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苦了。」
眼看著郎中施針後大汗淋漓的張氏,姚宜聞握了握張氏的手。
張氏咬緊牙關,疼痛讓她覺得如同置身雲霧之中,那針紮在身上就像螞蟻在啃噬說不出的難受。
自從她出了事,公爵府就亂成一團,父親被御史言官揪著寫奏折,父親當場發怒,說要查個清楚再上奏折,當下去了順天府,沒想到汪成禮的小廝已經嚇的什麼都招認了。
現在京城裡都在傳她坐車去莊子上為的是查婉寧的賬目,沒想到反而被汪成禮劫了車,汪成禮真正想劫的是姚婉寧。
汪家求親不成,心中有了怒氣想要壞了婉寧的名聲。
汪太太也是個拎不清的,大鬧了順天府,仗著皇后娘娘在京城裡四處喊冤,結果倒是讓更多人知曉了這件醜事。
歡哥在院子裡讓人燒竹子,辟辟啪啪的聲響讓張氏覺得心中說不出的煩亂。
歡哥玩得興起衝進屋子要跟張氏玩,被姚宜聞攔在外面,張氏想要看一眼兒子,姚宜聞道:「你好好養身子,過些日子再讓歡哥過來,免得衝撞。」
話音剛落,姚宜聞吩咐下人,「將八爺帶去七小姐那裡,」看向歡哥,「去你七姐姐院子裡放爆竹。」
歡哥很認真地點頭。
張氏立即抬起身子,「別……別讓他過去……小心放爆竹傷到……」
姚宜聞皺起眉頭,「歡哥又長了一歲,不能總窩在家裡,這麼大的孩子,上樹爬牆做什麼的沒有。又不是女孩子不能養得太嬌。」
他從外面回來,看到沈元坤騎著馬出了胡同,沈敬元在後面跟著大喊,「握緊馬韁,踩實了馬鐙……」
話音未落。沈元坤已經不見了蹤影。沈家的下人忙一溜煙跟上去。
他看沈元坤的樣子,分明已經會騎馬了。
自家的孩子卻還捧在手心裡,訓斥幾句就會哭起來。
張氏心裡警鐘大作。「不行,三清觀的……」
「別聽那些,」姚宜聞道,「婉寧的婚事倒是提醒了我,我托人請了欽天監的保章推算了歡哥的八字。說什麼有血光之災,都是無稽之談。」
「從前家裡的事我管得不多,日後對歡哥我會好好教養,你也歇一歇,不要費那麼多的心力。」
張氏臉色煞白,眼看著姚宜聞要出門,她尖聲道:「是不是婉寧給老爺出的主意。不想要讓妾身教養歡哥,我身下就這一個子嗣,老爺這是要我的命。」
「這和婉寧有什麼關係?」姚宜聞道,「公爵府亂成一團,我怕你兩邊顧著這才安排歡哥的事。我說了多少遍讓你善待婉寧,你怎麼還心心計較,抓住婉寧不放手,要知道這次你和肚子裡的孩子能平安,都是婉寧的功勞。」
她和肚子裡的孩子。
她不想要的孩子。
張氏要將手指捏碎,渾身無力地躺回床上。
父親失利,姚宜聞卻好像揚眉吐氣起來,在她面前越發無所顧忌,再這樣下去,她不止保全不住自己,也護不住歡哥。
如媽媽端茶上來,丹桂也跟著進了門。
張氏低聲道:「公爵府有沒有消息送來,那邊怎麼樣了?」
丹桂臉色難看,「不太好,夫人無暇跟奴婢說話,家裡亂成一團,一會兒說明日就讓公爵爺動身去福建,一會兒又說可能去不成了……」
張氏一顆心提起來,想要起身聽個清楚,卻渾身沒有力氣,只要稍稍一動就天旋地轉,她身子這樣又不能回娘家看看,真是急死她了。
汪家、鄧家出了事卻怎麼能牽連到父親。
每次只要問姚宜聞,姚宜聞都支支吾吾讓她不要插手。
丹桂道:「聽夫人說,家裡的小莊子上進了盜匪,傷了不少的人……」說到這裡丹桂停下來欲言又止。
張氏冷冷地看了一眼丹桂,「我還有什麼沒聽過的?有什麼不能說?」
丹桂這才道:「奴婢是怕傷了太太的胎氣,這種話太太還是不要聽了。」
張氏喉嚨裡如同梗了魚刺,狠狠地道:「說……」
丹桂道:「奴婢是向門上的婆子打聽的,小莊子上,有幾個公爵爺的幕僚被盜匪殺了,血流成河,屍體都滿院子都是,公爵爺的一個幕僚早年好像得罪了一位江洋大盜,這個江洋大盜從大牢裡逃出來,打聽到了那幕僚的住處,就帶著一幫人摸過去將人都殺了。」
一夜之間十幾條人命,死的太慘了。
想想都不寒而慄。
張氏愣在那裡,沒想到家中會出這樣的事。
「那些人都是亡命徒,心狠手辣,還好是在小莊子上,府裡的人說起來都心有餘悸。」
她被賊匪劫了車,家裡也招了江洋大盜去殺人,張氏覺得心口的石頭又沉了些,她不得不深深地喘息兩口。
丹桂急忙上前揉搓張氏的胸口,「太太別想了,好在府裡沒有人傷到。」
不知怎麼的,聽到丹桂的話,張氏眼淚滾滾落下。
什麼時候家裡只求沒有人受傷。
母親在她跟前說,定然要崔奕廷好看,還讓她放心不用管,卻怎
麼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沈家呢?」張氏咬牙切齒。
丹桂在張氏的注視下低下頭,「沒……沒聽說有什麼。」
沈家好像很熱鬧,來來往往都是人,她總不能將這些話跟張氏說,只撿了次要的,「聽說沈家六爺的那位老師的母親病重,沈家女眷都過去侍奉。」
大過年的病重也算是件壞事吧!
