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元坐下來,深深地看了一眼婉寧才道:「路上遇到了大雪,焦掌櫃吩咐他們去前面找宿頭,兩邊定好了在半路上碰面,等到他們返回去接應焦掌櫃的時候,卻怎麼也找不到人了。」
婉寧仔細地聽著。
沈敬元讓人將回來的人叫過來又說了一遍。
經過很簡單,分開了一陣子之後就互相走失了。
這幾個夥計在周圍找了三兩天,幾乎將附近的縣城都翻了過來卻沒有發現崔奕廷和焦掌櫃,因為之前焦掌櫃已經交代了,如果有個什麼差錯就讓他們回京來稟告七小姐,他們就留下一個人接著找,另外三個回來報信。
沈敬元皺著眉頭,「是不是聽錯了?」
夥計忙道:「我們跟著焦掌櫃已經有幾年了,知道出門走商不能疏忽大意,可誰知道……」
沒有疏忽大意,卻就這樣走失了。
沈敬元道:「再帶上幾個夥計沿路找過去,反正是去福建,日夜趕路遲上十幾日也就到了。」
夥計應了一聲,「這段路已經走了幾趟,我們帶人過去走得也快些,只要找到焦掌櫃就讓人送信回來。」
婉寧在想崔奕廷的事。
這個時候焦掌櫃又沒有帶貨物去福建,不會被賊匪看上,八成是因為崔奕廷。
福建,那是鄧嗣昌的地方。
崔奕廷早就知道去哪裡不容易,所以才在京裡造勢,又帶著人悄悄地過去,現在看來鄧嗣昌那邊應該有所察覺。
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恐怕沒有他們想的那麼順利。
再想想自從崔奕廷走了京裡出了這樣多的波折。分明就是不管崔奕廷怎麼做都要讓他有去無回。
不能再這樣讓他們這樣折騰下去,她不是束手待斃見招拆招的人。
婉寧看一眼童媽媽,童媽媽輕輕地頜首,然後慢慢退了出去。
幾個夥計下去,沈敬琦聽說了隻言片語讓肇氏攙扶著過來說話。
沈敬元道:「家裡能這樣太平。多虧了奕廷幫忙。再說就算為了婉寧,我們家也該傾力幫忙,如今算是過完了年。若是不行我想跟著夥計去福建一趟。」
沈敬琦聽著這話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我們家寧可跑鹽引也不在福建一帶謀生,就是因為那邊商賈、倭寇混雜,王盧江在官家來看是猖獗的海盜,在沿海漁民眼裡就是大商賈。我早就聽說就因為漁民維護王盧江,官府幾次抓捕才徒勞無功。」
也就是說這是一池混水。
沈敬琦說完話搖了搖頭,「只怕是你去也無濟於事。」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咳嗽,童媽媽的聲音傳來,「程大爺。」
「舉升,」沈敬琦道,「舉升是跟我一起來的。他在那邊做過些生意,不如找他來商量商量。」
沈敬元遲疑地看了看婉寧。
婉寧點點頭。
她也想知道這個程家大爺到底能說出什麼話來。
不多時候,程舉升被請進屋。
沈敬琦問了問王盧江的事。
程舉升道:「據我所知,福建一帶的海盜並非只有王盧江一人。」
沈敬元接著程舉升的話道:「海盜都差不多,閩浙不知大大小小的海盜不知凡幾。朝廷要招安王盧江,是因為王盧江名聲最大。」
聽著舅舅說話,婉寧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程舉升。
程舉升有些心懷不忿的神情一閃而逝,「照沈四叔這樣說,朝廷招安王盧江是真的還是假的?」
「前朝也招安過海盜,最終的結果是招安的海盜被朝廷斬首示眾,這次的王盧江……是否也是這般。」
沈敬琦搖搖頭,「朝廷裡的事,我們哪裡懂得。」
屋子裡是熱熱的地龍,程舉升看著從窗口透進來的陽光,有一絲落在他的膝頭,他不由自主地將腿伸直了些,說道理沒有人關心該不該招安王盧江,這就是一場權利角逐,勝負才是他們最關切的。
至於王盧江。
誰又真的知道他是誰,都經過些什麼事,又為什麼要做海盜,為什麼想要被朝廷招安。
不管是誰去福建,都是一個結果。
程舉升心中曬然一笑,沈家人說話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
沈敬元看向婉寧,「婉寧,你怎麼想?」
「招安王盧江?」婉寧搖搖頭,「我不知曉。」
連婉寧都沒有了主意,沈敬元不禁歎口氣。
「我不知道王盧江是什麼人,都做過些什麼,朝廷為什麼招安王盧江……」
聽得這樣的話,程舉升不禁抬起頭,眼睛裡透出幾分的迷惑,他心裡想的被姚七小姐說了出來。
婉寧道:「我卻知道我們家接二連三被人陷害,在泰興被冤枉買賣漕糧,在京城被冤枉勾結李成茂大人,崔奕廷才離京,我就被人送了從倭國來的物件,如果不是我們家竭力抗爭,在外人眼裡我們家也成了勾結官府的奸商。」
