就聽到有人道:「七小姐讓備車,快。去賀家。」
程舉升覺得奇怪,那個姚七小姐不是只會經商嗎?怎麼又治起病來。
一陣忙亂過後。沈家下人才鬆口氣,小聲議論起來,「血不是已經止住了嗎?怎麼還讓七小姐過去?賀家才是杏林世家,怎麼大事小事都要七小姐幫忙。」
「不是那個受傷的下人。蔣家有位小姐得了病,那下人就是那位小姐打的……四老爺因此還多問了幾句,生怕七小姐過去會受傷。」
「七小姐可真厲害。半點沒有遲疑就讓人備了車馬。」
「這萬一傷了頭可怎麼辦?七小姐還沒有嫁人呢。」
「該是不會吧,賀家有那麼多的人……」
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
程舉升皺起眉頭。賀家應該是揚州的那個賀家,賀家的醫術在南直隸是赫赫有名的,他還曾為賀家送過藥材,賀老太太有個生病的外孫女,這是誰都知曉的,南直隸的名醫賀家都請遍了,還有不少除鬼的道士也毛遂自薦去賀家,連賀家都治不好的病,不可能有人能治得。
沒想到賀家來求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真的敢去治病?
「大爺……」
清脆的聲音傳來,程舉升下意識地轉過身,看到阮姐帶著丫鬟站在不遠處。
阮姐緊緊地捏著帕子,抬起頭看著他,彷彿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端倪。
程舉升不由地挪開目光。
下人走開幾步,阮姐抿了抿嘴唇,婉寧說的沒錯,她心裡縱然有千般的猜測都不應該悄悄地懷疑,應該說個清楚。
畢竟這是她的婚事。
不知怎麼的,程舉升覺得,眼前阮姐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然後阮姐張開嘴,「程家大爺,你到底為什麼要讓我父親改了婚期,為什麼要留在京城?」
……
「妍姐怎麼樣了?」
賀老太太看著從屋子裡出來的童媽媽忙問過去。
童媽媽搖了搖頭,「我們小姐還在勸。」
說著話有丫鬟面色蒼白地端了個痰盂出來,那丫鬟手不住地顫抖,幾乎要暈厥過去。
賀老太太正要上前詢問,那小丫鬟就驚地手一滑,將痰盂落在地上,裡面是鮮紅的血撒出來。
「這是怎麼了?」賀老太太詫異地問過去。
「小姐……小姐……姚七小姐割傷了小姐的手,流了好多血。」
賀老太太聽得睜大了眼睛。
旁邊的蔣靜瑜忙道:「外祖母,不能再讓婉寧這樣治下去……妹妹……妹妹身子那麼虛……怎麼好受這種苦,我……我……心裡難受。」
蔣靜瑜話音剛落,就聽到屋子裡彷彿漸漸安靜下來。
賀老太太緊緊地盯著那扇門,好半天門才打開,姚七小姐從裡面走了出來。
賀老太太上前問過去,「怎麼樣?」
婉寧沒有回答反而道:「妍姐已經好多了,怎麼又會突然病發?」
賀老太太看向蔣靜瑜,蔣靜瑜吞嚥一口,「妹妹突然就……就像每次一樣,打了我,又將下人推下了台階……我怎麼也按不住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