楊老太太千里迢迢來看兒子,難不成要死在京裡,這也不失是一件快事。
張氏冷笑一聲,「還有沒有?」
丹桂忙搖頭,「沒打聽出什麼。」
就這樣。這樣也算是消息,從幾十口箱子抬進來到現在,不管是沈家還是崔家,或是姚婉寧都沒有受到半點牽連。
汪家這麼大的事鬧出來,宮裡也沒有動靜。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也沒有內侍上門,沒聽到皇后娘娘為汪家撐腰的消息。
汪成禮到現在還沒有放出來。
張氏剛放下心,如媽媽從外面跑進來。「太太,不好了,公爵府那邊出事了,公爵爺被叫進宮問話……」
張氏嚇了一跳,渾身顫抖差點就暈厥過去。
……
裴明詔將抓到的倭人親手交去了刑部。牢門還沒關上,就有內侍來查看。
從崔奕廷離京到現在已經有大半個月,鬧騰了一個年,這件事總算塵埃落地。
內侍笑著向裴明詔行禮,「侯爺,您這可是大功一件,天家連說了幾個好。是在誇讚侯爺您呢。」
鄧俊堂串通倭人證據確鑿,遠在福建的鄧嗣昌就算想要翻案也已經晚了,牢房裡立即傳來鄧俊堂喊冤的聲音,「冤枉啊,我不認識什麼賊匪。我是冤枉的。」
到現在為止,鄧俊堂還以為是被人陷害劫了姚三太太。
每次想到這個,裴明詔都會想笑,鄧俊堂喊啞了嗓子都不知道為何還被關著不放,至於汪成禮被關到現在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這就是明著查賊匪,暗著找鄧家通倭的證據。
這齣好戲,起自一個女子的手。
從大牢裡出來,裴明詔看看天,覺得心頭說不出的痛快。
騎著馬回到裴家,在門口遇到了妹妹的馬車,裴**撩開車簾露出一張笑臉。
「這是要去哪兒?」裴明詔問過去。
穿著銀紅色褙子的裴**顯得十分明艷,「去找婉寧說說話,過了年我們還沒有在一處。」
裴明詔點點頭,眼看著妹妹的馬車慢慢地馳了出去,半晌他才邁進家門,換了衣服坐在書房裡,屋子裡說不出的安靜,忙的時候不覺得,一旦卸下差事就覺得彷彿少了些什麼。
少了什麼?
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想想在泰興時見到她立在馬車上的身影,那時候他心裡在想,這是誰家的小姐。
離開泰興,他在思量什麼時候能見面。
如今……終究還是會錯過。
……
婉寧將阮姐指給裴**認識。
裴**見阮姐穿著鵝黃色的褙子,舉手投足都有一股說不出的溫婉,說話的聲音也十分的順耳,就多看了阮姐幾眼,倒讓阮姐不好意思起來。
幾個人笑著說了會兒話,才算熱絡,阮姐話也多了,將揚州的風土人情講給裴**聽,裴**頓時羨慕,「從前母親說帶我去南直隸看看。」後來母親又說早晚要嫁去鄧家,將來有的是機會,如今婚事沒了她一身輕鬆,倒是想要去看看阮姐說的那些個景致。
說著話小廝端了醃好的鹿肉。
婉寧笑著道:「嘗嘗,這是阮姐的手藝。」
鹿肉在小泥爐上烤著,汁水和香氣外溢,落雨幾個端來了小食,婉寧笑著道:「快將桂花酒端下去,裴小姐吃不得這個,換桃花酒上來,我們都嘗一嘗。」
裴**不禁有幾分的詫異,緊盯著婉寧,「你怎麼知道我不吃桂花酒。」
婉寧笑著就要開口,話到嘴邊卻意識到,「奇怪,我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大約是你提起過,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裴**道:「我吃了桂花身上就癢,家裡從來不讓有桂花的東西,去年族裡的姐姐送了我只香囊,我不過聞了聞都起了滿臉,一個月不能出門。」
說著話,下人又端了一碟泡菜來。
裴**嘗了一口酸得瞇起了眼睛,「這是誰做的,怎麼這般酸。」
阮姐「噗嗤」笑出聲,「就知道你們吃不慣,這是我帶來的,在家裡吃慣了,就帶了一罐打牙。」
揚州沒有這樣酸的泡菜。
婉寧剛想問。
阮姐道:「這叫平安菜,行船的人經常吃,每日都吃才能保平安,也是別人跟我講的。」
說到別人,阮姐臉上浮起一片紅暈。
行船的人經常吃的。
阮姐嘴裡說的這個人難不成是程家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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