「海盜早在幾百年前就有了,官府通緝、圍剿那麼多次,都沒有讓海盜絕跡,皇上提出招安王盧江,也不
是一時興起,必然王盧江和尋常海盜有不同之處。」
婉寧忽然看向程舉升。
程舉升目光中閃過認同的神情。
婉寧立即想到程家大爺送給阮姐的平安菜,那是常年在海上行船的船家才會吃的。
程家大爺至少認識王盧江。
所以他們在這裡說話,程家大爺會等在外面,是想要從舅舅嘴裡聽到些消息。
婉寧道:「不知道王盧江是什麼人,我們卻知道鄧家是什麼人。」
鄧俊堂的所作所為京城裡早就傳開了。
想到這一點,程舉升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看姚七小姐。
就是這個姚七小姐將汪成禮和鄧俊堂送進了順天府大牢,只要想到這件事,他心中就有一股說不出的痛快。
就因為如此,他才決定要仔細打聽清楚。想要知道崔奕廷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朝廷招安或許沒有他想得那麼可怕。
沈四老爺暫時留在京中,遣了五個夥計明天一早就和來報信的夥計一起去福建,無論如何要找到焦掌櫃。
程舉升一夜未眠,早晨梳洗好了坐在屋子裡,不多時候下人送來一碗湯圓。白瓷勺子輕輕地攪動。湯圓碗裡豁然出現阮姐微笑的臉頰。
程舉升的手頓時一顫。
他到底該怎麼辦?明明已經想好的事,卻在此時此刻猶豫起來。
……
婉寧一早去了賀家。
賀二太太將婉寧迎進花廳,賀老太太早就等在那裡。看到婉寧來了站起身,「快過來坐,好幾天沒見,這模樣像是更俊俏了似的。」
婉寧坐過去,賀二太太親手端茶上來。
「妍姐怎麼樣?」婉寧問過去。
賀老太太笑著道:「還好。只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我就沒將她叫過來說話。」妍姐的情緒總是時好時壞,說不得什麼事就讓她心裡難過,病也就跟著不好起來。
婉寧點點頭。
說了些話,婉寧道:「靜瑜呢?也不在家中?」
望著低頭喝茶的姚七小姐,賀二太太目光閃爍,不知該怎麼說好。賀老太太揮揮手讓賀二太太退下去,自己開口道:「也就是我老太太豁出臉皮跟你說,提起這個我們家一個個臉上都掛不住,就算七小姐今天不來,我也準備讓老二媳婦過去跟你說說。」
是說大皇子的病情。
婉寧也不插嘴。聽著賀老太太接著說。
賀老太太道:「大皇子突然病了,宮中來傳我們進宮診治,正巧了靜瑜在宮中給順妃看脈,就跟著她舅舅一起去看了大皇子。」
「宮裡用了我們家的藥方,靜瑜聽秦伍先生說過你在泰興給李御史的太太診症的事,就將你的法子用在了大皇子身上。」
賀老太太臉色十分難看。
說話間,外面的管事進來道:「四小姐過來了。」
賀老太太微微皺了皺眉。
蔣靜瑜這時候已經掛著滿臉的笑容,撩開簾子走了進來。
看到婉寧,蔣靜瑜笑容更深了些,「姚七妹妹來了,我們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見。」說著話就親親熱熱地坐在了婉寧身邊。
「姚七妹妹,」蔣靜瑜不等賀老太太和婉寧說話,「我還沒跟你說,你的法子真管用,大皇子吃了舅舅的藥,又用了你的治病法子,如今已經好多了。」
婉寧看向蔣靜瑜,「我的什麼法子?」
蔣靜瑜一怔,仍舊笑得十分開心,「就是開窗、通風,盡量讓屋子裡顯得亮堂些,大皇子受了驚嚇就不要再多見生人……」
蔣靜瑜邊說邊看婉寧,婉寧的表情就像是在聽她閒話家常,看起來是那麼的漫不經心,沒有生氣更沒有驚奇。
和她之前想像的完全不同。
婉寧道:「就這些?」
蔣靜瑜下意識地點頭。
婉寧看向賀老太太,「賀家的方子只是鎮驚安神?」
賀老太太道:「正是安神鎮驚丸。」
安神鎮驚丸雖說是古籍上來的藥方,卻各家開出的方子都有些許不同之處,賀家祖上傳的方子最是好用,所以宮中才會來相請。
婉寧點點頭,卻不說話。
賀老太太忍不住問,「可是妥當?」
蔣靜瑜捏著帕子,心中有幾分的愉悅,眼看著婉寧的臉色漸漸深沉。
姚婉寧治病的法子十分簡單,沒有什麼不能用的,姚婉寧如今聽說她因此治好了大皇子,自然心裡不舒服。
蔣靜瑜想著微微抬起了下頜,卻發現姚婉寧站起身向她走過來,離她只有一步距離時停下腳步。
「鎮驚安神,治標不治本,你的法子也不過是照貓畫虎沒有什麼用處,再進宮給大皇子治病,不得再用我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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